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舅舅與城
「勝友如雲?」
「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武陵城西,黑角巷,一處矮小的房門內,孫寬翹著二郎腿坐在木椅上,神情甚是得意。
一旁的褚岳山老臉通紅,不願在自己一直看不起的小舅子面前丟了顏面,他漲紅了臉道:「世態炎涼,人心不古,這又哪是我能想到的?」
褚青霄則是低頭默默啃饅頭,不敢插話。
這事確實挺丟人的。
褚岳山離開老屋時言之鑿鑿,大有手到擒拿之相,卻不想平日裡的那些舊友要麼藉故推辭,要麼乾脆閉門不見。
雖然一萬個不願意,但是因為打點關係而耗盡錢財的褚岳山思來想去,留給自己的選擇竟只有投奔小舅子。
孫寬見褚岳山吃癟,頓時心情大好,看向一旁的褚青霄,笑呵呵道:「舅舅家簡陋,這樣,你睡裡屋,我和你爹打地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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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寬的家,確實很簡陋。
一個一丈見方的正屋,擺著桌椅,裡屋大概比起正屋小上三四分,除了床榻再無他物,就連衣物都是被是胡亂塞在木箱中的。
地上到處是裂縫,隱約還有些滲水,甚是潮濕。
恰逢冬日,外面下著鵝毛大雪,若是打個地鋪保不齊會凍傷。
褚青霄連連搖頭:「舅舅,不用,我……」
「聽舅舅的,你有病在身,修養好了比什麼都強,你舅舅我年富力強,不像你爹一把老骨頭,經不起折騰。」說著孫寬還瞟了一眼褚岳山,挑釁似的問道:「老傢伙,你要是頂不住,就去跟你兒子擠一擠。」
褚岳山哪肯丟面子,一挺腰板:「老子還年輕著呢,要不是忘不了你姐,老子早就續弦他個七八房婆娘,生他奶奶的一群兔崽子了!」
「兒子,別聽這貨胡咧咧,爹好著呢!」說罷,褚岳山回頭看了眼褚青霄,語氣堅定。
很快天色漸晚,褚岳山與孫寬的唇槍舌劍也告一段落。
褚青霄識趣的收拾著桌上的碗筷,正躺在一旁閉目養神的孫寬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快步去了裡屋,翻箱倒櫃的翻找著什麼。
褚青霄與褚岳山探頭看著孫寬找東西,面面相覷。
「拿去。」
孫寬朝著褚岳山扔來一個袋子,說道。
褚岳山接過袋子打開,裡面是幾枚碎銀,分量不輕,足有個七八兩的樣子。
「這錢哪來的?」褚岳山神情古怪。
「放心,來路正著呢!」孫寬似乎看出了褚岳山的擔憂,他道:「我把娘留下的鐲子當了,就這麼多,全在這了。」
「什麼?你把老太太的鐲子當了!」褚岳山聽聞這話,頓時雙眼瞪得渾圓。
「這寶貝疙瘩可是老太太的心頭好,你姐當年出嫁都沒捨得給,留著給你是日後成親做聘禮的,你這敗家子,這也敢當!?」
「不當你身上有錢嗎?你以為出了這檔子事你那衙役的差事還能幹嗎?」孫寬卻冷笑道:「你能餓肚子,青霄能嗎?病呢?他的病還治不治?」
父子倆錯愕的看著眼前這個略微陌生的孫寬。
「明天你就跟我去城北的糧鋪搬糧食,你有修為在身,力氣比尋常人大,那掌柜一個月願意付二兩,我也能拿到一兩三,怎麼也應該夠青霄的藥錢了。」孫寬繼續道。
感覺到褚青霄父子投來目光中充斥的異樣,他撇過頭,悶悶的又補充道。
「我姐就這一個兒子,我要是看著他出事,日後九泉之下,我姐不得又揪著耳朵罵死我?」
「總之,先這樣吧!」
說著,他一頭鑽進被窩,不再多言。
房間中,父子倆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終於回過神來。
褚岳山朝著褚青霄一陣擠眉弄眼。
明白自家父親拉不下臉,褚青霄翻了個白眼,走到孫寬被窩前給她掖了掖被子,小聲道:「舅舅,給你添麻煩了。」
被窩微微顫了顫,下一刻便響起一陣甚是做作的呼嚕聲。
褚青霄見狀捂著嘴笑咯咯了起來。
他收拾好了桌椅,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雖然今日經歷許多,但因為舅舅,他反倒沒有那麼難受了。
躺在床榻上,褚青霄很快便睡了過去。
夢裡,他朦朦朧朧間,仿佛又看了那個戰火紛飛,卻又孤立無援的武陵城。
……
「陸三刀那個混蛋!」
「話也不說明白!」
「我還以為是什麼好差事!」
「早知道是這破事,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接手的!」
「白瞎了我那兩壇好酒!真是的!」
滿是枯樹的林間,一臉疲憊的楚昭昭攥著木棒撥開擋路的黑色藤蔓,嘴裡嘀嘀咕咕。
作為在天懸山做了十二年外院弟子的她,人生最大的夢想就是進入內院,成為天懸山七座神峰的內門弟子,取得去往瑤光劍池的資格。
但天賦並不算超絕的她,這麼多年卻依然看不見進入內門的希望。
有天,她聽說青雀峰的小師叔想要尋一故人。
說起那位小師叔,不過二十八歲的年紀,便已入八境,放眼整個大夏,堪稱是百年來天賦最為驚艷絕倫的女子。
如果能討她歡心,只需她一句話,楚昭昭就能平步青雲。
故而楚昭昭這才想盡辦法從青雀峰那位酒鬼鎮守的手中接過了這差事。
可不想目的地遙遠不說,給的線索也極為不靠譜——
一張那位故人多年前的畫像。
想到這裡的楚昭昭伸手摸了摸懷裡的畫像,嘴裡腹誹道:「過去這麼多年,怕是早已化作白骨了,這畫像有甚用?」
這樣說著,她發泄似的,將手裡的木棍亂揮一番。
她已經在這般宛如迷宮的地界中走了快三日光景,陰暗的天色,空氣中瀰漫的腐臭,以及這宛如毒蛇一般密布於周遭的鬼骨藤。
都讓楚昭昭心情煩悶。
「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到!」她這樣說罷,眼前的鬼骨藤在她木棍揮出之下,成片倒下。
帶著腐臭氣味的塵土揚起,讓楚昭昭一陣咳嗽。
「人倒霉起來,還真是喝水都能塞牙縫!」她這樣說著,抬頭看向前方。
而也就是在這時,她的身子忽然一顫,雙眼瞪得渾圓,直直的盯著眼前忽然開闊的景象。
枯林的盡頭,那是一座破敗的死城。
滿地甲冑與刀劍安靜的躺在焦黑的地上,城樓半數坍塌,殘垣與白骨混雜在一起。
陽光仿佛照不入這方世界,黑與白順著城池破敗的輪廓,涇渭分明。
楚昭昭看著眼前的場景,哪怕是早有準備,此刻也不免有些心悸。
她的目光在廢墟上游離,最後落在了那塊遺落在城門下的牌匾。
牌匾焦黑,似乎被烈火灼燒過,但上面的字跡還是依稀可見,它記錄著這座被大夏遺忘的城池的名諱……
也記錄著十二年前,發生在這裡的慘劇……
它叫——
武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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