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遭兩險,兵分三路
第二天一早,孫仲約同趙退之別過,帶著貨物折返西域。這邊李仲舒商隊吃過早飯,清點人數,整裝東進。李仲舒坐匹烏孫馬,走在隊伍中間;昨天在宅第內遇見的老家人,換了一身勁裝,騎馬走在隊伍最前,竟是個幹練的老鏢頭。趙退之則始終不遠不近的隨著李仲舒。載著琴匣的馬車就在前頭。暴雪初霽,空氣清冽,難得響晴白日,大夥心情也不錯,徐徐而行。若是早年間,用不到兩天,就能走到武威。而此時天寶縣已被吐蕃所破,四百里路走來不易。
杳靄千秋雪,寒山萬里風。綿綿山脈如同鎮尺,茫茫大地真似紙絹。商隊行如走筆,緩緩留下一個之字。午時少過,眼尖的趟子就看到東邊山野里似有人影,再行百丈,就篤定是遇到剪徑強人了。立即揚鞭急報,商隊尚未入峽谷,車馬緩緩停下,抬頭放眼卻被陽光晃得目眩,只隱隱看到山坡上有十餘騎,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忽然聽得哨箭作響,一磅銅鑼焦脆。山上忽然冒出許多人影,飛也似的衝下山坡。一瞬間百十號人圍住了二十來個人,一匹快馬挾勢而來,手起刀落放到了一個鏢師。身邊馬夫已然嚇破肝膽,三兩個年輕的鏢師也面露懼色,像是縮了水一般渾身繃緊,守勢僵硬。倉促之間聽到老鏢頭一聲爆呵,夥計們神色一斂,畢竟久經歷練,只一個恍神,立即上馬抽刀,或是背車而立,個個如拉滿了的弓時刻待發。老鏢頭抬手斃敵,旋即回望主人,目光掃掠,李仲舒泰然乘馬,安之若素。在他不遠處,趙退之早已策馬而至,數丈之外一個馬賊被打得骨頭散了似的癱在地上。卻只見趙退之依舊橫執刀柄並無取換馬刀之意,老鏢頭心頭不覺一驚,縱然剛才僥倖得手,刀斬賊寇,再來衝殺一次怕是就沒有這樣的好運了,提醒的話還沒出喉嚨,第二波馬賊已經到了跟前。老鏢頭擔心趙退之託大,主人有閃失,馬刀順勢一斬,刀風所至蟊賊立斃,不待刀勢用老,急忙回勒馬回奔,忽然瞥見一道湛青的光芒閃過,龍吟未絕兩個匪徒已然應聲倒地。刀勢猶勁,攜風一轉,又是兩人倒地。好手段!縱然對方不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但是敢用近身戰時的佩刀斬殺騎馬衝來的敵人,需要冷靜自不必說,對判斷和力量也要頗有自信——否則不是被對手先發制人,就是不能一擊斃命反而腹背受敵,陷入困境。而這刀也著實快得驚人,屢次遭險都是瞬間致勝。三五波馬賊潮湧而至,寒光迸射,虎嘯陣陣。雖然互有死傷,但是商隊未被衝散,貨物也大多無礙。馬賊看他們訓練有素,自己便宜占不到人手摺了不少,唯恐久戰有變。漸漸的不再衝過來,遠遠的跟著商隊,又走了十多里看他們行動有序,難覓潰跡,更怕接應的到來,便不再跟隨,慢慢散了。
到抵達天寶城時,天色將晚。一行人尋店住下,一場惡鬥令人膽寒,但是酒過三巡,人群又熱鬧起來。這間客店規模不大,倒也五臟俱全。歇山和門臉顏色駁雜,似經數次修葺,不知是多年經營所積還是連年戰禍所累。門前古樹,霜皮溜雨,黛色參天,樹冠為大雪所覆,竟也亭亭如蓋。樹下掃的乾淨,一排青石步道直通店門。前店小樓上下二層,被一眾人坐的將滿。後院寬敞,一進客房,二進貨倉。磚砌影壁正面原本是有些紋飾,歲月消磨已經難以辨認,背面是個福字,似乎不久前剛被人重新粉過。商隊夥計稍加安頓車馬,又將貨物暫入倉庫。一個主事隨親的叮囑店家多備草料,打了些賞錢,也到前廳去了。尋見李仲舒,耳語幾句。李仲舒寬慰眾人後一會,就同那親隨一併回到後面歇息去了。主人不在,大家喝的更為隨意。
老鏢頭店外巡查一遍,提點了關節處的夥計,就回到宴席。看到趙退之還坐在那裡,便走過去,攀談起來。老鏢頭姓周,名武,字惟揚。原是李仲舒家丁,李祖見其身姿偉岸,思維敏捷,以為可造之材。便教他習文練武,當做子侄一般看待。周惟揚學成之後,協理家業,頗有建樹。李父亡故後,李仲舒更是以叔父禮待之。但周惟揚仍尊禮法,不敢以長輩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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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隨家主來隴西,業已十五載。」周惟揚道,「來時正值壯年,為家主執鞭墜鐙,雄心不已。歸去已是兩鬢斑白。只求這兩千里長安路,少些風霜侵染」。趙退之只道,「老英雄身手雄健,一班家人也不似凡俗。」周惟揚哈哈一笑,「你是不是心想,他這班人馬何必再用我一個外人。實不相瞞,我家主人家資頗豐,歸去長安,還要繼承祖業。有強人要提防,有仇家要提防。」,又嘆一口氣,「更有自家人要提防。太原衍派十餘支,哪個不盯著祖產。先主人避世西隱,在雍涼立住根基。怎奈禍亂頻起,祖廟蒙塵,主人還得東歸,盡本支財力物力,以求中興」。周惟揚又道:「我等人物,防範強人只是數十年的差使罷了。但這次東歸,要策萬全。」周惟揚抬手虛指一下「我有一位好友,姓馮名臣字慎密,綠林道上喚做影書生。由他伴在主人左右。」又一指桌上的琴匣,「聽孫仲約談起你的好手段,可護寶匣,又邀你前來。」
正說著,忽然店門口一陣嘈雜,一人爆喝道:「砸了這鳥店。」一群彪形大漢蜂擁而至,各個身上汗氣蒸騰,豹首環眼,燕頜虎鬚。眾人散開,顯出為首的大漢,但見他面目猙獰,虬髯赤目,活脫一個靈官。那大漢跨坐在長凳,破口罵道,什麼鳥店,賣得些什麼鳥酒,看你這群鳥人,做得什麼鳥事。語畢,酒碗直朝著掌柜砸去。掌柜慌忙躲閃,仍然濺得一身酒水。不待掌柜起身,大漢飛身躍起,手裡忽的多出一雙金鐧,掄起就砸。掌柜一改方才笨拙,悠然飄出。案幾被砸的粉碎,木屑飛射的老遠。掌柜側身而立,嘆了一口道,「怎麼哪都有你」。又朝著周惟揚說到,「這是褚錫介」。「喊你阿爺做甚」大漢橫揮金鐧,一擊不中,借勢身形轉動,掄得雙鐧生風,轉得一圈,再次揮出。樓下打得激烈。吵得李仲舒來看熱鬧,周惟揚早已護在身旁。將方才種種逐一報予家主說。那掌柜正是馮慎密喬裝,那莽漢卻不知什麼來頭。只見二人纏鬥焦灼,褚錫介勢大力沉,馮慎密轉閃騰挪。木屑崩作飛花,瓷碟碎似爆竹。鐧動雷電狂閃,人行鬼魅飄忽。
一名茶博士慌忙示意客人散開,朝著趙退之猛的揮手。就在趙退之攬起琴匣的一瞬。茶博士猝然發難。屈指點向趙退之胸口。趙退之倉促之間,不及閃躲。一手藏匣於背,一手掌擊來人手肘。茶博士好大力氣,趙退之掌擊好似泥入大海、風吹巨岩,全然無用,難挫雙指來勢。急忙向右側身,重心向後,左腿微動,右腿猛踢腳茶博士太陽穴。茶博士一擊雖中,但已被避開要害。遂回右手抵擋來腿,左拳轟出,順勢沉力,銅錘般的拳頭猛砸下來。趙退之已無躲閃之地,借力收回右腿。同時右手反手握住腰間短刀,以刀格拳,一磕一纏,迎著拳鋒直點對方咽喉。茶博士少一遲疑,雙拳格刃,趙退之便得空守正,未再冒進。見他再無破綻。茶博士擰腰撤步,轉動身形,三兩步退出廳堂,七八個起落就沒入夜色,蹤影全無。
那邊褚錫介仍不得手,馮慎密也難脫身。纏鬥遊走,更似泄憤。馮慎密忽然縱身躍開幾丈,朝樓上喊道「我帶他先去,這裡勞煩惟揚兄」。身形晃動,竟也沒入夜色之中。褚錫介遂追著去了。一眾大漢,繼續在店裡鬧事。亂做一鍋粥。李仲舒笑吟吟招手,喚趙退之上樓,附耳說到,「方才後院來報,庫房走水,車馬被毀,你帶琴匣,自去武威。我等慢行以惑敵首。看來勢洶洶,不知仇寇有何後手。五日之內,不能相見,你便直去長安,到時再會。」周惟揚又道「到武威,自有人尋你。」趙退之拱手便走。李周二人,也轉身進了房內。少頃,有人趁亂闖進客房,早已不見二人蹤影。俄而火光驟起,呼號聲起此彼伏。亂鬨鬨,一眾人忙著救火,鬧嚷嚷,一眾人忙著逃命。
但從遠處觀瞧,只見樓宇傾倒,大火炎炎。青煙縹緲墜宿店,紅蓮灼灼升九天。這一行幾人究竟去了哪裡,怎生保得琴匣,幾時得到長安,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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