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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致命舊事

  趕在四月的最後一日,司徒王朗和大司馬長史馮平二人,匆匆到了洛陽。

  五月初一的大朝會結束,馮平下了朝便上了大鴻臚崔林的馬車,一併去了鴻臚寺。

  崔林崔德儒出身冀州清河,他的堂兄就是曾經執掌魏國選官的崔琰。身為崔氏這一輩最為出色的二人之一,崔琰雖然故去,卻也給崔林留下了不少人脈和遺澤。

  馬車之中,二人也只是暫時寒暄。

  馮平問道:「德儒兄,最近洛中可有什麼新鮮事發生?」

  「新鮮事嘛?」崔林揭開馬車窗簾的一角,看了眼外面的如織的人流後,捋須說道:「倒是也有一件。」

  

  「前幾日,西域的龜茲國到了洛陽。送了些許玉器和寶石、還給陛下送了兩名胡姬。」

  「胡姬?」馮平笑道:「我也只是在書中看到過,卻從未親眼見過。」

  崔林看了馮平一眼:「也是。你在揚州待了快十年了,通西域後一直都在壽春,如何能有機會見到?」

  馮平點頭:「使者送了兩名胡姬,陛下就收了?」

  崔林說道:「收了,陛下還給了龜茲國使者許多賞賜。我當時也在場,當場礙於陛下面子沒有勸諫,待使者走後又與陛下說明、這些西域小國都是騙賞賜來的。而且從敦煌一路派人護送到洛陽,沿途耗費甚多,並不值得。」

  「然後呢?」馮平聽得有趣。

  「然後,」崔林輕嘆一口氣:「陛下倒是耐心聽我說完了,卻並沒有採納我的建議。」

  半年前皇帝南征的時候,馮平與皇帝私自交流的機會幾乎沒有。如今得了大司馬的舉薦、被陛下定為新任的河南尹,正是要好好了解陛下的心思。

  馮平接著問道:「德儒兄說的在理啊!如今又不是前漢需要結交西域小國、以求扼制匈奴之時了。鮮卑如今又不成樣子,陛下為何不納德儒兄的建議?」

  崔林問道:「你猜為何?」

  馮平失笑道:「我如何能猜到?」

  崔林道:「陛下說,先讓這些小國占些便宜倒也無妨。現在占便宜,日後才能恢復商路。」

  馮平也搖頭道:「商路,西域那些窮地方除了牛羊、還能賺些什麼?」

  兩人就這樣聊著聊著,一路到了鴻臚寺中。

  崔林的想法倒也沒錯。

  不過,曹睿心中卻是另一番打算。只有讓洛陽富庶、大魏天子慷慨的傳聞傳遍西域,客商和冒險家們才會漸漸恢復隔絕百年的絲綢商路。

  短期來看或許會虧一些,但長期又如何不會獲利呢?


  鴻臚寺中,崔林屏退左右,與馮平二人坐在堂中。

  崔林不解的問道:「伯營,你昨日到的晚,今日方才見你。大司馬是如何點你為河南尹的?尚書台也肯放出來?」

  馮平沉默片刻:「不瞞德儒兄,是司空與大司馬去了書信。司空用蔣濟頂了大司馬的揚州牧、讓蔣濟做了揚州刺史。大司馬順勢就將我推上來了。」

  崔林說道:「不過司馬芝倒是得了利。朝廷派司馬芝出使之前,還讓他補上了九卿中太僕的缺。」

  馮平冷哼一聲:「司馬子華?這等人也能配為九卿?」

  「一月在皖城,大魏將孫權打的傷筋動骨,他出使又如何能討得好處?陛下又如何不會怪他?」

  崔林聽到這裡卻嘆了口氣:「出使孫權,算不得什麼好差事。但陛下卻也未必會怪。」

  馮平抬眉看向崔林:「此話何解?」

  崔林說道:「數月之前,洛中的大臣們都只是知道陛下大方。但最近兩月,陛下回了洛陽之後,朝中之事卻愈發琢磨不透了。」

  馮平在一旁靜靜聽著。

  崔林道:「侍中如今也能發出去巡視、河南尹派出去作使臣,所有政令都要送進宮中、歸大將軍和司空二人攬權……」

  馮平輕咳一聲:「德儒兄慎言。」

  崔林說道:「且看朝局如何發展吧。伯營,你這個河南尹也要做的謹慎才是。」

  ……

  而此時,北宮書房內,王朗正向皇帝報告著鄴城發生的事情。

  曹睿皺眉問道:「這鄴城的校事都尉趙區,就這麼輕鬆的被甄像一句話逼到自盡了?」

  王朗拱手說道:「就臣目前知道的信息來說,確實如此。趙區畏罪自盡,應該沒有什麼爭議了。」

  曹睿說道:「他是怕甄像報復?還是害怕朕報復?」

  王朗停了幾瞬後說道:「或許兼而有之吧。雖然趙區死了,但從他的兩名副手衛本和孫定的身上,臣基本上將事情查明了。」

  「嗯。」曹睿微微頷首,然後盯著王朗在看。

  王朗說道:「臣今日其實要說的是兩個事情。一個是魏諷案、一個則與文昭皇后有關。那臣先說魏諷案?」

  曹睿皺眉:「文昭皇后的事不必說了,司徒給朕寫清楚就可。」

  王朗搖頭說道:「臣以為,陛下還是應該聽一聽的。」

  曹睿哼了一聲:「那就先說文昭皇后的事情!」

  王朗思考片刻後又搖頭道:「臣還是一起說罷。」


  沒等皇帝回應,王朗音色低沉的說道:「陛下,兩個案子的共通之處,其實都在於先帝在建安年間,就已經近乎於接管了鄴城的校事系統。」

  「臣審訊衛本和孫定兩名校事後,又翻閱鄴城檔案、找了許多校事府中的老吏問話,幾乎可以將這個結論確定下來。」

  曹睿問道:「先帝當時已經是儲君了。但校事一直不都是武帝親自掌著的麼?先帝是如何掌握校事的?」

  王朗說道:「建安末年,武帝常常因頭疾而難以理事,發作的頻率也越來越多。」

  「在迫於輿論殺了盧洪趙達之後,武帝也精力不濟,將校事府的權責漸漸交給秘書監了。」

  曹睿眯眼說道:「秘書監……先帝稱帝後將秘書監改為中書省,是劉放和孫資二人?」

  「陛下所言不錯。」王朗緩緩說道:「劉放和孫資掌握中樞機要後,自然曉得武帝情況。武帝難理朝政,而先帝有了太子儲君的名份,於是也就聽先帝命令了。」

  「說下去,」曹睿說道:「校事與魏諷一事有何干係?」

  王朗道:「與魏諷一案干係倒不是特別大。只不過動用校事在鄴城中幫助魏諷『惑眾』,或者說幫助魏諷『揚名』,還偽造了些魏諷造反的證據。」

  曹睿從椅子上起身,背著手在書房中踱步了起來。

  「他們就不怕武帝知道?」曹睿又問。

  王朗抬頭與曹睿的目光對視:「武帝哪有可能知道呢?建安二十四年春,武帝當時還在漢中呢。」

  曹睿沒有說話。

  建安二十四年春,夏侯淵在定軍山被黃忠殺死。而後曹操親自趕往漢中。

  建安二十四年夏,關羽攻襄樊、斬龐德、俘于禁。

  建安二十四年秋,曹操親自坐鎮許昌、指揮救援樊城。

  過了冬天,建安二十五年春,曹操剛剛回軍洛陽後,沒過多久便病死了。

  若是這般說來……先帝曹丕是不是算準了這些事情,因而有恃無恐呢?

  曹睿在堂中站定,細細思考起來一些關鍵之人。

  曹操死在洛陽,賈逵、司馬懿、夏侯尚紛紛在洛陽穩定形勢、安撫曹植曹彰。鄴城中幾乎所有臣子火速擁戴曹丕繼位魏王。

  若認真的說起來,曹丕的助力並不是曹真、曹休這些宗室武將,而是司馬懿、陳群、賈逵、鍾繇這些文臣!

  先帝如此信重潁川人,也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想了許久,曹睿一聲長嘆。

  曹睿自詡即位這不到一年,鞏固權利、打了勝仗,因此往往將曹丕的能力看得沒那麼高。


  但曹丕畢竟是開國皇帝,如何有如此多的人擁護於他?

  曹操征伐在外,曹丕常常留守鄴城。

  一次次酒宴、一場場文會、一個個友人……

  只能說,沒有半點工夫是白費的。

  而曹睿也終於想清了,自己和曹丕最大的差異。

  曹睿與臣子之間,幾乎從無私誼!

  曹丕愛憎分明、文彩卓群,與世家大族和宗親武將們都關係良好。該結交的結交,該奉承的奉承,而這些作為,都變成了他登頂路上的階梯。

  而反觀曹睿呢?在東宮時幾乎不結交大臣,而即位後所做的種種,幾乎所有事情都是坐在皇帝寶座上發號施令。

  孤家寡人。

  曹睿深吸一口氣,繼續問道:「劉放和孫資二人,聽先帝指揮之後,後來便掌握了校事之權,還以此繼續掌中樞機要?」

  王朗說道:「應是如此。」

  曹睿擺了擺手:「說文昭皇后之事吧。」

  王朗片刻後說道:「臣在問詢校事之時,從校事處聽聞這樣一樁事情。」

  「郭太后確實曾令校事誣告文昭皇后。臣知道陛下不欲追究此事,但臣是想說,鄴城校事收到的命令,乃是郭太后直接從洛陽宮中發出的。」

  曹睿想了想問道:「夫婦人與政,亂之本也。先帝這個詔書,是哪年發的?黃初二年還是三年來著?」

  王朗答道:「黃初三年。」

  「是九月?」

  「是九月。」

  曹睿吸了一口氣。曹丕下此詔書,幾乎與立郭氏為後是同一時間。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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