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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玄月宮(五)

  「你也不小了,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我們當然希望你能早點安定下來。不過作為男人,有些事,逢場作戲,玩玩可以,不需要太認真,婚姻和一時頭腦發熱的愛情完全是兩碼事。」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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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棲瞠目結舌,僵住了身子,許久,終於開口問道:「這是什麼?」

  諾德蹙著眉,死盯著隨著笛音跳舞的光身子死人。

  死人跳舞的時候,伴著緩緩的韻律,手腳異常僵硬地抬高放低。

  每走兩步,還會拍一下手,拍手的聲音悶悶的,聽到的人,心仿佛也被死人巴掌悶悶地一下下拍打著,渾身起雞皮疙瘩。

  那人臉鐵青著,麵皮緊繃繃的,無一絲表情,鐵青的唇一如既往地緊抿著,只有那雙詭異的金色眼瞳,直勾勾地瞅著正在吹笛的苗人,裡面閃亮。

  就在不久前,那不過是具屍體。

  諾德道:「我還想問你呢,只有你們地球人才會搞出這些鬼東西!」

  雲棲忿忿道:「什麼叫你們地球人,那個糜莫根本就不是我們地球人。」

  「不是人是什麼?」

  「我哪知道她是什麼?!」

  「夜長夢多,」諾德扯住她的胳膊就往外走,「你必須連夜離開這裡。」

  「那你呢?」雲棲乾脆順勢靠到他的肩上,有他在,她下意識地喜歡耍賴,「你的人在哪?」

  「什麼叫我的人?」

  「就是你那身皮。」

  「長安。」

  「長安?!」雲棲急得蹦了起來,「你讓我一個人連夜下山?!」

  現在半夜三更,雪頂上除了這些怪物,可能沒什麼,可過了雪線,就是連綿不絕的叢林,他們上山用了整整一天一夜,路上如果不是佴嶠和明佟(弄蛇少年)他們,誰知道會碰到什麼毒蛇猛獸。

  「不行,」飛出通氣孔的雲棲舉目四望,「我要告訴佴嶠和明佟,他們留在這裡肯定是死路一條。」

  穿越叢林,一個人不是不行,那是不得已而為之,找到經驗豐富的本地人當然更好,大家彼此也有照應。

  諾德皺眉,「告訴他們,一定會驚動玄月宮,到時候,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雲棲想了想,又道:「我跟糜莫已經約好了,明天一大早就下山,現在人跑了,他們一定會像大狼狗一樣追著我不放,前面的努力也都前功盡棄。」

  諾德濃眉擰做一團,冷笑:「約定?你還信她?」


  「她可是糜莫哎,你知道糜莫相當於中原哪個大神嗎?」

  諾德當然搖頭,他連白雲觀里供奉著那幾尊神都還沒搞明白。

  雲棲搖了搖頭,「跟你說這些,簡直是對牛彈琴,她就是傳說中的西王母。」

  諾德仍舊一副波瀾不驚,「你們的神再厲害,都是吹牛皮,在我面前,不值一提。」

  雲棲思慮片刻,終於下定決心,道:「明早再走,走之前,我可以悄悄告知他們小心,這樣我走得也安心,紅綃也才有救。」

  「又是紅綃,」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心裡著急的諾德滿臉不屑:「她不過是……自作自受,凡事盡力而為就可以了,先訪名醫看看,實在不行,我來試試,你又何必一定要冒險來這玄月宮,我看這個地方陰氣太重,不吉。」

  雲棲忍不住譏笑,「陰氣太重,不吉,你還懂望氣?你這假道人,只有整天想著長生不老的老皇帝才會信你!」

  諾德卻不急不惱,微微笑,滿臉的優越感,「我們的文明,早已參透宇宙萬物,在你們面前,當然是神的存在,你凡事都應該聽我的。」

  「神?那請大神指點我,那個死人為啥能跳舞?」

  「這,」諾德語塞,凝眉頓了頓,才道:「眉心靠近腦髓,也許那隻金色蟲子能夠感知音律,也許能夠操控死人的身體,也許……」

  「呵呵,還參透宇宙萬物?現在地球上一隻小蟲子就把你難住了?!這一切都是你我解釋不了的,死人的心跳、呼吸、循環和代謝都已經停止,一隻蟲子也許真能感知音律,可如何操控大腦,一個死亡的大腦又如何操控死亡的身體……你救不了紅綃,本來上山前我還對山下的傳言半信半疑,現在,我真的相信只有玄月宮才能救她!」

  就在二人爭論時,「護法——」

  雪屋外傳來一聲嬌喚,笛音一頓,正舉起雙手的死人猝然停頓,如同木偶般舉著手、踮著腳尖在燈下立定。

  苗人將竹笛別在腰間,似對人偶的表現非常滿意,黝黑的臉膛上露出一絲陰惻惻的笑,轉身走出,離開的時候,順手拉上黑布簾。

  在屋外等候,被凜冽的雪風吹得縮頭縮頸的是雀靈。

  她外面裹著白色連帽狐皮襖,裡面的裝扮卻極清涼。

  山下那一身寶藍色筒裙,換作極襯膚色的玫瑰紅無袖筒裙,挽起的髮髻上,別著一串金燦燦的鳳凰花。

  花香襲人,立刻將苗人身上那股子刺鼻的防腐木的藥味掩去。

  「大護法,」雀靈嬌滴滴地笑著,與山下判若兩人,「糜莫讓我來問,這一批的丹藥備好了嗎?」

  苗人扁額上病態的眉一挑,聲音也是陰沉:「她這麼急?那批人不是今天剛到嗎?」


  「其中一個明早下山。」

  「剛來就准他下山?」

  「所以才急著找護法,在她走之前,一定要服下。」

  說著,芊芊柔柔的手遞去一隻黑木食盒,盒蓋啟開,裡頭赫然擺著一小碟新鮮黑亮的葡萄——來自西州的馬奶子葡萄。

  「糜莫說了,就用這個。」

  想到那個被蟲子操控的人偶,雲棲頓時覺得胃裡頭好像有蟲子在爬,不消幾日,那隻蟲子還會生出千千萬萬隻小蟲子,千千萬萬隻小蟲子在她全身的血管里、腦子裡爬呀爬,她想嘔,可是身子沒帶在身邊,嘔不出來。

  諾德似笑非笑地瞅著她,臉上滿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嘚瑟。

  呆怔了半晌,雲棲訕訕道:「老妖婆太摳門了,明知道我喜歡吃,才賞這麼幾個!」

  二

  長安的月色,少了雪域詭異的淒冷,充滿著市井紅塵的喧囂。

  元神回歸的諾德,一如既往地端坐在書房竹几前。

  月光穿過窗前搖晃的竹葉,婆娑著灑在他的身上,他眯著眼,凝望著月下覆著幽藍光澤的醉玲瓏。

  「如果你走了,」他口中喃喃著雲棲的話,「我想你了、需要你來救我怎麼辦?」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這麼傻,若沒有我,早就死了一百次了,我還真是擔心你啊!」

  隨即他的唇角又浮起笑,心裡想著,這個凡事冷靜自持、面冷心熱的姑娘,在他面前,話竟然也會這麼多,簡直就是個話癆。

  臨別前,他們攀到雪峰之巔,雲棲一面檢查裝備,一面絮絮叨叨地交待:「諾德,待會我飛起來,你千萬不要走開,這山有四五千米,我又不是鳥,沒有翅膀,萬一那鞋突然失靈我不就完了!再說了,就是飛機降落也要清理出跑道,這下面萬一有什麼鬼東西等著我,正好送上門去我還年輕,還有很多事要去做,我不想死。」

  諾德偷笑,點頭,「放心,我答應過你保護你,只要你心裡一想起我,我保證立馬出現。」

  雲棲緊盯著他,神情忽而嚴肅:「如果事出緊急,我來不及想起你呢?」

  諾德看著雲棲,半天移不開目光,末了,臉上掛著滿足的笑,「你若怕來不及,可以一直想著我,一刻都不要停。」

  雲棲冷笑:「保護我,關鍵時候人不來,來個魂頂屁用啊!」

  「我相信你能應付。」

  「我也相信自己能應付……」雲棲朝他翻了個大白眼,「一路走來,我不就這麼自己應付過來的麼?求人不如求己,老話說得好啊——」


  憤憤不平地抱怨完,她的人已展動身形,似飛鳥般凌空躍起,仍沒忘記回過頭交待:「人命關天,你記得託夢給佴嶠和明佟,如果他們不信,就讓他們做個噩夢,夢見七竅流血、被人拋進水潭子裡餵鬼,別忘了!」

  ……

  諾德閉著眼睛,一直偷偷看著她。

  看著她掠過鑽石皇冠般的雪頂,看著她如同白孔雀般飛過鳳凰樹,看著她在叢林邊緣的大榕樹上落腳。

  他的指尖輕輕撫弄著醉玲瓏柔嫩的花瓣,如同在撫摸她柔嫩的唇。

  忽然,他感應到了某種熟悉的呼喚,下一刻,他已鑽入那片深邃無際的虛空。

  那是張熟悉的臉,「兒子,你找到人了嗎?」

  「按照您給的線索,已經有了點眉目。」

  「有了點眉目?」老諾德怪怪地看了他一眼,「哦,說說看。」

  「她出現的時間與波西洛王國消失的時間點大致吻合。」

  「就這?」

  「有人見過她,我看見了她的臉,她的頭髮,她的眼睛……」諾德旁敲側擊,「父親,這人究竟是誰,能夠勞煩您如此費心?」

  「帶她來見我!」

  「這個麼,」出於尊重,諾德極少反對老諾德的指示,但這次不同,「她是誰?您如果不肯告訴我真實情況,我不想打擾她,您要知道,她是個自由人,不一定願意見您。」

  老諾德眨了眨眼,忽而狡黠一笑,「兒子,你這次任務耽擱的時間太長了。」

  「其他任務都已經完成。」諾德鎮定自若,「這件事還需要點時間,這完全是為您著想。」

  「啊哈,這件事恐怕是你的藉口吧?!」老諾德死盯著這個在他眼中永遠都長不大的兒子,「你也不小了,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我們當然希望你能早點安定下來。不過作為男人,有些事,逢場作戲,玩玩可以,不需要太認真,婚姻和一時頭腦發熱的愛情完全是兩碼事。」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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