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
第436章 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
面對新晉大明點子王海瑞的突然靈光一閃。
嚴紹庭決定給予他一個高度的評價和讚美。
「剛峰兄踏入仕途已逾十五載。」
「私以為,國朝官宦三萬餘,為官者繁不勝數,剛峰兄於官場之上,十五載宦海仕途,歷任地方,而至如今執掌江南數十府縣,足可稱一句歷任公門,儘是造福黎庶百姓之政。」
翼然亭里,坐在一旁的張居正,不由側目瞄了化身誇誇神教的嚴紹庭,眉頭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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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不太放心的看向了海瑞。
覺得以海瑞的性子,恐怕這一頓誇讚之後,就下不來了。
不由的。
張居正默默的搖了搖頭。
恐怕往後,海瑞能被嚴紹庭使喚死。
而嚴紹庭這時候則是話鋒一轉:「剛峰兄為官亦如叔大兄,二位兄長皆是胸懷天下蒼生,想的皆是利國利民之舉。剛峰兄昔日潛於府縣,體察民情。叔大兄高居廟堂,穩坐中樞,乃為閣相,俯瞰國朝政務。二位兄長一在地方,一在廟堂,所思所想且又不謀而合,想來也正是因此,放的如今二位兄長能共處一室,共操一事。」
原本還在為海瑞感嘆,要被嚴紹庭往死里用的張居正,不由呼吸一滯。
癟犢子玩意!
張居正目光頗有些幽怨意味的瞟了嚴紹庭一眼。
雖然知道這是奉承之言。
可誰聽到拍馬屁的話,心裡頭都得飄飄然。
這可是亘古不變的至理名言。
而海瑞卻是已經臉上有些紅潤,在經歷嚴紹庭無限制連續吹捧誇讚後,連連搖頭,面帶羞愧。
「為兄虛以年長,卻也只能經歷府縣,而今若非潤物,豈能竊據此等撫台之位?莫要再說那造福黎庶之言,為兄於古往今來先賢面前,寸功無有。」
搖著頭擺著手,海瑞低下了頭。
嚴紹庭卻是一仰頭,撇撇嘴:「我家祖父曾經也於剛峰兄,有過一番言論。」
這話一出。
海瑞和張居正兩人齊齊抬頭看向了他。
嚴紹庭面帶笑容:「祖父曾言,我朝官宦,居於公門廟堂,大多蠅營狗苟或為時局所迫和光同塵,便是他老人家也不能免俗,昔年不意縱容門生舊故,做了不少如今想來確為錯誤的事情。但祖父亦有言,剛峰兄為官十數載,足可謂公正嚴明,與黎庶公允。亦可道一聲,裁允律令,掃清邪祟,造福億兆黎庶百姓,實乃我朝獨一份之利劍!」
雖然嚴閣老的名聲,在嘉靖四十年之前,很是不堪。
而事實上,在嘉靖四十年以前,嚴閣老和嚴家更是在朝野內外處於人人喊打的地位。
也就這幾年因為嚴紹庭帶著嚴家轉向,並在朝中保持低調,倒是早已截然不同。
可就算不論這些。
光是嚴嵩那內閣首輔的身份,對海瑞有這等評價,也足以讓海瑞因此自豪一輩子了。
亦如此。
此刻海瑞是徹徹底底的滿面漲紅,雙眼瞪大,神色詫異萬分。
這可是首輔親口所說啊。
自己乃是國家利劍!
由不得海瑞不激動。
而在一旁。
默默無聲的張居正砸吧了一下嘴巴。
感覺有點酸~╭(╯^╰)╮
海瑞深陷激動之中,竟然是當著兩人的面站起身,雙手作揖,拜向北方。
「首輔美譽,海瑞實不敢當,此生為官,當如首輔所言,做國朝那柄利劍,斬斷朝堂邪祟,以利黎庶百姓!」
嚴紹庭也沒想到,海瑞竟然能有如此反應。
他連忙起身,將海瑞按回座位上。
而後。
他才笑著開口道:「所以先前剛峰兄與叔大兄,所說將國朝田賦落于田畝之上,均之以賦稅,比之百姓肩抗苛捐雜稅,紹庭深以為然。剛峰兄此番又言,更有奇思,定然也是利國利民之法。還請剛峰兄不吝賜教,若紹庭能為此助力,得以造福百姓,亦是紹庭之幸!」
若不是礙於幾人的關係和身份,張居正覺得若是放在過去,在嚴紹庭這接連幾番話下,海瑞定然是要納頭拜為主公的。
海瑞臉色漲紅,帶著幾分羞愧。
他看了眼嚴紹庭,又看向說出要將田賦落于田畝的張居正。
算是感謝啟發。
海瑞朝著兩人拱手作揖,而後平復了一下心情,才開口說道:「我等今日所議之事,乃是為清退大戶所占田地還與百姓。潤物言及百姓生計,當官民不論出身,一併繳納田賦。叔大又言,田賦當以田畝之數均之,此番自當再以歲在之年災患豐欠朝廷裁定。如此,天下不論何人,再不論出身身份,當是王公大臣一體如黎庶百姓,皆需繳納賦稅。而避起錯漏,自然是要將此筆田賦,歸于田畝。如此,不論何人,只論田畝之數,核交所需賦稅。於是,多田者當多交田賦,少田者則少交賦稅,而無田者自不必再交賦稅。」
嚴紹庭和張居正兩人皆默默點頭。
這也正是他們兩人所想。
中原歷朝歷代,雖然種種制度不同,可從來都是依著人丁來核算賦稅。
於是就造成了一個恐怖的現象。
國家初定,人丁稀少,百姓皆耕者有其田,前朝大戶也幾乎都被掃清,於是國家呈現出一片祥和景象。
可隨著國家的發展。
自然會有新的大戶人家和王公權貴出現。
這些人依仗功名身份,手中握有免稅數額,又能以權謀私,逃避賦稅。
但一府一縣,稅賦是有一個額定總數的。
比如應天府而論,若國初有十萬畝地,國家徵收這十萬畝地的田賦,自然是正確的。但隨著發展,這十萬畝地裡面有五萬畝甚至八萬畝都被權貴大戶占了去,逃避了賦稅。
可朝廷還是要依照十萬畝田地征繳賦稅。
那麼出現的結果是什麼?
自然是餘下的五萬畝地或者兩萬畝地的百姓,承擔起總數十萬畝地的賦稅。
這也基本就是苛捐雜稅的由來以及百姓負擔日益沉重,最終生計艱難的原因之一。
當然,並不是說應天府只有十萬畝地。
而是類比。
道理基本如此。
換到現在嚴紹庭、張居正、海瑞他們所議論的。
就是從今以後,再也不看身份,也不看旁的原因。只看田畝數,只看這田地是誰的。
朝廷征繳田賦,也只針對田畝去徵收。
於是。
那些侵占田地的人家,便要依照名下田畝去繳納田賦。
當然這裡面依舊有可以鑽漏子的地方,依舊可以因為地方官府和地方權貴大戶勾連而出現舞弊的情況。
但制度上,卻是好的,也是正向的。
而要保證制度的完善,自然就需要另一套法子來管控。
諸如朝廷需要強有力的管控,需要嚴苛的吏治管理。
只是不論如何。
制度的架子卻必須要事先搭建起來。
有了這個制度,朝廷才能有人去做這個事情。
而這。
也正是官紳一體納糧的核心。
不過。
海瑞這時候又說:「只是國朝賦稅,過往卻有細分,田賦一項,丁稅一項,人丁與田賦歷來二分。若是當下以官民一體納糧歸算,則在下愚見,亦當將丁稅歸于田畝之中,亦如田賦落于田畝均攤,如此則百姓可為鬆綁,少田則少交丁稅,富裕多田人家必當多交丁稅,無田則無丁稅。如此,諸如江南等地無田百姓便可自行出入府縣,去往工坊之中無有後顧之憂的做工賺錢養家。此般行為,亦可助長各類工坊手工生長,再以商稅落實,則國家亦可平添財稅進項。」
這話一出。
即便是嚴紹庭也是眉頭一挑。
官紳一體納糧,是解決田賦的問題。
而海瑞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悟出攤丁入畝的制度,可是讓他出乎意料。
海瑞口中的丁稅。
其實就是人頭稅。
亘古已久。
丁稅和田賦,便是古往今來一直壓在百姓身上的沉重負擔。
權貴大戶自可逃避,但朝廷有數,亦如田賦,丁稅也就被轉移到了那些貧窮百姓身上。
而且和田賦不同。
海瑞對說的丁稅,是和里甲、均徭等四差銀一併由地方官府徵用。
注意。
是地方官府徵用。
便是地方官府徵收這筆錢糧,然後地方官府使用。
這筆錢,是不上繳給朝廷戶部的。
於是。
眾所周知,懂的都懂的事情就是,這些錢糧往往大多都會落入到衙門官吏手上,被裝進私囊之中。
富者田連阡陌,竟少丁差,貧民地無立錐,反多徭役。
大抵便是這等道理。
海瑞能想到這一層,又豈能不讓嚴紹庭意外。
他不由感嘆著開口:「攤丁入地、地丁合一,想來便是剛峰兄所言之意。若是朝廷依此施行,則地方百姓,不論權貴大戶還是黔首黎庶,皆以田地之數而論賦稅錢糧,屆時只需朝廷嚴加管控,大戶人家丁稅、田賦足數繳納,窮苦百姓再無沉重負擔,自當日益興盛!」
海瑞亦是面露笑容:「攤丁入地!潤物此般總結之言,足以暢述我之所想,儘是不謀而合!」
嚴紹庭當即搖頭:「此法乃是剛峰兄所思而提,我亦是於剛峰兄所言稍加總結而已。」
瞧著眼前兩人互相吹捧,張居正撇了撇嘴。
他倒不是吃味,甚至覺得於天下田地這件事情上,嚴紹庭和海瑞兩人是真的下了功夫的。
不論是一體納糧還是攤丁入地,這都是實實在在肉眼可見造福百姓的善政。
畢竟。
自小的經歷,以及這幾年他在江南親眼所見,加之不久前於松江府清查田畝歸屬,都給了他極大的衝擊。
富裕人家,人少地多,可謂無窮。
而百姓人多,卻只有薄田幾畝,卻還要承擔一府一縣那海量的賦稅和徭役。
甚至。
即便立足當下,張居正心中也隱隱有些憂患。
若是再繼續這樣下去。
大明遲早要完!
現在不加以限制和改變,等到有朝一日,天下田地盡歸王公大臣、權貴士紳、地方大戶,等到芸芸眾生黔首百姓無田可耕,皆為佃戶僕役。
不需要什麼強敵環伺在外。
只需要來一場天災。
便會立時天下遍地人禍。
等到那時候,這天下恐怕便是遍地揭竿而起的百姓起義,豎起造反的大旗。
古語有云。
攘外必先安內。
張居正深以為然。
強敵環伺在外,雖然強盛,卻並不是不能解決和抵禦的。
太祖勵精圖治,驅逐蒙人,何等偉業。
太祖和成祖在位,即便那時候國家初創,還是百業待興,處處艱難,可是朝廷大軍卻已經能屢屢出塞將元人打的落荒而逃。
但是現在。
尤其是幾年前,朝廷愈發艱難,財政虧空,國庫空虛,因而就連九邊也隱隱有招架不住的跡象。
長此以往,大明依仗二百年的九邊重鎮,早晚有一天會成為外賊隨意進出的破爛城牆而已。
而攘外必先安內。
在如今的張居正看來,非是要壓制百姓,也並非是要繼續從百姓身上搜刮錢糧。
合該。
是要將那些權貴大戶吃進嘴裡的,統統都搜刮出來。
畢竟百姓才有幾分力氣,都是權貴大戶趴在朝廷身上喝血吃肉!
大戶啊!
張居正不由失聲開口:「今日潤物與剛峰所言,依我之見,已經可稱聖賢之言,公於天下。」
莫名的。
張居正也是開口吹捧起了嚴紹庭和海瑞兩人。
不等兩人言語。
張居正便笑著說道:「潤物提了一體納糧,剛峰又提攤丁入地。兩策皆為善政,而以我之見,若朝廷施行此二法,亦當並行昔日桂萼公所提一條鞭法。既然是要將地方田賦、丁稅等併入田畝之中,為免朝中轉運途中那過半的損耗,倒不如依照桂萼公之法,田賦皆折銀計算,丁稅亦可折銀。屆時朝廷只需收繳銀錢,才以各部司與地方所需,戶部支出銀錢採買地方,如此亦是節流之法。」
一條鞭法。
這件事情,幾乎是張居正心中執著最久的一樁事了。
海瑞亦是點頭附和:「我在地方,多為縣令,亦知朝廷攤派,地方轉運,途中所耗眾多。若是當真以此一條鞭法折銀征繳,朝廷確實可以多多節流,不過卻要謹防朝廷若有所需之時,地方商賈會藉機抬價,而朝廷又在此處多有損失。」
這都是實實在在的經驗。
不論是張居正還是海瑞,對此都有著深刻的經歷。
但是。
這時候就要說一句但是了。
嚴紹庭在兩人注視著,等待他的回答的時候,卻是搖了搖頭。
張居正頓時面色一變。
難道是自己所提之法不行?
他倒是沒有等太久。
嚴紹庭就開口道:「叔大兄所提昔日桂萼公獻策朝廷之法,我亦有了解,只是此番離京南下,我在書院與諸生賢達也有過共商此事,皆以為此法可行卻不能長久,若要強推則要更為詳細,且要因地制宜。」
張居正聞言之下,已經是眉頭微皺,陷入沉思。
海瑞看了眼對方,便代替開口詢問:「若依潤物所言,當如何行之?」
…………
月票月票
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的制度,人人都知道。只是轉化為文字和劇情,就難免可能會出現偏頗,所以這章要是有什麼錯漏和未盡之言,老爺們可以留言提出,我來修改。
還有……今天我生日~所以下一章我看時間,能趕出來就發,然後晚上要出去吃喝一番,若是沒有發出來晚上也沒醉也會發出來。若是今晚沒有,那就說明我沒有趕出來或者是醉了~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