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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耗羨歸公

  第438章 耗羨歸公

  知道一個事或者道理很簡單。

  可發現這件事或道理,卻是很難的事情。

  雖然可能只是傳說,但這個傳說中人人都知道蘋果是往地上掉落的,但偏偏只有某位牛先生悟道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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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居正能不知道南橘北枳、熔銀火耗、攤派加征、銀貴谷賤的現象嗎?

  顯然,作為能一步步走進過文淵閣的人而言,這種地方官府存在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能將之與他在內心裡不斷美化的一條鞭法相對,自然就會讓他忽略掉這些事實存在的問題。

  這也正是張居正會當著嚴紹庭和海瑞的面,能如此乾脆果斷的承認了自己在這件事情上認識不足的緣故。

  也導致他會對嚴紹庭行如此大禮。

  因為。

  這等干係天下黎庶的事情,若是思量不足,一旦施行,那必然會由造福天下的善政,變成為禍蒼生的苛政猛虎。

  面對張居正突然嚴苛的以古禮相對,嚴紹庭始料未及之餘,也只能是帶著鄭重的臉色站起身。

  他伸出雙手,按在張居正舉起的雙腕上。

  「我等三人或有政見之不同,亦有出身各異,但於國家一事,皆為蒼生黎庶,如此方得今日能共聚一堂,共商一事。」

  嚴紹庭少有的語氣莊重,目光真摯的看向抬眼注視著自己的張居正。

  「叔大兄,若是再以這等禮節對我,便是於我折壽焉。若兄當真願與弟同為天下百姓辦了一二件善事,此番不如坐定,我等三人再行商議,得一個妥善之策,再議當否上奏請允?」

  至此。

  嚴紹庭說完話,便雙手稍稍用力,將張居正拉回到座位上。

  瞧著兩人當著自己的面來了一出眾志成城,海瑞亦是面露笑容。

  他笑著看向兩人:「方才叔大提議可以再行奏諫朝廷准允桂萼公一條鞭法,潤物言及此中應有情蔽,但想來在潤物心中,此法亦是可行,但卻要嚴加防範,尚需完善。」

  嚴紹庭點點頭。

  張居正立馬說道:「如何操辦,潤物莫要藏拙。」

  嚴紹庭也不拖延,直接說:「一條鞭法,依我之見,可行,卻並非能通行我朝兩京一十三省的善政。如西北、西南、北地遼東等地,此三處所征賦稅也往往並不解押入京或存於南直隸,歷來都是征之於地,用之於地,仍需以原制為主,而不以一條鞭法施行。」


  西南崇山峻岭,道路漫長,加之土司和蠻夷遍地,當地財稅歷來也基本都用之於當地,或是轉運給雲南、貴州、四川等地的衛所,用以屯練兵馬。

  朝廷也基本不指望這些地方能為朝廷帶來多少賦稅,而以當地的穩定為主。

  至於西北。

  自前宋開始,潼關以西,就已經開始處於崩壞的邊緣,直到現在關西一帶已經是黃土遍地,少有人煙。也正是因此,大明二百年來,基本無人會提及重新開發西域。

  因為整個關西和河西都已經崩壞了。沒有大量人口的支持,朝廷要是想重新如漢唐一般開發西域,就必須要從中原和江南等地征伐人丁和糧草,如此巨大的耗費便是擋在朝廷開發西域這條路上的一座大山。

  再說最後的北地和遼東一帶。

  那就更簡單了。

  整個北方都處於九邊邊鎮治下,遼東如今眼看著也是不太平。要是推行一條鞭法,反而不會改善當地百姓的生機,倒是會加重這些人的負擔。

  張居正和海瑞兩人見嚴紹庭開始一條一條、一地一地的細細分析,也是連連點頭。

  張居正更是帶著一抹後怕和敬佩。

  嚴紹庭心中琢磨著大明的堪輿版圖,繼續往下說:「而中原諸省、如河南、河北、山東及南直隸北部地區,及湖廣一帶,因其乃是我朝產糧重地,國家糧草用度絕不能平白掌於商賈之手,此般地方也不可以一條鞭法執行。總結一句話,便是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如朝廷將糧食實實在在的握在自己手上讓人心安!」

  說完後。

  嚴紹庭面帶微笑的看向兩人。

  他所說的地區,大致就是後世常說的山河四省與湖廣平原產糧區。

  不管現實如何,都必須要承認。

  這些地區,必須要處於確保國家糧食安全的地位。

  無論哪個年代,糧食就是命。

  海瑞亦是點頭感慨:「民以食為天,只要朝廷能掌控糧食,能讓百姓有一口吃的,便是遇到災年,朝廷能開倉放糧給百姓,那百姓也不會成為流民和亂民,也不會造朝廷的反。」

  張居正嘆息一聲:「是啊,百姓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會造反……」

  兩人說完後,都有些神色姍姍。

  為官者,似他們二人,很清楚治民之術真正的跟腳是什麼。同樣也清楚,百姓所求究竟是多麼的渺小。

  他們只求一口吃的。

  見兩人似乎是有些失落。

  嚴紹庭拍了拍手,臉上笑容更盛:「以上諸地雖不宜施行一條鞭法,但如長江以南各府,並浙江、福建、廣東、江西等地,商賈興盛,產業眾多,且此般各地大多是糧田稀少,山脈縱橫,往往官府轉運解押途中損耗最多。因此,我覺得這些地方倒是可以施行一條鞭法,重在為朝廷征繳銀錢,充實朝廷歲在之用度。」


  當年桂萼常在江南等地為官,所看到的自然是江南各省各府興旺的商業和貿易,以及江南等地的手工業作坊,所以他才會覺得一條鞭法推行,是一個好事。

  嚴紹庭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所說的這些地方是極為適合成為一條鞭法推行的地方。

  而張居正在見到嚴紹庭終於是對一條鞭法有著贊同和認可的地方,也終於是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海瑞察言觀色,這位『不通人情』的人,也是開口道:「如此這般分析,倒是極為妥當的。叔大之志向,加以潤物剖析,現在看來,這一條鞭法倒是真正可行了!」

  嚴紹庭更是點頭說:「當然可行,而且極為可行!朝廷不能失了糧食,但也不能沒了銀錢。如今朝廷開海,這件事現在也是叔大兄的海務總督衙門在操辦,想來也清楚隨著開海之政繼續下去,我朝必然會湧入無數外邦帶來的白銀,到時候有這些銀子在,配合朝廷律令,也能防止銀貴谷賤的事情發生。」

  張居正頓時兩眼一閃:「開海一事竟然還能關係到此處!若是沒有潤物提及,我倒是給開海後外邦銀兩湧入這件事給遺落了。」

  引著身邊海瑞的疑惑目光,張居正面露笑容,搖了搖頭。

  他解釋道:「開海這件事也是潤物在朝中提出來的。如今我為海務總督大臣,倒是親眼看到,隨著開海,我朝商賈出海、外邦商賈攜貨而來,卻也是帶來了眾多銀錢。」

  嚴紹庭笑著說:「正因如此,我才說南直隸、浙江、福建、廣東可以施行一條鞭法。因為這些地方開海之後,市舶司日益繁忙,白銀湧入,都不缺銀兩,自然能防止商賈壓榨百姓利益。」

  海瑞眼看事情說到現在,基本上已經是方方面面都齊全了,當即雙手鼓掌滿臉笑容:「這般說,今日我等所議官民一體納糧、攤丁入畝再加上一條鞭法,便可以定下來,待梳理完善出一個詳實章程,倒是可以上奏皇上了!」

  「不可!」

  「不妥!」

  幾乎是同一時間。

  嚴紹庭和張居正兩人是齊齊開口出聲。

  見兩人如此,海瑞卻是臉上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同時否定的兩人。

  嚴紹庭更是率先開口:「叔大兄請先說。」

  張居正點點頭:「我等所議之法雖好,可當下卻還有一條不爭的事實……」

  說完後,他目光深邃的看向兩人。

  海瑞心中一動:「你是說……京中西苑……」

  張居正嗯了聲。

  海瑞的臉色便沉了下來。

  張居正搖頭嘆息道:「如今西苑冬日再無敞門開窗,更是燃起了火爐取暖,我等不得不多想一些,陛下的聖體到底還能支撐幾時?而我等所議之事,一旦上奏朝廷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在朝堂諸公和天下人看來,形同改制。此般事跡,便是我等三人有心推動,若是不能得到皇上全力支持,若不能在朝中占據顯位,不能有一眾志同道合之輩於我等在朝中和地方上發聲,定然是難以推行。反倒是如今匆匆提出,很有可能引起一些人的防備之心,往後會不斷針對我等。」


  他說的事情,就是很現實的問題。

  就算是嚴紹庭也不得不去考慮一下。

  忽然。

  他眼角猛的一跳,心中生出一絲不妙感。

  自己如今忙著這些圖謀,倒是忘了一條最最重要的事情。

  老道長活不久了!

  若是沒有記錯的話,老道長也只有兩年不到的光景了!

  嘉靖四十五年冬十二月!

  遵世宗肅皇帝。

  而現在,已經是嘉靖四十四年春末夏初。

  他臉上細微的變化,引來張居正和海瑞兩人的察覺。

  海瑞低聲詢問:「潤物是想到什麼事了嗎?」

  嚴紹庭看向海瑞,搖了搖頭。

  自己總不能直接說,老道長明年冬天就要嗝屁了。

  他搖著頭說:「非是想到了什麼。而是覺得叔大所言,倒是不得不防。如此,當下最好還是先將這幾件事情壓下,等朝局穩定,我等也能爭取在朝中更進一步,屆時得了各方支持後,再穩妥提議准允我等今日所議之事,方為妥當之舉。」

  張居正嗯了聲:「我正是這般想,才覺得現在上奏是不妥之舉。」

  說完後。

  他便轉頭看向嚴紹庭,面露好奇:「不過先前潤物也言及不可,不知是何原因?」

  海瑞亦是立馬疑惑問道:「是啊,潤物又是為何會說不可的?」

  見兩人都各露好奇。

  嚴紹庭笑著說:「非是覺得我等所議論之事不可施行,而是方才還想到一樁事,可以併入其中,往後我等覺得可以在朝中奏議的時候,一起拿出來奏請。」

  今天。

  嚴紹庭已經給了張居正足夠多的衝擊。

  如今再聽這等言論,他當即手掌拍在亭中石桌上:「潤物所想定然是良善政策,快說快說,莫要吊起我等胃口了!」

  看著張居正風風火火的架勢。

  嚴紹庭也不想拖延,直接說:「我所想,乃是官府中歷來征繳的火耗銀一事。如今我等既然已經議定往後時機得當時要奏請官民一併納糧、攤丁入地和一條鞭法,將田賦、丁稅等落于田畝之上,其目的自然是為了減輕百姓負擔。那麼,這筆歷來已久的火耗銀,是不是能就此免了,亦或是這筆銀錢轉由朝廷支出給各地官府?」

  火耗銀,又稱耗羨。

  乃是朝廷在田賦、丁稅等之外的一個附加稅課。


  本來是指代白銀在熔鑄的過程中,會產生損耗。於是官府便將這份損耗轉嫁到了百姓身上,在每年征繳賦稅的時候,以耗羨的名義算入其中。

  按照如今地方官府的尿性。

  這筆耗羨,已經從國初的一成增長到現在的兩成甚至三成了。

  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雖然後來某朝,在耗羨這筆稅課上,地方官府能開徵到正稅的三四成,甚至最高的時候能達到七八成。

  但那都是後世話了。

  面對嚴紹庭突然提出來的耗羨一事。

  海瑞轉動目光,默默的想著自己在府縣和如今應天巡撫位子上的經歷和見聞。

  張居正則是點頭開口:「細微處見真章。潤物能想到這樁事,倒是可行。」

  嚴紹庭笑著說:「不論是地方官府加征一兩成,還是三四成,到底都是落在百姓頭上,既然是為了天下黎庶的事情,那麼這筆支出倒不如免了。地方官府此後當以正稅額定之數征繳,各省府熔煉白銀損耗,由朝廷定下一個數額,或一成或兩成,如此也能激發地方官府在熔鑄之時鑽研減少損耗的法子,多出來的便算作是給地方官府的補貼了,也算是緩解那些整日嚷著俸祿不足以生機之人的難處。」

  眾所周知。

  至少在明面上,大明官員的俸祿很低。

  低到官員要借錢當官的地步,或者就是不得不去貪污。

  依著嚴紹庭的意思,那就是地方官府在征繳正稅的時候,那些需要熔鑄成銀錠的白銀,對百姓只征繳正稅規定的數目,而後朝廷單開一個損耗的限度,權當算是給地方官府的補貼。

  如果能做到完全沒有損耗,那麼朝廷定下的損耗限度的一成或是兩成,就完全可以讓地方官員正大光明的拿在自己手上。

  海瑞這時候已經在腦海里總結了一番自己過往在府縣為官的經歷。

  他當即笑出聲來。

  「當真是好!」

  「如今我等便有官民一併納糧、攤丁入地、一條鞭法和耗羨歸公。」

  「若是往後能將這四樁事情落實推行了,想來我朝兩京一十三省必然是遍地歡聲,百姓無不稱讚叫好!」

  張居正也是贊同的點了點頭:「如此,那這四件事便在近期先理出個條陳,免得往後有遺落的地方。」

  說完後。

  他又看向嚴紹庭,面露好奇。

  「只是如今所議皆是當下不得行之事。」

  「可潤物如今身居南京,肩負皇上和朝廷重任,恐怕還是要有所作為的吧?」


  嚴紹庭當即點頭。

  他的臉上露出笑容。

  「那是當然。」

  「莫不然,我又如何會對二位兄長前來南京,倍感激動?」

  「正是要二位兄長能多多出力襄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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