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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臣弒君,天理不容

  國子監、翰林院,乃至南京城的各個書院、茶館,已然成為喧囂的海洋。

  無數儒生、道士、和尚,或激昂陳詞,或低聲辯論,爭論之聲此起彼伏,竟匯聚成一股不可忽視的洪流,響徹雲霄,震撼著南京城的每一寸土地。

  從春末至夏初,大明朝的讀書人沉浸在一片熱烈的學術氛圍中,他們緊鑼密鼓地籌備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禮議。

  這不僅是對朱元璋死後皇位傳承「父死子繼」與「以孫繼祖」的深刻探討,更是對朱瞻壑那振聾發聵之問「因何亡國」的回答。

  這場辯論,吸引了南直隸無數權貴、士紳、大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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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屏息以待,迎接最初的交鋒。

  但是,朱瞻壑的言語卻如同帝釋天手中的金剛杵,一擊就打碎了所有精心構建的論點與期待。

  他輕輕揮動衣袖,那些關於禮法、綱常的高談闊論便如泡沫般破滅,消散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隨著甲骨文的一一呈現,正確的殷商史緩緩展開其神秘的面紗。

  那個熱衷人祭的殘酷時代赫然映入眼帘。

  不僅震撼著每一個見證者的心靈,更直接撼動了儒家學說的根基,使其搖搖欲墜。

  昔日被無數先賢視為理想典範的三代之治,如今卻如同鏡花水月,令人心生疑竇。

  所謂三代之治,實則是對夏、商、周時期禮樂制度的頌揚與憧憬。

  夏朝尚忠,以其忠誠為本;商朝尚質,追求質樸無華;周朝則尚文,以文化禮儀彰顯其輝煌。

  孔子曾攜弟子顏回,探討治邦之道,他提出:「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

  此言道出了他對三代之制的推崇與嚮往。

  在孔子眼中,三代之治是「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的和諧盛世,是儒家思想所追求的理想國。

  作為大明官方思想的理學奠基人朱熹,更是說道:「千五百年之間,正坐如此,所以只是架漏牽補過了時日。其間雖或不無小康,而堯、舜、三公、周公、孔子所傳之道,未嘗一日得行於天地之間也。」

  朱高熾聞言,嘴巴微張,一臉驚愕之色,仿佛天塌下來一般。

  「三代之治是假的嗎?」

  這聲疑問不僅是對歷史的質疑,更是對儒家理想國的深深懷疑。

  聽到太子的疑問,金幼孜猛地回神,連忙道:「太子殿下,甲骨文真假難辨,不能當真啊!」

  朱高熾緩緩攏起袖子,頭髮早已被汗珠濕潤:「你錯了,我早年有些足疾,也吃過止血藥,當時的龍骨上就有這些文字,只是當時沒有在意,還以為是小孩子隨意的圖畫。」


  「甲骨文是真的。」夏原吉坦然道。

  朱高煦更是直言:「你們這些南方人不清楚,但是在我們北方,這種上面刻著甲骨文的龍骨數不勝數,將士使用的止血藥里就需要龍骨。」

  聽到這話,金幼孜也想起之前和朱棣一起北征時,也見過軍隊的大夫將龍骨碾碎成粉末,製成止血藥。

  朱瞻壑道:「這位學士,甲骨文這種東西,即使我想要偽造,也偽造不起來,實在太多了。殷人只要祭祀,就會留下龍骨,而且前面都會留下日期,你甚至可以從裡面研究出整段殷史。」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對朱高煦埋怨:「讓你去收集龍骨,你竟然忘了,要是收集這些甲骨,我大明完全可以梳理出殷周的歷史,為兩個遠古的時代寫史,這不比什麼《永樂大典》強多了。」

  朱高煦不以為然:「你挖出來,這些史家怕是也沒人敢修,三代之治都要成笑話了。」

  作為國子監祭酒的胡儼立刻急眼了。

  「殷事鬼神,人盡皆知,他們人祭怎麼了,不都是一些羌人嗎?」

  夏原吉皺眉道:「不止羌人,貴族都會被活祭,尋常百姓不可能逃得了。」

  胡儼道:「這不正說明商王一視同仁嗎,成湯這樣的君主,為了求雨甚至可以將自己獻祭給上天!」

  朱高煦道:「姓胡的,你這就是胡攪蠻纏了。」

  胡儼還想說什麼,李景隆卻最先察覺不對勁,他連忙道:「等一下,你只說為殷商修史,為什麼沒有夏朝?」

  朱瞻壑平靜地說道:「因為沒有夏朝,只有夏國,湯放桀不是朝代更替,而是一個國家滅亡另一個國家。」

  「你胡說!!」胡儼大聲喊叫。

  朱瞻壑攤開手:「這位學士,其實我也不確定,目前找到的龍骨,我只能推測出商朝之前確實有一個較為發達的農耕國家,但是名字是不是『夏』,我不確定。」

  「這個朝代,可能沒有國號的說法。」

  「『夏』這個國號,是周朝後來追封的。」

  「至少商朝的龍骨沒有『夏』這個詞,反而是周朝的龍骨有『夏』這個詞。」

  「至於商朝之前的那個發達的國家……他們的遺民龍骨上記載為『土方』。」

  這種話自然無法說服胡儼,他立刻引經據典,為夏朝的存在進行辯護。

  但是,他所引用的經典,都會被朱瞻壑一句「這記載出現在什麼時候」所打得潰不成軍。

  不只是胡儼,朝堂的所有精英都無法辯論過朱瞻壑。

  只因儒家的辯論最重要的就是「引經據典」,也就是引用前人的記載,但是所有的經典都比不過甲骨文古老。


  楊士奇深吸一口氣,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儒家的思路無法戰勝朱瞻壑。

  因為儒家的基本思路是「崇古」。

  一件事若是沒有先例可依,那麼這件事就是錯誤的。

  在這個思路下,占據了最古老甲骨文的朱瞻壑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想要戰勝他,只有兩條路。

  要麼擁有和他一樣古老的經典,要麼……

  跳出儒家的思路!

  楊士奇緩步上前,語聲沉穩而充滿睿智:「臣斗膽一問殿下,假若『夏』之國號,實乃周室後來追贈,這背後緣由,豈不就是因為『臣弒君』之事天理難容,周朝欲借『湯放桀』之典故,為自身得國不正尋得一絲合理之名?」

  此語一出,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眾臣目光轉向楊士奇,滿含敬仰與欽佩。

  好一個鐵骨錚錚的讀書人,竟能如此犀利地點破歷史謎團,令人嘆服。

  有人甚至暗暗向漢王一黨投去得意的目光,仿佛在說:你們欲以「為父報仇」為幌子,為武王伐紂正名,企圖抹去「臣弒君」之污點,卻未曾想過,若武王伐紂毫無過錯,周朝何以要心虛追封夏朝,藉助「湯放桀」的故事來證明「武王伐紂」的正當性?

  歸根結底,「臣弒君」天理難容!

  漢世子逼死建文帝,此乃不忠不孝之極!

  眾人屏息以待,目光匯聚於朱瞻壑,期待著他如何回應這突如其來的質疑。

  在萬眾矚目之下,朱瞻壑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

  那笑容仿佛春日裡的一縷和煦陽光,瞬間照亮了東水關碼頭上空濛的氛圍。

  這一笑,不僅僅是嘴角上揚的簡單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魔力,讓周遭的群臣心中湧起一陣恍惚,仿佛時間都為之停滯。

  朱瞻壑所展現的風度,是那麼從容不迫,氣派非凡,與太子之寬厚卻帶有隱隱的陰暗,漢王之勇猛卻流露的絲絲刻薄,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專屬於少年人的俠氣,一種無須言語便能感受到的堅韌與執著。

  這個人的身上帶著一股強大的力量。

  宛如……巨人!

  寶船上的外國使臣,還有大明官兵,卻早已習以為常。

  「我再和你們說一個故事吧。」

  「時間太過久遠,我只能儘可能地還原這段歷史。」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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