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因果(二)

  「蕭蕭已經孤獨了五百年,現在的你雖然還配不上他,但只要你再長大一些,應該可以跟他配對,生兒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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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雲棲的第一反應就是發射白磷彈。

  可是扣動扳機的一瞬,她忽然想起那條流浪狗。

  這一槍下去,猛虎變成了死虎,而她不會變成母老虎吧?!

  猛虎後腿一蹬,從山石上騰起,張牙舞爪地衝著她倆撲將上來。

  「嗖」的一聲,起念時槍口微微一偏,白光一閃,直奔虎首而去。

  只聽得「嘭」一聲巨響,那虎頭頸一縮,耳邊一陣火燙,虎耳竟然被燒焦了半邊。

  那虎吃痛,咆哮著望向身後。

  此刻,被白磷彈擊中的高樹正騰起一片火光,火光照亮了夜空。

  英英氣得連聲吼叫,衝上前去,像是安慰似的舔了舔老虎被燒焦了的耳朵。

  二虎驚駭之下不再戀戰,轉頭朝著東南方向逃去。

  山林中一片寂靜,被磷粉點燃的樹木正在熊熊燃燒,艷黃的火舌轉瞬吞噬了那株十餘米的高樹,火舌過處,滾起濃稠的白煙,煙霧瀰漫,遮住了山川月色。

  「快走,」紅綃兀自縮著頸坐在地上,雲棲一把拉起她便走,聞到刺鼻味道的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著火了,唉,我怕是惹禍了。」

  「著火了?」紅綃微弱的視力瞥見星星點點的光芒,「往哪走?」

  是啊,往哪裡走?

  前方已經漫起一道火簾,火舌貪婪地舔舐著樹木和蔓草,借著東南來風,正朝著她們站立的地方席捲而來。

  一聲巨響,那株巨樹在烈火中晃了晃,轟然倒地,震得大地都顫了顫。

  如果沒帶紅綃,雲棲四處都去得,可現在她拉起紅綃往來時的方向逃去,那條道上有瀑布,瀑布下面有水

  混合了白磷的山火緊隨其後,雲棲只覺得後背被烈火炙烤著,裸露在外的皮膚又痛又癢,滾滾濃煙包裹住她們倉皇奔逃的腳步。

  隱藏在山林里的生靈傾巢而出,地面上滿布蛇蟲蟻獸,獅虎在山林里怒吼咆哮,還能聽到大象絕望的長鳴,頭頂上的飛鳥撲簌簌地飛過頭頂。

  兩人拼死命地往前奔,然而山路崎嶇難行,還要顧及腳下密密麻麻的生靈。

  她們跑得跌跌撞撞,竟然被那些蛇蟲蟻獸甩得遠遠的。

  紅綃腳下一絆,重重地跌倒在地。

  雲棲連忙回身去扶,紅綃捂著腳踝歪坐著,卻一把推開她,哭道:「雲棲,我腳崴了,你趕緊走,不要管我,再這樣下去,我們誰也活不了。」


  「可是,我不能看著你被活活燒死啊!」

  雲棲無奈地抬頭望向正蔓延而來的大火。

  一隻羽毛被燒光的山雞正在火樹上掙扎,發出聲聲悽厲的鳥鳴。

  雲棲扶著紅綃站起,托著她,儘量把所有重量都壓在自己肩上,「不行,我們一起來的,一定要一起回去!」

  可是來不及了,就在停下的瞬間,山火已經沿著山樑蔓延過來。

  刺鼻的濃煙將整個世界籠罩,燃燒產生的灰燼如雪片般落下,落在皮膚上帶著灼燒的刺痛,空氣中瀰漫著奇異的烤肉香味兒,仿佛在暗示著她們被烤焦的命運。

  雲棲精疲力竭地坐下來,揩去滿額的汗水,嘆了口氣.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她竟然想起和尚說起的因果,一路上被燒死踩死的生靈無數也許作為懲罰,她就不該再活下去!

  抬起頭來,但見原本雨意空濛的雨林,已被火光和濃煙籠罩,然而,她依舊能夠看到北方星空下那顆熠熠的星。

  不,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就要堅持下去……

  「這空氣有毒,你儘量屏住呼吸,我背你走得更快些,你抱緊了。」

  說話間,她已將紅綃背起,本已力竭的她重新充滿力量,拼盡全力地朝著瀑布的方向奔去。

  在反重力鞋的助力下,雖然承受了倆個人的重量,無法飛起,但她腳下生風,足不沾地,不消一刻便趕上了逃難大軍。

  天地陷入一片昏暗,火光和濃煙遮蔽了月色,忽然前方如潮水般涌動的蛇蟲蟻獸消失不見。

  雲棲急急停住腳步,蛇蟲蟻獸不斷從腳邊湧出,跌落,墜入黑暗中。

  只聽得下方水聲轟然,而她已經立在緊鄰瀑布的懸崖邊緣上。

  她氣喘吁吁地將紅綃放下,站直了身子,只覺後腰酸痛難忍。

  一滴汗水忽然刺進她的眼睛,她慌忙閉上眼睛,伸手擦掉滿額的汗水,再抬眼時,卻見山火已蔓到身後跳是不跳?

  還未及反應,身後有東西一頂,二人腳下一滑,落入那些瘋狂逃命的蛇蟲蟻獸當中,如同瀑布般從懸崖上滑落。

  完了雲棲的手絕望地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

  然而虛空里除了飛灰,以及同樣絕望掙扎的生靈,什麼都沒有

  速度越來越快,她瞪著眼睛,眼睛裡面只有夜空里那顆熠熠的星,心裡卻無絲毫恐懼,仿佛他,歐陽雲飛正在虛空中的某個地方等待著,她也在等待。

  有時,等待才是最漫長的煎熬。

  黑暗中有個聲音,紅綃的聲音,就在耳畔,「雲棲,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紅綃大喊了一聲,像是在對整個世界懺悔:「我好後悔——」

  水聲漸近,高高濺起的水花,不,是淚水,迷糊了雲棲的眼。

  世界忽然沉寂下來,濃煙湧上了懸崖,火舌從四面八方湧出來,那個她們曾經停留過的地方正在燃燒,逃生的動物如同雨點般墜下。

  這裡山連著山,到了明天早上,會不會燒掉半山腰的村落,最後燒掉山腳的村寨

  在這一刻,雲棲腦子裡面忽然浮現李夢那張機械般生硬的臉,他譏誚地說,「後悔了吧,多麼短暫的人生,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雲棲也大聲地喊道:「我不後悔,永遠都不,我只是遺憾,沒有機會讓你後悔!」

  「嘭」的一聲,後脊背一陣清涼,她已墜入瀑布潭裡。

  舒服啊!

  對於剛剛跳出火坑的她來說,水裡不啻於天堂。

  可是即刻雲棲便已覺察出不對,她想要蹬腿回到水面,卻看到一條細細長長的尾巴,黑色的尾巴。

  黑暗中她找不到紅綃,她想說話,喊紅綃的名字,張開嘴巴,卻發出「噝噝」的聲音,口中還探出一條蛇信,那詭異的噝噝聲就是蛇信發出的。

  天哪,她製造的火燒死了蛇,因果報應,她變成了一條蛇,還是一條年輕的蟒蛇。

  雲棲舉目四望,陡然發現,作為蛇,她竟然能夠夜視,魆黑的谷底在她眼中竟然清晰異常,哪裡有活物一目了然。

  繫著等離子匕首和錢袋的腰帶竟然掛在尾巴上,而她的反重力鞋,竟然浮在水面上。

  一驚之下,她四下尋找水晶石手鐲……而且她立刻想到,手鐲定是在她身體變化時脫落。

  果然雲棲在落水處正下方的水底找到了手鐲,她想辦法將手鐲銜進錢袋裡收好。

  接著她扭了扭身體,便輕鬆地浮出水面。

  水裡漂浮著許多動物,活著的正拼命掙扎著游向岸邊,淹死的如同浮萍般順著水流逝去。

  她一頭扎入水下,落水時她記得紅綃就在身邊。

  扭動著身子,在水下快速地遊動起來。

  沒花多少功夫,夜視能力超群的雲棲找到了沉在水下的紅綃。

  糟了,紅綃雙目緊閉,四肢無知無覺地伸展開,已然暈厥。

  她飛快地游過去,快得連她自己都覺得太扯,可她感覺自己僅僅扭了扭身體,便已輕輕鬆鬆地潛到紅綃身下。

  她用腦袋托起紅綃,一同浮出水面。


  可問題又來了,如何才能將紅綃送到岸邊?

  變成蟒蛇的雲棲沒有手,她尚未習慣應用自己的身體。

  用頭頂,下方沒有托舉,紅綃立刻往下沉。

  用尾巴纏住她,雲棲沒法遊動,更無法保持平衡。

  接連試了幾次,雲棲試著張嘴咬住紅綃的衣裙,這才順利地將她拖到岸邊淺水灘上。

  可是紅綃已然昏迷,雙目緊閉,四肢冰冷。

  雲棲爬到她的胸口,用蛇信探了探她的鼻端,竟沒有呼吸。

  不過胸口處依然有微弱的心跳。

  此刻應該做人工呼吸。

  可雲棲已不是人,無計可施正著急,半空中竟忽然響起轟隆隆的滾雷。

  剎那間,雲氣翻騰,一道旋轉的水流從瀑布上升起,到了半空中,如同龍吸水般灑向山林大地。

  水龍過處,山火驟然熄滅。

  燒得通紅的林木遇水滋滋作響,水汽霍然騰起,火場上空瀰漫著一團團乳白色飄忽的雲霧。

  夜能視物的雲棲竟然發現雲霧當中有個人。

  那人竟然憑空坐在飄忽的霧氣里,光頭、披著用金銀線織就的玄色袈裟,皮膚保養得細白圓潤,正朝著瀑布潭的方向看過來,唇角含笑。

  ——原來是這個臭和尚搗的鬼!

  臭和尚像風一樣來到瀑布池上方,雲棲這才發現,和尚坐在一條巨蛇頭頂上,夜晚看過去,很能唬人。

  和尚嘿嘿笑了笑,「你覺得我的法術怎麼樣?」

  雲棲抬起頭瞪著眼睛,想要罵他,卻只能發出「噝噝」的聲音。

  ——餘生若只能做條蛇還不如死了算了!

  和尚又說,「你如果死了,我讓你轉世變成一條蟲。」

  ——要死啦,這是個什麼妖僧,也許他的座駕也是這麼來的?!

  傳說螣蛇能騰雲駕霧。

  雲棲望向那條巨蛇,又粗又長,身體隱在雲霧中,看不到尾巴。

  蛇頭突兀嶙峋,仿佛長著角。

  蛇身表面覆著深褐色的鱗甲,在月光下看來,如同千千萬萬的鏡片,映出亮閃閃的蛇身。

  半睜半閉的蛇眼射出兩道精光,正斜睨著她,當然,現在的她是條膚白貌美的美女蛇。

  這到底是人還是蛇?

  思索間,那蛇張開大嘴,猛力一吸。

  雲棲感到身子一輕,整個人,不對,整條蛇向著蛇口急速飛去。


  糟了,難道今晚便要餵了這蛇?

  眨眼間她已飛到蛇口邊,那蛇一口銜住了她,卻聽得雲棲又尖又細的噝噝聲,掙扎著又驚又怕地說,「不要吃我,你若吃了我,就會變成我!」

  坐在蛇頭上的和尚竟然懂得蛇語,咧嘴一笑,「蕭蕭不會吃你。」

  掛在蛇齶上的雲棲盤著身子坐起,「為何?」

  「他只吃人,不吃蛇。」

  和尚的話音未落,巨蛇腹中竟然發出「噗噗」兩聲,蛇信忽然縮了回來,衝著雲棲嗅來嗅去。

  和尚面上露出驚奇之色,又道:「我想它喜歡你,想睡你!」

  「啊,」雲棲嚇得身子縮做一團,怯怯地噝噝:「我那么小,它那麼大,怎麼睡啊,你別嚇我!」

  「蕭蕭已經孤獨了五百年,現在的你雖然還配不上他,但只要你再長大一些,應該可以跟他配對,生兒育女。」

  ——要死啦,難道我還要給他生一堆大大小小會飛的蛇?!

  早知道這樣,又何必挑三揀四的?

  還好不是現在,不能硬剛,姑且先保命要緊,雲棲慌忙低頭望向躺在水邊的紅綃,「噝噝」又問:「和尚,神僧,您是玄月宮的大師?」

  和尚擰眉問道:「你找玄月宮何事?」

  雲棲「噝噝」央求道:「大師,求你救救我的朋友,她沒有殺過生。」

  和尚說,「放心吧,出家人慈悲為懷,我會安排山里人來救她的。」

  「還有,她被迷情蠱反噬,目不能視,大師法術高明,能否替她解毒?」

  和尚冷笑:「迷情蠱,下蠱之人必遭反噬,天報不爽啊!」

  「大師,她已經知錯了,佛祖說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求大師再給她一次機會!」

  和尚嚴厲地喝道:「你都做蛇了,還操著人的心?!」

  雲棲只得退一步要求,「噝噝」:「鞋子和掛在腰帶上的錢袋,對我很重要。即便將來再也用不上,我也想要留個念想,求大師幫我把這些東西都裝在包袱里,掛在我身上。」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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