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第214章
茶很燙。
林書友正襟危坐,儘可能不去看自己師父和爺爺的臉,因為他們的臉現在比手中的茶更燙。
林福安幾次想把茶杯放下,卻文重新端起。
陳守門握著杯蓋,在杯邊颳了一圈又一圈。
誰成想,他們流程都走完了,結果卻被親孫子(徒弟)告知,是他們倆想多了。
他們現在有一種底褲被孫子(徒弟)看清楚的羞恥感,而且還是自己主動脫的。
林書友率先打破沉悶:「師父、爺爺,我們正在走———
林書友卡住了,開始用力撓頭。
不行,不能這麼直白地說出來,要不然自己爺爺和師父會遭不住。
「沒事,些許因果反噬,我們有辦法化解,你但說無妨。」林福安看向自己徒弟陳守門,「呵呵,我也是見過世面,明白一些事的。」
林書友:「可是爺爺你見的世面太小了。」
林福安:「.」
林書友記得彬哥以往每次要去給老太太講故事前,都得提前打好引經據典的草稿,彬哥說要是講得太直白,老太太聽了後身體會受影響。
連柳家那位老太太都得規避的因果,林書友不覺得自己爺爺有那個命去扛。
「爺爺,師父,小遠哥帶著我們正在划船,浪很急,我們劃得也很快,這個時候上船,容易被浪濤給拍死。
所以,以後的事,只能留到以後再說。」
林福安點點頭。
陳守門:「是我們唐突了。」
每一期《追遠密卷》和《走江行為準則》團隊裡的人都是要看的,林書友也明白了一些道理。
要是這會兒把自家廟收進當團隊勢力,那麼下一浪的起點,很可能就發生在自家廟裡。
以他們現如今的走江強度,自家廟怕是很難活著接住這一片浪花。
林書友:「爺爺,師父,那我—」」
林福安對陳守門說道:「組織一下廟裡的人,給咱阿友辦建小支儀式。」
陳守門馬上起身:「好,我這就去安排。」
有了爺爺和師父的首肯與幫助,林書友這建小支流程走得很順利。
書友很開心。
廟裡其他人也很開心。
雖然不理解身為林家嫡系傳人的林書友為何要走建支分廟的流程,但這至少意味著本廟以後的廟主,有可能落在他們身上了。
主堂里被隔出了一道窄窄的副堂,端頭擺著是一張供桌,上面一層擺放著林書友的師承與祖上,下面一層只擺放著林書友一個人的命牌和長燈。
原本擺在廟裡大供桌上的命牌以及廟簿上的姓名,也被划去。
林書友看著手頭嶄新的黃色廟簿,就第一頁有字,而且只有自己的名字與生辰籍貫介紹。
這和單開一本族譜,已經沒什麼區別了。
童子身上剝落下一塊塊碎片,飄蕩而下,繞過了林書友的頭,紛紛落在了林書友的肩膀上。
林書友的嘴唇再也壓不住,笑了。
一種責任感與自豪感,油然而生。
自此之後,自己將帶著童子分出去單過了,以後一定要混出個大名堂回來!
童子也是這般想的。
先前儀式上,他接收到了焚紙傳書,知曉了發生什麼事。
雖說那少年手段酷烈了些,也常常不給自己面子,還會把自己當驟子用—但該給東西時,他是真捨得,也很信守承諾。
只是,童子的高興並未持續太長時間。
因為身處於神像中的他,發現林書友又連續燒了兩封傳書。
一眾廟內弟子抬著增將軍與損將軍的神像進來,擺在了自己身後。
把自己擺在增損二將前面,童子很滿意。
但要和們擺在一起,童子很不高興,
林書友伸手摸了摸童子神像的腳,又在腳面上拍了拍。
童子神像微顫。
林書友只得低頭,再抬眼時,豎瞳開啟。
短暫內心交流後,豎瞳消散,林書友打了個呵欠,出去了。
此間事了,待會兒吃過家宴,他就得回南通了。
席面已經準備好,有三桌,都是廟裡的亂童,
主桌的首位上,林福安已經坐下。
陳守門對林書友指向與自己平座的位置,與林書友一起坐下。
身為小支話事人的林書友,現在已經有了法理上與身為大支話事人的師父平起平坐的資格。
陳守門示意林書友端起酒杯,他們二人先一起敬林福安。
林書友端起酒杯,忽然間,他感到瞳孔一震,知道應該是主堂那裡童子和增損二將鬧起了矛盾。
就這心神失守間,手臂一晃,杯中的酒大半灑落在了地上。
林書友正欲開口道歉,卻見林福安和陳守門也一同將杯中酒水灑在地上。
林書友不明所以。
林福安則與陳守門對視一眼,心道:阿友做得對,第一杯酒得先敬那位龍王家的。
第二杯酒,陳守門與林書友一同敬了林福安。
第三杯酒,陳守門主動去和林書友碰杯,林書友將杯口往下放,卻被陳守門小拇指一抬,碰了個平杯。
「阿友長大了,你專心做你的事吧,家裡有你爺爺和我在,不用擔心。」
主堂小隔間裡。
增將軍與損將軍的神像都開始了顫抖。
增將軍幾乎半側過了身,表示出了一種明顯的被褻瀆與不接受。
損將軍也在顫抖,也側了身,但抖得沒增將軍強烈,側得幅度也沒他大。
白鶴童子神像眼眸處有些許光亮閃過。
經過林書友的起戰交流後,他的氣已經順了。
畢竟,自己很快就會被擺入那少年的南通道場中,之所以梢帶上你們倆,純粹是為了以後方便給愧儡上身的。
增將軍還在繼續發怒,損將軍做著輕度配合。
童子神像的嘴角處產生龜裂,裂開。
很期待,同時也記住了,這倆現在桀驁不馴的樣子。
第二天,李追遠在阿璃的幫助下,繼續右手掐動,左手覆於無字書上。
今天打開書時,那幅畫沒有發生變化,畫中牢籠里,依舊是一堆碎肉上頂著一顆頭顱。
這是《邪書》在告知少年,它還未恢復,它需要時間。
李追遠沒搭理它,按照昨日的量,對其進行無情壓榨。
畫中的那顆頭顱,炸開了一次又一次,又復原了一次又一次。
這傢伙,就像海綿里的水,擠一擠,總歸還是有的。
今日推演結束,李追遠將無字書閉合。
由於對現在的進度很滿意,少年也就沒有主動提升每日的量。
右手攤開,掌心血霧瀰漫,但在這其中,卻能看見一條凝實的深紅色,像是小泥鰍似的,正在血霧中遊動。
這就是李追遠推演的目標,等哪天這小泥鰍成為足夠長的「絲線」時,就可以將自己夥伴全部牽扯進去,團戰配合度將有一個質的提升,整體實力也會迎來一次躍遷。
「遠侯哥哥,阿璃姐姐!」
樓下壩子上傳來翠翠的喊聲。
李追遠牽看阿璃的手,下了樓。
翠翠手裡提著一個大袋子,裡面是各種零嘴。
今天約好了,一起撐船去釣魚。
因為推演那東西比較耗心神,每日工作完成得很快,其餘時間裡,李追遠也不想再看書了,不如多活動活動。
太爺家旁邊小河裡就停著一條小船,以往太爺也會撐著他出河道撈戶。
李追遠親自拿竹蒿,將小船撐離岸邊,先順著小河出去,等到了大一點的河面後,將竹篇收起,船上三人一人一根魚竿,開始釣魚。
春日已至,夏日未來,這會兒算是一年中,氣候最舒服愜意的時候,入眼景物也被染上了一層新綠。
翠翠將魚竿固定好後,就開始分發零嘴。
李追遠都接了,選擇性地吃。
比如這硬擲榔的炒蠶豆,他至今都無法理解為什麼當地人這麼喜歡吃這個,但翠翠嘴裡不停「嘎嘣嘎嘣」響,吃得香得很。
李追遠剝起了花生,攢了一把後,先給翠翠分了點,餘下的就都給阿璃了,然後阿璃也遞給自己一把她剛剝好的瓜子。
李追遠把瓜子分了一點給翠翠,翠翠笑呵呵地喊道:「謝謝阿璃姐姐。」
阿璃沒回應,將一顆花生送入口中。
李追遠知道,阿璃是接受翠翠的。
雖然自己不在家時,翠翠來找阿璃玩,都是翠翠說話,阿璃已讀不回。
但翠翠能在阿璃身邊不停地「嘰嘰喳喳」,已經是常人根本就不可能擁有的特殊待遇。
前方橋面上,出現了幾道熟悉的身影,是英子姐、潘子和雷子。
今天是周末,上午模擬考完,下午老師要集中批改試卷,就乾脆給高三年級放了半天假。
三人顯然也發現了李追遠,開始高興地招手呼喊。
李追遠拿起竹篇,將船靠岸。
潘子和雷子先跑了過來,說道:「我們回去拿漁網!」
然後,不等李追遠回應,二人就馬上飛奔回家,
英子蹲坐在岸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河面,幽幽道:
「小遠侯,你說,要是我沒能考上大學怎麼辦?」
她母親每天都在家裡念叻,誰家的女兒已經進廠了,誰家的女兒孩子都已經生了,就你,還在念書,看你能念出個什麼花頭來,要是念不出來,不光你,連我和你爸都得被人笑話。
英子只能聽著,無法反駁,因為蘭侯小姑的原因,她父母算是村里同等條件家庭里,
最支持女兒讀書的那一批了。
李追遠:「盡力就好。」
英子點頭笑了笑:「嗯,盡力就好。」
說完,英子從口袋裡拿出兩塊芝麻糖,遞給李追遠,李追遠伸手接了過來。
翠翠把自己的零嘴遞過去。
英子擺擺手:「我不吃了,我回去複習去,你們玩。」
看著英子離去的背影,翠翠疑惑道:「英子姐看起來壓力好大。」
李追遠簡單應了一聲:「嗯。」
他不可能像過去對譚文彬那樣來幫扶英子,不僅僅是因為他現在沒這個時間,主要是英子的天分沒有譚文彬高。
譚文彬是當初過度叛逆,荒廢了學業,見過死倒與生死後,安靜下來,這才實現了成績反超,但一樣的方法並不適用於不同的人。
每一期的《追遠密卷》都會有幾套寄送到太爺家,太爺會把它們交給英子雷子他們,
畢竟太爺只對那四個伯伯沒好臉色,對下一輩的孩子們不會那樣。
雷子和潘子帶著漁網回來了,幫忙一起下網捕魚。
作為班級吊車尾的存在,他們倆是沒什麼學習壓力的,只等畢業後拿著高中文憑去找工作。
李追遠觀看水紋,指了一處下網點,連續兩網下去,果然網到了不少魚。
潘子和雷子大手一揮,把魚全倒在李追遠的船上,說他們只是為了玩,不要魚,
倆哥哥在當「哥哥」方面,還是很稱職的。
李追遠還是堅持把魚和他們分了,他們也沒繼續推辭,提著魚就回去了,說晚上鎮上要放電影,到時候他們去給李追遠占位置。
少年撐船回去,把魚遞給劉姨。
劉姨笑道:「中午已經燉了蹄花湯,這些魚就先紅燒了做魚凍吧。」
翠翠就留家裡吃午飯了。
飯點時,香侯阿姨騎著三輪車來接翠翠回家吃飯,沒上壩子,故意隔著麥田喊。
翠翠回喊說自己在這裡吃。
李三江揚著筷子,喊香侯一起過來吃飯。
香侯笑罵了幾聲翠翠臉皮厚,就騎著三輪車回去了。
飯後,翠翠提議跳橡皮筋。
兩張長凳橫擺,綁上皮筋,翠翠先跳了起來,然後照例招呼阿璃姐姐一起來,雖然每次阿璃姐姐都不會來。
李追遠看向阿璃:「去跳不。」
阿璃抓著少年的手,看著少年。
李追遠感知到,女孩的手有一股輕輕向前的力道。
她是願意跳的,但想要自己和她一起跳。
那...跳就跳吧。
當下校園裡,跳皮筋這種遊戲並不是女生專利,男生也跳這個,不少男生跳得比女生還要好。
李追遠牽著阿璃的手,他先跳一步,阿璃跟上,倆人就這麼按照節奏玩了起來。
雖然阿璃不會像翠翠那樣大大方方地笑出聲,但女孩的眼晴里卻一直透著明亮。
李三江嘴裡叼著煙,目露慈愛地看著孩子們玩耍。
他記得第一次看見小遠侯時,當時男孩正跟著潘子雷子他們全村跑鬧騰。
他還挺異,這城裡來的孩子,到鄉下後也不認生,照樣玩得開。
等後來,他把男孩接到自己家後,男孩忽然不鬧騰了,也不出去找人耍,只是喜歡一個人坐在那兒看書。
他當時就感到奇怪,這孩子怎麼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好在,現在孩子身上的生氣越來越多了,連帶著阿璃那丫頭,也越來越有人情味兒。
李三江吐出一口煙圈,自光偷偷警向那位市償的老太太。
柳玉梅笑吟吟地給他們拍著節拍,看著阿璃跳動的身影,時不時輕抹一下眼角。
現在很多場景,是以前的自己,做夢都不敢想的了。
劉姨也加入進來一起玩,她跳得很好,花樣也格外多,雙手向兩側撐起,腳下翻動,
即使身披圍裙,卻也跳出了屬於青春少女的靈動,引得翠翠不停鼓掌叫好。
因為要去看電影,晚飯開得就比平日早。
翠翠在晚飯前,就回家了。
吃過晚飯後,潘子和雷子扛著板凳帶著石頭和虎子他們來喊人了,李追遠和阿璃去了,後頭跟著潤生和陰萌。
今晚放的是武打片,李追遠照例與阿璃坐在遠離人群的角落,旁邊就是來賣東西的小商販。
賣的依舊是經典老樣式,李追遠買了兩個泡泡壺,和阿璃一起吹起了泡泡。
熒幕上正在打鬥,光影變幻,給這些飄浮起來的泡泡包裹上了更多的絢爛。
等飛到一定高度後,「啪啪啪」,泡泡又全部裂開。
像極了註定會遠去的童年。
電影放映結束,眾人意猶未盡地拿起各自板凳離場。
石頭和虎子他們還在交流著武學招式,爭論著哪項絕學更強,並邀請年紀更大的潘子和雷子來評理。
結果潘子和雷子也是各執己見,雙方很快就發展成了械鬥,你一拳我一腳,不是真打,卻也是真熱鬧,就這麼嬉嬉鬧鬧地先跑回了家。
李追遠和阿璃走在前面。
潤生和陰萌走在後面。
四人到家後,天色已晚,阿璃就先回東屋了。
李追遠上了樓,路過太爺房間門口時,聽到了太爺的呼嚕聲。
但等他洗完澡再經過時,呼嚕聲消失了,隔門靜聽了一下,李追遠聽到了太爺呼吸的急促。
少年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床上,熟睡的太爺眉頭緊,像是在做噩夢。
並且,太爺的雙手不時舉起,雙腳也在無意識地蹬著。
李追遠在床邊坐下。
如果用黑皮書秘術,倒是能窺探太爺的夢境,但也會對太爺的精神造成極大創傷。
少年坐了接近四十分鐘,直到太爺呼吸平穩,呼嚕聲漸起,這才起身打算離開。
但剛走到一半,李追遠就停下腳步,低頭看向地面瓷磚。
曾經,就在這處區域,太爺給自己布置過轉運陣法。
李追遠右掌攤開,血霧瀰漫,少年蹲下身,將掌心貼在瓷磚上,血霧散開,一道道陣法紋路重新浮現。
「它——為什麼還在?」
翌日一早,李三江走出房間,伸起懶腰。
露台上,自家小遠侯和阿璃那丫頭坐在那裡,隔空指指點點。
李三江雖然不清楚他們在玩的是什麼遊戲,但也早就看習慣了。
「太爺。」
「咋了?」
「昨晚睡得好麼?」
「啊,嗯,不錯。」
哪可能睡得好哦,這些天又開始做起了那個領操夢,整得起床後,都有種腰酸背痛的感覺。
「太爺,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沒有啊,咋了,小遠侯?」
「太爺你做了什麼噩夢,跟我說說。」
「呵。」李三江笑了起來,「太爺我啊,夢到了一大群殭屍,哇。」
李三江故意逗嚇孩子。
李追遠:「好可怕。」
李三江砸吧了一下嘴,他覺得自己倒像個孩子。
去水缸那邊洗漱時,小遠侯又跟了過來,繼續問道:「太爺,你再具體說說你的夢唄「夢有什麼好說頭的。」
「我想聽。」
「就是在故宮裡,我後頭跟著一群殭屍,我帶著他們跑呢,他娘的,也不曉得是以前在哪裡看的鬼片,記到了現在。」
「頻率高麼?是最近又開始做這個夢麼?」
「嗯。」
「最近第一次做這個夢是什麼時候?」
「也就你上次出門後吧,就開始隔三差五地做。」
「太爺,你最近遇到什麼陌生人,結交了什麼新朋———」
「咔!」
正說話功夫,水缸忽然裂開,碎了一地,連帶著裡頭的水也沖了出來,打濕了李三江和李追遠身上的衣服。
「哎喲,晦氣,呸呸呸。不晦氣,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碎了的東西已經碎了,不如讓它再利益最大化,
李追遠看著地上的碎缸片,目光微凝。
「小遠侯,來換衣服去,大早上的,別著涼了。」
「好的,太爺。」
換完衣服,下樓吃早餐。
李三江早早地吃完後,就點起一根煙,要出去遛彎了。
李追遠起身,跟著一起去了。
太爺的遛彎,就是純遛,每天的路線都不一樣。
李追遠不時抬頭看向太爺,手指藏在袖口裡進行著掐算。
很快,他的推算就遇到了一團迷瘴。
「阿嚏!阿嚏!阿嚏!」
李三江連打了三聲噴嚏,說道:「哎喲,是誰在想我啊。」
李追遠知道,這迷瘴就是太爺身上的福運。
現在的他,有能力破開這一迷瘴,可問題是他不可能為了關心太爺而攪亂太爺身上的福運。
掐算,自然也就隨即停止。
不過,他迫切地想知道,太爺又做起那個夢的原因,到底是出在自己身上,還是太爺身上?
若是出在自己身上,這不應該啊自己現在戶口簿上只有太爺一個人,按理說,自已走江功德肯定會分到太爺身上,太爺的福運只會更加濃厚。
可若是出在太爺身上,又到底是什麼因素導致的?太爺身上的福運,能否自行擋住這一未知影響?
「噴,今天這天瞅著,怕是要下雨嘍,得讓力侯和善侯早點把貨送出去。」
今早的遛彎,就提前終止了。
李三江回到家時,秦叔和熊善已經在裝貨了,他們對天氣變化的感知,自然更為敏銳。
「來,我和你們一起去送,西溝村老朴那家,人丁少,當時來下訂時就請過我找人去幫忙搭場子。」
人丁少並不是主因,而是老朴家早就進上海城過日子了,平日裡村里紅白事也不來參加,人情也不送。
這次,老朴頭死了,遺體送回家裡辦喪事,兒子去村里請人,沒什麼人願意過去幫忙。
這種事情,都是相互的,誰都怕麻煩,可你躲麻煩的話,以後也就沒辦法去麻煩別人不過,李三江現在家裡人手充足,已經可以承辦喪事一條龍了,只要願意出錢,照樣能幫你把喪事辦得風風光光的。
潤生和陰萌也被點了將,包括梨花,也被要求一起去幫忙做飯。
至於劉姨,李三江沒喊,因為他清楚,劉姨不在家,那位老太太怕是連鍋都燒不開。
有一說一,這兒媳婦確實沒話說,放別人家,做婆婆的天天半點家務不干全都指望著被伺候,兒媳婦早就鬧上天了。
可惜了,壯壯和阿友不在家,要是他們在,自己連白事班子都能替了,那阿友穿上戲服表演起來,比本地老道士都要逼真。
大板車推出去時,李三江有些異道:「小遠侯,你咋跟上來了?」
李追遠:「在家待著無聊,我也去。」
不弄清楚太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李追遠心裡不踏實。
李三江:「那你別推車了,坐車上來。」
說罷,不等李追遠反應,李三江就將少年抱起來,放在了車頭。
西溝村不遠也不近,但推車速度到底慢了些,大概一個鐘頭後,才到了地方。
老朴家是間小土房子,壩子上不僅沒鋪水泥,連石子兒也沒填。
不是沒錢修,而是人早就不回來了,就懶得弄。
此時,土屋門敞開著,裡頭停著一口冰棺,靠好幾個插線板連接的長長電線,通往隔壁鄰居家。
這是家裡電早停了,電路也早就老化,交了錢也不能用,為了給冰棺供電,只能找鄰居家借買。
孝子朴興盛的妻子與女兒,坐在板凳上,妻子正給女兒餵八寶粥吃,那女兒年紀和李追遠一般大,穿著公主裙,看起來很洋氣。
朴興盛則站在院邊,與另一側的鄰居進行著交談。
那鄰居拄著鋤頭,不時摳著耳屎,一副你說你的我無所謂的態度。
朴興盛越說越氣,臉漲得通紅。
原來,老朴家的地當初早就轉包給鄰居種了,簽的長合同,現在地里種著莊稼,想搭辦喪事的棚子得先平一塊場地出來,鄰居不讓。
朴興盛出錢補償,鄰居也樂意,後來乾脆報出了一個獅子大開口的數,把朴興盛氣得不輕。
原本,正常農村關係下,你家要辦喪事,借塊地不用補償都可以,至多包個紅封意思意思就行了,畢竟喪事為大。
但鄰居家去年翻蓋房子時,想著與朴家商量一下,互換一小塊宅基地,好方便開條路通往村道,這樣兩家都能方便進出。
結果托人去傳話,被老朴頭直接打電話到村里,嚴詞拒絕,說就算他死,也不同意。
你當初不給人家方便,人家現在自然也不肯給你方便,地雖然是你家的,但轉包合同在村里,他不同意,你還真不能平場子。
最後,還是李三江下場各發了一支煙,把鄰居拉到一邊,背著朴興盛,和鄰居一起把朴家罵了一遍,最後再以「人死為大」的理由,希望他吃虧讓一步。
鄰居看了一眼停在屋裡的冰棺,就點了點頭,按照正常價格給朴家劃了一塊地。
李三江也留了一個心眼兒,先去和朴興盛把錢結了,再讓潤生熊善他們幹活。
對待講究人家自然有講究方法,對待不講究的,那就沒辦法了。
朴興盛聞言,當即面露不快,但要是李三江不幫忙,他爹這喪事還真就辦不成了,只能先給了錢,並再三叮囑,一定要把活兒給干好了,他可是會仔細盯著的。
看在錢的面子上,李三江也就沒和他計較什麼,指揮熊善他們開始搭台布置。
本來想著梨花一個人負責燒飯,忙不過來,還得再請人,現在看來也不用了,大概除了接下來還要過來的白事班子外,不會有多少上門吊的賓客,梨花一個人完全應付得下來。
李追遠也力所能及地幫著忙,他力氣還是有的,搬拿些東西不在話下。
但奈何太爺對這個曾孫實在是寶貝得緊,不僅把他拉開,還塞給他一些錢,讓他去村口小賣部里買零食吃去。
有時候,太爺會忘記自己的曾孫已經是個大學生了,而且是在實習的那種,只會下意識地把曾孫當個孩子。
李追遠將錢放進口袋,找了塊石頭坐下。
朴興盛的女兒朴美娜老早就注意到這少年了,少年剛出現時,就給她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長得好看的,無論男女,都能吸引到異性的注意。
朴美娜走到李追遠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用金紙包裹的巧克力球,對李追遠說道: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李追遠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視線,沒搭理她。
朴美娜忽地生氣,手指著李追遠氣鼓鼓地道:「呵,我和你說話呢,蘇北佬!」
李追遠沒反應。
小孩子的口頭禪,往往是跟父母學的,尤其是這種的。
越是一個地方的最底層,越是喜歡搞這種地域歧視,因為他們只能見到巴掌大的天,
以及平日裡實在是沒什麼其餘東西可供驕傲的了。
像老朴家這種的,還額外帶著點皈依者狂熱。
「喂,你耳朵聾了,蘇北佬!」
這邊的動靜,也引起了那邊人的注意。
潤生、陰萌、熊善、梨花,包括秦叔,全都將目光投送過來。
朴興盛和她妻子也注意到這裡的情況,倆人還在笑,覺得自己女兒這般凶利挺好,以後不容易受欺負吃虧。
朴興盛還招呼其他人趕緊搭台:「小孩子的事,有什麼好看的。」
朴美娜見李追遠還是不搭理自己,把自己當空氣了,一股無名火就升了起來,大概,
被好看男生這般無視,讓她更難以適從吧。
「我叫你不理我!」
朴美娜伸手向李追遠推來。
李追遠站起身,往前走出幾步,離開了位置。
朴美娜沒能推到人,重心一失,直接面朝著李追遠先前所坐的那塊石頭砸了下去。
「砰!」
「嗚嗚嗚嗚嗚!」
不僅牙斷了幾顆,臉上也破了幾個口子,鮮血直流,
李追遠是真的什麼都沒做,他還沒無聊到會和一個沒教養的孩子動氣出手的地步。
朴美娜摔成這樣,純粹是她自己倒霉。
朴興盛和其妻子馬上心疼地跑了過來,期間,朴興盛還用惡狠狠的目光盯著李追遠。
李追遠注意到他腳下似又猶豫,想要抬腿端向自己,卻最終收回了腿。
因為潤生已經出現在了自己身側,為什麼是在身側,因為身前位置已經被熊善提前搶占了。
天氣轉暖,衣服薄,熊善臉上和身上的疤,根本遮不住。
尤其是加上他那不加遮掩的陰沉沉目光,足以讓普通人心生膽寒。
熊善倒是希望朴興盛能出手呢,這樣他就順勢給他丫的廢了,也能在少年面前表現表現。
李三江喊道:「快來忙活,小孩子的事,有什麼好看的。」
眾目,大家都看著,是女孩自個兒摔的。
朴興盛深吸一口氣,對李三江喊道:「你們忙,我送孩子去醫院。」
說完,他就與妻子抱著孩子離開了。
李三江「呵」了一聲,擺擺手:「好了,幹活兒,台子搭好,等白事班子來了,敲敲打打結束,咱們就回了。」
大家各自回位,忙活起來。
不久後,白事班子的人也來了,這幫人是李三江約的,他也很乾脆地和對方先結了錢。
白事班子領頭的好奇問道:「主家人呢,就死的那個?」
李三江:「有事兒出去了,管他呢,飯前一場飯後一場,你們早點弄完我們也早點走北台子搭好了,白事班子的人吹打起來,還唱起了歌,這倒是吸引來不少來看表演的村民,一下子熱鬧了不少。
當然,大家只是看,也沒人上份子,你就算對過去既往不咎,現在上了,人改明兒回城了,也不會再還回來。
梨花開始做飯,香味開始瀰漫。
劉姨的廚藝貼合老太太的口味,講究個精細清淡,梨花的廚藝更重滋味,也就更受大眾喜愛。
不少村民上前來詢問,她是誰家的,以後自家辦事請她當大廚。
李三江在屋子裡念起了經,手裡拿著一本破舊的沒封頁的書,上頭的字很潦草,卻又很有莊嚴感。
平日裡,李三江坐齋時就愛帶這本,他看不懂沒關係,反正別人也看不懂。
李追遠知道,這是一本養生經,主要介紹的是房中修煉術。
太爺坐在冰棺旁,一邊哼著一邊探頭望向梨花那邊,應該是餓了,想著什麼時候開飯李追遠走了進來,想和太爺再聊聊夢裡的事。
但進來後,少年的目光馬上就被冰棺里的遺體吸引住。
先前在外頭時,他並未察覺到遺體有什麼問題,不僅是他,其餘人也沒有。
可細看之下,卻能察覺出些許不對勁。
朴老頭眼眸微微睜起一條縫隙,這並不罕見,可罕見的是,老頭雙腳,一個朝外一個朝內,同時,置於腹部的雙手,大拇指都翹起,一個朝上一個朝下。
「太爺,是你給他換的壽衣麼?」
「對啊,怎麼了?」
「他的手和腳怎麼這樣。」
「換之前就這樣了,換了後我還特意給他壓了壓,不頂用,總不能給他綁起來,就這麼著吧。」
李追遠歪著頭,繼續打量這具遺體,雙腳外翻行的是不走式,雙手大拇指上下各指代隔絕陰陽,再結合雙眸留一線,意味著鬼門關前不入。
老頭是死了,但死後被人特意布置過,用的是土方法,但土方法往往極為穩定有效,
目的不僅是讓老頭「不得好死」,還讓其魂魄不安,一直跟著親族,敗自家後代運勢。
等朴老頭下葬後,朴興盛大概會經常夢見自己爸爸,朴美娜也會時常夢見自己爺爺,
然後經歷一系列的倒霉。
這種土方法,檔次還挺高,因為它不受穴位和法事影響,而且越是吉穴以及有用的法事,反而能進一步增強其影響。
因為朴老頭無法超度,也無法安息,越是折騰它越是凶厲,接下來對自己嫡親血脈的影響也就越大。
若是正常情況下,面對個正常的主家,李追遠詢問一下是否結過什麼特殊的恩怨,事情不大的話也就順手解了。
可這一家,李追遠還真沒這個閒心思,倒不是他還在生朴美娜的氣,而是以這家的家風,或許真得罪了什麼人結下了什麼仇,人家這是要行報復之事,自己不問青紅皂白地給人破了,也不好。
不過,既然對老朴頭的遺體做了這種布置,李追遠覺得,對方應該會趕來喪事上進行「吊」。
畢竟,只有這樣,才能有報復的快感。
梨花把飯做好了,李三江站起身,說道:「走,小遠侯,吃飯去!」
看表演的村民們也回各家吃飯去了。
朴興盛他們還沒回來,這午飯也就分兩桌。
一桌李三江等人吃,一桌白事班子的人吃,兩桌隔得有點遠。
潤生一邊啃香一邊扒飯。
李三江與熊善碰杯喝酒間隙,低頭對潤生問道:「梨花侯的做的飯是不是比婷侯的香?」
潤生點頭:「嗯,更下飯哩。」
「哈哈!」李三江笑出了聲,「潤生侯你也是挑上了啊。」
潤生不好意思地抬頭,把嘴角米粒送入嘴裡。
李三江又抿了口黃酒:「小遠侯,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到潤生侯麼,他跟那山炮,褲腰帶都是松的,肚子特意餓了過來的,哈哈哈!」
「嘿嘿嘿。」潤生咬了口香,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他不覺得這是難堪,因為當初在家確實吃不飽,而自從來到李大爺家後,不僅頓頓吃乾的,還有菜有肉,他樂得讓李大爺調侃,因為李大爺真對自己好。
李追遠:「潤生哥力氣大,吃得自然就多。」
李三江點點頭:「這話不孬,騾子吃得多不怕,拉磨快就成。」
說著,李三江把面前剩下的那碗土豆燒肉,全扒拉進潤生的飯盆里。
潤生抬頭看了看大傢伙,有些尷尬地撓撓頭。
李三江:「吃你的,都是自家人,客氣啥。」
「哎。」潤生低頭,繼續扒飯。
這時,李追遠察覺到秦叔咀嚼吞咽的頻率變慢了。
少年抬頭,看向遠處村道,有一個身穿休閒服頭戴鴨舌帽的女人,正在向這裡走來。
讓李追遠感興趣的,是女人行走時的步伐,怎麼有點像林書友的三步贊。
漸漸的,熊善和李三江碰杯後,也側過身子,看向女人。
然後是梨花。
接著是陰萌,因為她袖口裡的蠱蟲,傳出了示警。
她馬上伸手捅了捅身邊還在扒飯的潤生,潤生也抬頭,看向那邊。
一時間,整張飯桌上,只有李三江還在自顧自地吃喝著。
女人來了,她要親眼目睹那老畜生的下葬,她是來觀刑的,也是來確保,沒人能來破壞自己的事兒。
下一刻,女人眼晴一閉,再猛地睜開,原本黑色的眼眸泛起了紅潤,可探查邪祟異端!
起初,她看見老畜生的葬禮如此冷清,大中午的居然就只開了兩桌,她很滿意。
她的目光,先掠過了白事班子那桌。
雖然他們已經提前換好道袍,為飯後下午的法事表演做準備了,但沒道行的人,身上裹再多道袍僧服都沒意義。
隨即,她的目光落在了李三江這一桌。
一個老傢伙把一條腿翹在凳子上,吃得正香,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頭罷了。
她又看見一個面容清秀的少年,長得挺俊俏的,但也就平平無奇。
緊接著,她看見了梨花,?
然後,她看見了陰萌,這?
隨後,她看見了熊善,嗯?
再之後,她看見了潤生,啊?
最後,她看見了秦力。
「嘶.」
她發出一聲痛呼,紅瞳被迫關閉,眼角有鮮血流出。
女人伸手捂住自己眼睛,心中驚駭:
「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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