第2章 追女

  二七四的場長老高是個妙人。

  當初在53年的時候,趕上了戰爭的尾巴,可惜一直待命入朝,沒有正式的進入戰場,所以軍功也就沒撈著。

  他轉業到了農墾師,卻始終把自己當做正編軍人要求。在部隊他的職位是指導員,所以來了二七四就特別擅長做思想工作,被人起外號叫做「高道理」。反正無論什麼事兒,他總能給你擺出來一堆道理。

  下午,他正在辦公室核對春耕計劃,為今年的指標精打細算,一包煙已經抽了一半。

  咚-咚-咚

  林飛敲門進來,臉上的笑容,像晚上的60瓦白熾燈一樣,亮的晃人眼睛。

  「這都春耕了,你還不死心啊,都說了沒有名額,不可能放你走的。」

  老高記不清,這是林飛第幾次來磨叨自己了。一直都是這副笑模樣,永遠都不會氣餒一樣。

  「誤會,今天不說回城的事兒。場裡不是要拍大合照麼,我拍攝方案做好了,找你匯報。」

  林飛一邊說,一邊舉起脖子上的相機示意,神情非常自信,仿佛他原本就是場裡的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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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地點選擇,一個背景是大院入口,一個是場部大樓。時間在上午九點半,順光拍攝,人站成三排或者五排。沖印的話,需要去找市裡的照相館,估計一張要五六塊錢。」

  場長腦子還沒轉過來,為啥林飛會跟他說起拍照的事情,以前從沒見這小子有這方面的本事。

  「啥意思,你來負責拍大合照麼?」

  「對頭!咱們二七四最出色的攝影師,未來全國最牛的攝影家。」

  「別扯淡,就你那點本事,開個拖拉機都不會,還能擺弄明白這麼精巧的東西。又想趁機去城裡吧,你能不能消停點啊?」

  「老高,別瞧不起人。不會開拖拉機,那是因為轉向助力不夠,我還不適應。拍照這一塊,絕對手拿把掐。」

  「行,咱也不著急這一會,你給我先講講照相的門道兒,讓我瞧瞧是不是小瞧了你。」

  「好,那咱就說人像。人像可分為生活照、紀念照、沙龍照。紀念照沒啥學問,沙龍照估計你沒見識過,咱就單說這個生活照。比如一個拖拉機手犁地的鏡頭,首先咱們要設定主體。突出拖拉機手開車馳騁的動態感,勞動能手的高大感,這就需要進行低機位拍攝。從行進的右前方找點,在與目標主體正方成35-45度夾角的位置,按下快門。這時候,陽光應該從主體的左前方灑下來,把機器和人臉打亮,充分表現分量感和人物狀態....」

  林飛說了有五分鐘,場長就懵了五分鐘。

  上一次這麼聽天書還是在上一次。

  「停-停-停!你是真能白話,都從哪兒學來的一套一套的。有這個精力,多學學田間管理多好,增產了我還能給你評個勞模。」

  「別老提種地的事兒,我是個有追求的藝術家。拍照這事兒怎麼說,給個痛快話兒。」

  「行吧,那就讓你試試。不過提前說好了,拍壞了底片,你自己出錢,場部可不管這個。」

  自從拒批任何回城申請,他是越來越拿捏不住這幫小青年了。一個個沒大沒小的,眼裡根本不在乎他這個處級幹部。

  隨相機購買的,一共就兩個24張的樂凱黑白膠捲。

  出了辦公室,林飛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給趙小靜拍照。

  雖說歲月從不敗美人,但攝影可是暫停時光的魔法,能把美人最動人的一刻留住,那才是最好的魔法。

  小趙正翻著一本書在發悶,心情鬱結,連泰戈爾的詩都讀不進去了。

  她想找個人傾訴,卻也沒有一個可以掏心窩子的人。

  十七歲坐著火車北上,沒想到四年之後,連家都沒了。

  噹-噹-噹

  她抬頭,窗外又是那個嬉皮笑臉的傢伙。

  「出來啊,我拿了相機給你拍照。今天你特別好美,照出來肯定也特別漂亮。」

  她沒動地方,仍然沉浸在無家可歸的鬱悶里。

  即便真要一輩子呆在農場,她也想找個有上進心的人,早日調動關係回城。

  「這可是拍攝任務,要宣傳咱們農場工人風采的,你可得配合廠辦工作啊。」


  林飛善於把任何神聖莊嚴的事情,都編造成他自由行動的藉口。而且有一股百折不撓的勁頭,似乎永遠不會為被拒絕沮喪。

  「那你等會,我收拾收拾。」小靜想著,拍幾張也好,自己的青春就要凋零在這遙遠的地方了,總要留一點紀念。

  抽屜里有一面小鏡子,她翻出來,照照眼角、看看頭髮,還仔細檢查了鼻孔。

  那抽屜里滿滿登登的,足有百十封情書,其中有七封是外面這個傢伙的。

  開門出去,林飛正拿著相機,她開門的瞬間,「咔嚓-」。

  「你會不會啊,別浪費膠片,到時候開大會批評你浪費公產。」

  「你瞧瞧這個是什麼?」林飛從兜里掏出來一個兩寸多長的細管,遞到小趙的手裡。

  「啥啊?哇!口紅!你怎麼會買這個東西?」

  「嘿嘿,當然是給你買的。上周我請假去城裡,特意去百貨商店挑的。快試一試,拍照氣色特別好。」

  她轉身回屋,拿著小鏡子擦好了口紅出來。

  「太美了,跟奧黛麗-赫本一樣,比二七四所有的花兒加在一起還漂亮,跟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樣。」

  「你再胡說我就回屋,不理你了。口紅多少錢,等下我拿給你?」

  「拍啊,作為咱們場部的代表,你得表現出青年工人的當代風采,幫你打扮的更漂亮點,那是我在執行工作。」

  對於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還沒有拍生活照或者工作照的經驗,所以趙靜雯也只能聽從林飛的擺布。

  一會翹腳檢查春季果木的復甦情況,一會俯身查看春耕前的土地墒情,一會抬手張望即將播種的農田。

  「下面咱們拍一張以群山為背景的,展示我場工人以農場為家的主人翁精神。」

  一陣微風颳過,她鬢角的一縷頭髮,從耳後跑了出來。

  「狀態非常好,你站著別動。」林飛走過去,小心輕柔的,幫她把頭髮別回去。

  在那指尖碰到耳朵的一瞬間,似乎有一道電流經過,讓她的心跳錯漏了一拍。一個念頭滋生:這傢伙除了不靠譜,長得還蠻帥的。

  「非常完美,對,保持笑容,生活是美好的,明天也是美好的,只要我們還活著,一切都會變好的。」

  就這樣拍了十幾張,她終於反應過來。即便她是工人代表,也不能可著她一個人拍啊。

  而且那「細嗅薔薇」、「黛玉葬花」、「玉環盼歸」也不像是體現工人風采的工作照。

  看小趙臉色變了,林飛趕緊解釋。

  「好了,工作告一段落。剩下的幾張底片,明天還得拍大合照呢。」不等她追問,林飛扣上鏡頭蓋,轉身就往場辦公樓跑。

  「明天打扮漂亮點,你可是二七四最漂亮的一枝花。」

  氣的她直跺腳,又被這無賴子給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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