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查!好好的查!
第439章 查!好好的查!
如果不是為了讓張居正和海瑞能出大力。
自己又何必接連將攤丁入地、官民一併納糧、耗羨歸公這三樁事情拋出來。
這三件事那就是三根麻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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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套在張居正和海瑞兩人的脖子上了。
既然脖子上套了繩子。
那自然要如同村頭拉磨的驢一樣,不分晝夜的用。
不然豈不白費了自己這一番功夫。
引著兩人好奇的目光。
嚴紹庭攤攤手笑道:「叔大兄、剛峰兄,雖然我等今日所議諸事,以我等當下之力,加之西苑……恐難以施行,但我等卻未嘗不可先行一步,以期為將來鋪墊好基礎。」
一心想著要再造大明的張居正頓時眉眼一跳。
「如何鋪墊,你究竟想做什麼?」
海瑞也說:「別再賣關子了,今日潤物說了這麼多,恐怕都是為了等著現在這一刻吧。」
雖然他短於謀政,可眼光卻是不差。
今天談論了這麼久,若是海瑞還沒有反應過來嚴紹庭的目的,那斷然是不可能的。
嚴紹庭笑著擺擺手:「我等今日所議之事,其根本皆在田地之上,所求目的便是讓百姓能生計逐漸富裕,至少也能養家餬口。所以,雖然現在不能成疏上奏朝廷准允諸事,但我等卻可先在這江南諸府,施以計謀,以圖能將江南諸府權貴大戶所占田畝清退還於百姓。」
轉了一圈。
話題終於還是重歸清退田畝的事情上。
張居正不禁眉頭皺起。
海瑞也是張張嘴,卻無聲音發出。
這繞來繞去,似乎問題又回歸原點,難題也重新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要是能輕易讓地方權貴大戶清退過去侵占的田地,他們今天那也不會議論這麼久,最後還是以容後再議而結束話題。
海瑞更是直接說道:「潤物,這說來說去,到底還是難處一如既往。想要清退大戶侵占田地,非是我等今日所議之事得到仁君和朝廷支持而不得行。可當下我等也已經明曉,今日所議之事當下難以成行,如此又如何能將大戶侵占的田地清退給百姓?」
繞了一個大圈子,最後還是辦不成事。
海瑞頓時有些憋屈,而且還有些惱火。
張居正目光轉動,卻是輕咦一聲,側目看向海瑞:「雖然諸事不能成行,但潤物所言卻也未嘗不能做到。」
「這話又怎麼講?」
海瑞當真是急了。
嚴紹庭笑著拉了海瑞一把,隨後解釋說:「我這一趟南下,途中便有錦衣衛千戶朱七探聽得知,剛峰兄和叔大兄如今正在蘇松兩府常駐,叔大兄前些日子更是親自坐鎮松江府,帶人清丈松江府田地究竟歸屬於何許人等。」
海瑞點點頭,臉上露出些許的不好意思:「這事當初是我強拉著叔大去做的。」
張居正在一旁哼哼了兩聲,瞥了海瑞一眼。
那眼神大抵是在說,你老海還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啊。
對於這兩人之間發生的事情,嚴紹庭只是微微一笑。
他繼續說:「這件事並不需要朝廷出面點頭准允,乃是我等在地方上為官者權責範圍之內的事情。清查治下田地,釐清田畝歸屬,皆為地方治民官可行之事。」
張居正這時候已經反應過來了。
「你是要在江南諸府釐清地方田畝歸屬?」
嚴紹庭點頭嗯了聲:「確如叔大兄所言,我欲將應天巡撫治下合計十二州府田畝歸屬整理成冊。」
見嚴紹庭果然要如此做,張居正立馬轉頭看向海瑞,眼神中帶著幾縷得意。
當初是海瑞將自己拉下水,推到了松江府去清查當地田畝歸屬。
現在嚴紹庭來了。
便直接要將海瑞這個應天巡撫給拉下水,釐清整個應天巡撫治下十二州府的田畝歸屬。
當真是天道好輪迴啊!
張居正憋著笑,準備看海瑞的好戲。
海瑞卻是眉頭皺起,不解道:「我知江南諸府田畝侵占盛行,但為何要先選此地,而且便是將這些州府田畝歸屬查清,又如何能讓那些權貴大戶清退過往所侵占的田畝?」
這時候已經不用嚴紹庭開口解釋了。
一直在旁看熱鬧的張居正,立馬笑著開口:「其一,因為剛峰兄正正好就是管著這江南十二州府的應天巡撫。其二,想必便是江南諸府乃是我朝商賈最是興旺,作坊最多,不少百姓都已不再以耕種為生計來源。因此,潤物如今總理江南六省錢糧倉儲之事,卻會獨獨先選應天巡撫衙門轄下十二州府先行釐清田畝歸屬的緣故。」
「叔大兄高見!」
當海瑞還在思考這番話的時候,嚴紹庭已經是衝著張居正誇了一句。
張居正卻是笑著搖搖頭:「不過我倒是也不曾明白,單單是清查出應天巡撫轄下這十二州府的田畝歸屬,又如何能倒逼那些侵占百姓田地的大戶人家將這些田地都清退出來呢?」
嚴紹庭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人言可畏,名利不可兼得。」
這話一出,猶如是賣了一個大關子一樣,引來張居正和海瑞兩人皺眉,面露疑惑不解。
嚴紹庭沒有急於解釋詳盡,而是看向張居正,問道:「不知到如今,叔大兄在松江府清查田畝歸屬,如今已經查到何等地步?當地田畝,又以哪些人家所占最多?」
這問題似乎是有著明確的答案。
但問題,卻又顯得有些尷尬。
即便是海瑞,也不禁看向了張居正。
雖然當初是他將張居正拉下水讓其去查松江府的田畝歸屬,但直到現在他也沒有主動詢問松江府的情況到底如何。
他的眼神中,帶著些好奇,似乎是同樣希望今天能得到一個準確的回答。
張居正見兩人都如此看著自己,不免微微一嘆。
他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想來你們其實也都清楚,松江府所占田地最多者,非是旁人,乃是我昔日裡的那位先生,當朝內閣次輔徐階。」
其實不用查都清楚,徐家會是松江府侵占田地最多的人家。
但是。
張居正心中不免有些悲涼,因為自己親自查了一遍後才發現,原來自己那位老師家中所侵占的田地,竟然是那般的多。
他搖著頭嘆息道:「不瞞二位,過往我雖然知曉一些端倪,也心中明白徐家在松江府定然是有侵占百姓田地,迫使百姓淪為佃戶,為徐家耕種。但實話說,若非這一次剛峰讓我去查松江府,我亦不可知,徐家竟然已經有了半府名號!」
說到此處。
張居正似是自嘲的笑了兩聲。
他搖著頭,滿是哀嘆:「半府啊!當真是好一個徐半府的名號!」
海瑞眉頭緊鎖,他有心勸慰,但卻又不知該當如何是好,便只能將眼神遞向了一旁的嚴紹庭。
嚴紹庭亦是輕聲開口:「松江府轄下,田畝數萬頃,究竟有幾何是被徐家所占?」
張居正轉頭看向了他,冷笑一聲:「民間言之許半府,有說家有良田四十萬畝,也有人言半府人家田有二十萬畝。此番我明暗並行,各方探查,雖未能詳盡,但估摸已經超過二十萬畝田地,淪為這半府人家掌下。」
嘭!
一聲巨響。
海瑞怒目掌擊桌案,滿臉憤怒。
他看向張居正,掃向嚴紹庭,怒發其言。
「叔大,非是我言辭於你昔日恩師。然是其家,竟然侵占當地田畝至此!以一家百十來人,竟然獨占一府田地過二十萬畝!恐怕除了這二十餘萬畝田地,還有數萬乃是十數萬百姓,都在為這半府人家佃農做事吧!」
「身為當朝次輔,深受皇恩,本該執掌朝綱,上報皇恩,下撫百姓,安撫民生,造福蒼生。可他徐階徐閣老,竟然知法犯法,縱容乃至於是指使其家人在本鄉大行不法,當真是好一個徐閣老!好一個徐半府啊!」
海瑞滿臉陰沉,猶如寒霜掛麵。
他的言辭也極為犀利,就差當著徐階的面,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是禍國殃民的大奸佞了。
作為徐階昔日的學生,張居正亦是臉色陰沉。
松江府所查出的事實,便是他自己也覺得無地自容。
就在兩人,一個憤怒不已,一個羞愧不已的時候。
嚴紹庭卻在一旁笑了笑。
「如此說來,當初徐閣老反對我所提的在蘇州府、松江府改棉為桑,恐怕就是因為侵犯了他家的利益吧。」
張居正動了動嘴唇,只是還未曾開口說話。
海瑞便是一道冷哼:「除了這個由頭還能是因為什麼!松江棉布名天下,他徐家半府之地,二十多萬畝田地,究竟種了多少棉花,又產了多少棉布,他徐家又從中得了多少銀子!改為種桑制絲,他徐家即便仍舊得利,卻定然非同過往,如何能不反對!」
一通大罵之後。
海瑞卻是忽的安靜了下來,目光也看向了嚴紹庭。
他眼角餘光斜覦向張居正。
「潤物之所以這般問,便是在解答我等先前疑惑吧。」
嚴紹庭很誠實的點了點頭。
海瑞又說:「所謂人言可畏,名與利不可兼得。也定然是潤物想要借厘定應天巡撫衙門轄下十二州府田畝歸屬,查明此事便可知曉如松江府徐家侵占本府二十多萬畝田地一般。如此,只要透漏風聲出去,這些人家便定然會驚慌失措,惶惶不可終日,擔憂朝野震動,朝堂大怒,更擔心地方百姓會云云道也,最終引發地方百姓大亂,攻擊他們這些人家。」
一直沉著臉的張居正,亦是輕嘆一聲。
「有些事情,不挑明了擺在台上,便無關緊要。可一旦挑明了,便是罪證如山,就算是這南京城裡開國的留守勛臣人家,也會擔心皇上和朝廷大怒之下降下懲罰。如此,在求得生機和得利之間,必然會選擇將過往侵占田地重新吐出來,還歸百姓耕種。」
說完。
張居正看向嚴紹庭:「如此,便是潤物所說人言可畏、名利不可兼得的道理吧。」
嚴紹庭還是照舊點了點頭。
「查!」
「定是要查個明明白白,查個乾乾淨淨,查個水落石出!」
海瑞大聲的嚷嚷著。
因為徐家在松江府侵占過二十萬畝田地的事情,他已然是徹底震怒。
原本。
在海瑞心中所想的,他明白作為內閣次輔的徐階和徐家,定然不會真的奉公守法,會在松江府侵占百姓田地。
所以,他讓過去身為徐階學生的張居正去查松江府。
但他原本心中預估的,徐家最多也不過就是侵占個幾萬畝田地罷了。
可他沒有想到。
徐家竟然是占了二十多萬畝田地。
二十多萬畝田地是什麼概念?
要是有朝一日,徐階有幸登上了內閣首輔的位子,執掌朝野,此等權勢之下,徐家又會在松江府繼續侵占多少田地?
恐怕到時候,這個數字就得要翻個倍還不止!
而且,松江府可不止一個徐家。
徐家不過是松江府出的當下在朝廷里官位最高的一家而已。
還有其他在朝官員以及那些從朝廷里退下來的官員,以及那些考取了功名的人家,這些人家林林總總加起來。
松江府還能有多少田地是真正屬於百姓的。
松江府如此。
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其他州府,又會如何?
海瑞只覺得一陣膽寒。
張居正這時也重新開口:「潤物的辦法,以人言和名利切入。想來……昌平如今興盛於江南的書報,還有這南京城裡那些以待官生身份入得公門的胥吏,都是早已在謀劃之中的助力吧。」
前文有言。
因為昌平報內容上的緣故,在這文風興旺的江南,反倒是比京畿一帶更為流行。
每一期的昌平報也都由運河一路運往南邊,沿途派發,直到江南。
現在凡是官府中人,除了要看每次的朝廷邸報,便是昌平報。而在民間士林,那些坐而論道的大戶人家,也是每期昌平報都要看的。
這是士林走向的風向標,也是經學科舉人家必須要追溯的旗杆。
張居正心中感嘆。
自己和旁人怎麼就想不出諸如昌平報這等東西呢?
這一次一旦他們三人在江南清查地方田畝歸屬,只要查明了數目,就可以立馬借著昌平報發行天下,引起天下人的矚目。
到時候。
嚴紹庭所說的人言可畏,也就自然而然的起來了。
至於那些以待官生身份入了官府衙門的功名胥吏,定然就是這一次清查江南十二州府田畝歸屬的中堅力量。
即便南京城外各府縣衙門裡,待官生身份當差做事的功名胥吏不太多,可到底還是有的。
想來嚴紹庭的那個叫王錫爵的學生,如今正在做這件事情,除了和南京城裡各部司衙門的待官生功名胥吏聯絡之外,便是和成為各府縣的師兄弟們聯繫了。
不由的。
張居正開始期待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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