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武俠仙俠> 東歸傳> 第二章 寅賓待旦,我武惟揚

第二章 寅賓待旦,我武惟揚

  李仲舒、周惟揚主僕二人棄了輜重糧草,只帶三五親隨。李仲舒望著遠處火光嘆道:「早也料定會有此遭,怎知它來地這般快。」周惟揚應道:「想來是四處撒網,各路防備。既然早晚要來,早比晚好。」二人又對親隨說,「此行艱險定然如此,現在回去還有退路。」眾人道:「我等夙願,馬革裹屍,以報大恩。」李仲舒坦然一笑,率一行輕騎繼續向東去了。

  午夜時分,朔風正勁。馬蹄揚起的雪花,捲動飛騰,像打鐵濺起的火星,轉瞬就被紊流裹挾消散。青山凝作鐵,山巒在官道兩側聳立,兩隻玄色巨手一般,捧起一條玉笏。又在遠處將手指收攏,仿佛要攥住來人。一行人就像是笏板上塵埃,這位不知名的神祇似要一口氣將他們吹拂下去。胡風烈似刀。疾速划過眾人裸露的皮膚。一股子血腥味和著乾冷的空氣嗆進鼻腔。周惟揚一時恍惚,呼嘯風的里真的有了破空之聲。不及細想,周惟揚本能抬手揮刀,恰中風中飛矢。又見一騎,從岔路緩緩而來,單手持槊。周惟揚覺得哪裡奇怪,一時又說不上來。那人橫槊而立,守住岔口,真有一夫當關之勢。李周行進不得不放緩。將到近處,只聽那人說到,「恭候大駕多時。」說話間,頭前的兩名親隨俯身打馬,揚鞭急走。攔路之人竟不加攔阻。不過幾步,馬兒嘶鳴倒地。但見平地里升出絆馬索數道。未待親隨起身,幾乎同時兩箭襲來,一穿後心,一洞脖頸。此刻月亮剛好升出山頭,路上被照的大亮。赫然看見一弓手側身立在路旁,竟是店中偷襲趙退之的茶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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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仲舒長嘆一口氣,道:「樣子都不打算裝裝了?」攔路人道:「我前後想來,那馬賊必定辦的甚好,可惜店砸的太過蹊蹺。怕是你也能想到,索性不演了。你們若是都留下救火,我也不必如此著急。」李仲舒又道:「誒,是我急躁了。」接著一指絆馬索說「我還奇怪,怎麼肯放人過去。」攔路人道:「區區手段,閣下見笑了。取走東西倒也不急這一會。前面還有數道絆馬索。」又一指茶博士「一會蔣有執埋你們的時候,自然會搜的仔細。」李仲舒哈哈一笑不再言語。

  那人又拱手向周惟揚,「在下韓寅賓。閣下能躲開他的飛矢,真是好俊的功夫。我二人來取你性命,給你單立個墳冢,不與那些腌臢埋在一處。不知道英雄高姓大名。」「還挺客氣的。」周惟揚哈哈一笑。「不勞二位大駕。我自有一副好棺槨存在故土。」說罷策馬迎敵。韓寅賓一聲嘆息,雙手執槊,蓄勢待發。蔣有執張弓又射,幾匹駿馬在這狹長的官道上避無可避,數聲嘶鳴,倒地不起。剩餘兩名親隨護在李仲舒身前,生怕再有強弓偷襲家主。只是兩麵皮盾,未必攔得住這長弓。周惟揚出刀擋開射向坐騎的暗箭,屈身縱馬,逼近韓寅賓。韓寅賓一同策馬,如飛黃般迸出。兵刃相格,周惟揚一擊不中,立刻改為守勢,雙手緊握長刀,奮力格開長槊。二馬交錯,周惟揚回馬應敵,怎奈得蔣有執暗箭再出,駿馬嘶鳴,重傷倒地。周惟揚不得已拖刀棄馬。韓寅賓哪給喘息,長槊寒芒點點,周惟揚順勢一腿微屈,將刀攥插入土地,靠著全身之力堪堪格開長槊。只待兩人錯開忽然左手抽出佩劍竟將馬腿齊齊削斷。進而背劍擋住勁矢,右手拖刀橫掃,與落馬的韓寅賓拉開距離。眾人皆驚。周惟揚左劍虛指,右刀緊握,血霧散落,寒氣升騰,正如太歲臨凡,好似閻羅降世。方才過手,周惟揚衣袍被刺破挑開,赫然見烏金色鎧甲。皓月遍撒,照向鎧甲生出片片寒光。北風咆哮,吹過刀劍隱有陣陣悲鳴。


  韓寅賓不禁動容。說到「英雄何必為虎作倀。」周惟揚道「韓將軍又何必扮作賊子」。韓寅賓將要再說話,忽然見東北方天空驟亮,好一團煙花綻開,又聽得雷鳴一陣。韓寅賓一愣,驚覺到「竟然不在你們身上?」,只是一瞬,又坦然到「以身作餌,疑兵用真。」後退幾步翻身坐上蔣有執的馬,兩人一騎,頭也不回朝東北方去了。只留馬蹄印一行,不多時,這點痕跡也被狂風吹平。竟似沒人來過。李周二人草草掩埋隨扈,便也疾馳而去。前路無人攔阻,絆馬索幾條棄在路旁。

  韓寅賓此刻心急如焚,只怕遲一時便追趕不上。他萬沒想到,萬千人性命所系,百十年國祚所倚,竟有人敢不帶在身上。

  今時多少事,原在史書中。周運八百,漢祚四百。哪朝不是創業之初,欣欣向榮。哪代不是滅國之日,陳腐不堪。殊不知此陳腐不堪,正是彼欣欣向榮。新舊一時,人物何異?巨唐承平日久,朝堂晦暗。門閥割據,士族壟斷。韓寅賓出身商賈,科舉無門,遂入節度使帳下,甘為幕僚。這一次天下紛爭,本以為日月更弦,卻又被聖人續祚。如何甘心天下物藏盡入私囊,如何忍耐白身鬱郁久居士族之下?此刻王畿暗生奪嫡之禍,北境長有擁兵之亂。西南新災,天府始生饑寒之象。東南疲敝,江淮久受苛政之苦。只待借紛爭又起,惟願推波助瀾,或為九州易主,或為四海更章。流寇豈乏陳吳之徒,雄主難覓管樂之才。草莽舉義,如野草般瘋長,又如野草般燒盡。節度使或既不聽宣也不聽調,盤踞一地待時而動,或暗中支持某位皇子。巨唐搖搖晃晃,野狼也只敢暗戳戳的呲著牙,生怕第一個撲上去,就會被錘碎天靈蓋。也怕去的晚了,吃不上一口肥膩的血肉。韓寅賓見過太多的士族。他多有不齒。論真本事,有幾個人能從他長槊下走過三合。他這一身都是屍山血海里掙回來的。當年因軍功受賞賜時,節度使問他要什麼。他嘴上說的但憑賞賜,心想里卻想著,我要一個公平。可是現在有人想給只想著門閥的朝廷續命,那這個人就必須死。這股力量就必須在形成之前消散,像許多無名的流寇一般。只在他的軍功里留下一行文字,「冬月,梟賊首,斃寇數人」。這就是腦滿腸肥的勛貴們最好的結局。

  韓寅賓要攔住這支偽裝的商隊。不管他們是被響馬劫殺,還是被仇敵燒死,或者病死路上,都是那麼合理。可是他們準備充足,這才不得不親自上場。看見彼此身上的甲冑,大抵也猜得到各自身份。但自己怎麼也想不到,他們真的敢不帶在身上。寒風陣陣吹得思緒紛亂,馬蹄聲聲襯得同行無語。

  但得見,寒鴉數點,皓月一輪。寒鴉數點啼村野,皓月一輪照蒼山。這一夜,官道上幾處爭鬥,恰如無數日夜裡、無數去處的爭鬥。卻有故交見面,不肯多言,但求手刃成一快。卻有新仇拼命,惺惺相惜,只恨敵我事二主。卻有不相識,幾家春閨夢裡人,盡成無名路邊骨。要問他們所為何事,所奪何物,來者何許人,往者何許人,究竟哪個棋高一著,究竟誰家略勝一籌?且聽下回分解。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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