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千文鋪地,虹霞接天
一個「等」字,眾人的心思卻是各有不同,伏樓、鍾甫元甚至於王崇明,三人都是不解,但眼下的情況,除了相信李慶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只有趙紫涵隱約猜到了什麼,論及對這段歷史的了解,在場的幾人中或許只有她能與李慶相媲美,鍾甫元倒是這方面的專家,但專業不對口,便也沒什麼發言權。
小廟雖有其神異之處,卻也擋不住數百人的誦經聲,所謂境由心轉,在這樣的情況下,清聖的梵唱聽在廟內眾人的耳中就變成了貫耳的魔音,焦躁漸漸滋生,誦經聲愈發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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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李慶還能閉目凝神,安如泰山之外,伏樓幾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安,但都自己克制著。
這個時候,任何話語都是多餘。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時間在流逝,高高的圍牆外,霧氣層迭堆積,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轟!」
沒有任何徵兆,天地間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像是在密閉的空間裡炸開一聲悶雷,讓人靈魂都在戰慄,大地在搖晃,霧氣翻騰,似海嘯般捲起千萬重浪濤。
高牆環繞,搖晃的大門吱呀作響,神廟內,李慶幾人皆是站立不穩,看著高牆外的飛沙走石,無不駭然。
濃霧蔽日,彩霞橫空,萬獸低伏,蒼穹搖動。
這是史書里對第一座方尖碑出世時的描寫,本以為是那些史學家故作誇張之語,可當歷史照進現實,親身經歷,才知道何謂言語難描其萬一。
終於,神廟大門再也無力支撐,嘭地一下炸裂開來,散做數塊木板向著廟內眾人飛射而來。
隨著大門破碎,凌厲的勁風從門洞灌入,吹的李慶等人衣袍獵獵作響。
天地的異變固然令人駭然,但對於一直處在壓抑中的眾人來說卻也是一種解脫,伏樓一步前踏,托在手中的四方尖塔脫手而出,飄在這位浮龍族祀子身側。
一拳砸出,神廟內久積未掃的灰塵如水浪般被推向兩邊,充盈氣機沛然而生,攔向倒飛而來的木板。
咔嚓!
連續數記清脆的聲響,像是被捲入了一場風暴之中,木板先是如麻花般詭異的扭曲,而後便在這極致的扭曲中斷裂開來。
這一次,李慶看的分明,在伏樓出拳的瞬間,一道由紅黃二色交織成的氣流自其身側的小塔衝出,從頭頂灌入伏樓的身軀之中,這個居住在浮龍山中的族群常年受到稀薄的源質干擾,久病成醫,掌握了超越凡俗的力量,或許也正是這些凌駕於自然之上的力量,讓浮龍族更為篤信神靈的存在。
喚霧、驅獸、借靈,前兩種手段已經見識過,眼下伏樓施展的,應該就是借靈了,只是這所謂的「靈」,究竟是從何而來……默默思索中,李慶抬頭望去,待看清神廟外的情景後,眼中不免露出詫異之色。
此時此刻,神廟大門已然洞開,面對如此天威,浮長青等一干浮龍族人竟是不逃不避,數百號人,盡皆趴伏在地,任由大地搖晃,依舊不改虔誠。
暴沖的地氣與霞光已經讓濃霧的封鎖難以為繼,現在浮龍族眾人虔心謝罪,霧氣失去支撐,立時就有消散之勢。
「神靈發怒了,他們這是在向神靈祈禱,請求它們的寬恕。」伏樓語氣平淡,這位浮龍族的祀子,似是對廟外眾人的痴愚頗不以為然。
李慶看了他一眼,轉身看向在風暴中苦苦支撐的眾人,「霧氣將散,我和伏樓去房頂觀察一番。」
「轟!」
又是一記不知從何而起的巨響,李慶與伏樓先後躍上房頂,向外眺望。
濃霧散盡,天地中霞光萬道,縱橫往來,山峰土石崩落,樹木摧折,不少地方都呈現出赤裸的山體。
在那群山懷抱的山脈更深處,只見一道五色光柱沖天而起,接天而上,它是所有流霞的來源,也是所有虹霞的歸處,一股令人心驚的磅礴氣息散發開來,如山嶽般覆壓而下,讓所有注視著它的人都不自禁地為之吸引,為之凜然。
「他們往禁地的方向去了。」
伏樓伸手一指,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神廟外本是五體投地的浮龍族人,陸續起身,在浮長青的帶領下,匆匆往那道通天光柱所在的地方趕去。
李慶眉毛一挑,道:「那道光柱的位置是你們浮龍族的禁地?」
伏樓道:「大體方向上是,但是不是從禁地中射出的,不好說。」話里的意思,是要更靠近些才能做準確的判斷,他在慫恿著李慶繼續往浮龍山深處進發。
對他而言,眼下既然已經與浮長青撕破臉皮,雙方旗幟鮮明,各自為戰,那便是沒有退路可言,這已經不是一場考古遊戲,而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勁風吹面,李慶眺望著拿到氣勢磅礴的五色光柱,道:「就算幹掉了浮長青,族裡的人就能服你?就能讓你繼任祀主?」
伏樓神色平靜,道:「當然,我族歷任祀主雖都是順天而生,職在祀神,但這種想法並不是人人都認同,浮龍族擁有超凡脫俗的力量卻自困於大山之中,這是何等愚昧之事?族中支持我的人不在少數,我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契機,一個變革的契機。」
李慶忽然沉默了,後世的史料中,清一色的鮮有與浮龍族相關的記載,從他的親身經歷來看,第一座方尖碑出世,浮龍族是一支不可或缺的強大力量,甚至可以說是這場天地俱變的主角之一,但就是這樣一股力量,這樣一支對方尖碑與浮龍山中的隱秘來說幾乎是不可或缺的族群,歷史卻齊齊失聲,喑啞無言。
是那些善巧機變的史學家、著書人有所遺漏,還是有人故意遮掩,刻意為之?
不論哪一種,似乎都在昭示著其中的不尋常。
沉吟片刻,李慶向著退去的浮龍族人遙遙一指,道:「最後一個問題,你口中的那三位神使,可在這數百人之中?」
「不在。」伏樓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李慶點點頭,迎著風浪,一躍下了屋頂。
回到廟中,李慶將方才的所見向趙紫涵三人說明了,「我們四個再往深處走走,鍾主任你就留在這裡,不要亂跑,不久後的那場浩劫,待在這裡,或許還能保有一線生機。」
「浩劫?」鍾甫元重複著李慶的用詞,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李慶沒有解釋,轉身與伏樓、趙紫涵、王崇明三人一起往浮龍山深處進發。
不管後世的史書中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那份世所公認的浮龍浩劫倖存者名單上畢竟是沒有鍾甫元這三個字,李慶不想改變歷史,這一句提醒,已經是看在淺薄情分上的逾矩之言,再多,他便不能說了。
向著五彩通天光柱的方向而行,在伏樓的帶領下,全速前行的四人很快就來到了禁地外圍,此處已是浮龍山的核心區域,一路走來,草木生機旺盛,樹木枝幹粗如手臂,草葉寬如蒲扇,是天地能量巨變,導致了這些山中植物的異常生長。
四人攀上一座因為方才地震新形成的山峰,山峰上多是裸露的山體,怪石嶙峋,路途崎嶇,但對李慶四人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站在山峰上,向前眺望,浮龍禁地就在前方,在肉眼可及的遠處,大地塌陷,形成一個巨大坑洞,而那道接天而上的五色光柱,便是從這處坑洞中拔地而起,直衝雲霄。
彩霞翻飛,五色光芒如潮水般來回卷盪,狼煙浩蕩三千里,狂暴、原始、無拘無束的五色源質洶湧澎湃似汪洋般起伏不休,光柱之中,隱約可見有四方尖塔虛影,遵從著天地中的某種無形規律,緩緩沉浮。
在光柱四周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布滿了無數的象形文字,龍飛鳳舞,花草蟲魚,金木水火土,千百變化盡納其內,萬千氣象盡凝其中,五色神輝綻放,這些說不清是圖案還是文字的奇異符號似是被賦予了某種生命力,隨著天地氣機的變化,明滅閃爍,攝人心魂。
趙紫涵小嘴微張,眼前的一幕,衝擊著這朵溫室里的紫金花嬌貴的神經,驚才絕景,鬼斧神工,讓這位來自襄陵趙家的公主久久失語。
王崇明稍好一些,但也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戰場上的屍山血海是一種震撼,這般奪天造化的神異景象又是另一種震撼。
兩人體內的源質都有不同程度的異動。
「碑文,是方尖碑上碑文!傳說參透它們,就能真正明了序列的奧義,洞悉超凡的本質!」一向淡然的李慶,此刻也不免呼吸急促,眼中更是難得的升起一股火熱,或許,還有一股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貪婪。
進入三階之後,超凡者如果再想在序列上有所精進,單純依靠源質的積累已經是行不通,還需要領悟序列之後、源質之中的獨屬於各自序列的真意,領悟的方法千奇百怪,有人頓悟得道,白日飛升,有人機緣非凡,得醍醐灌頂,突飛猛進,但最為人所認可,也是最有跡可循的,還是參悟碑文這一條路。
碑文何來?只有試煉境。試煉境中,碑文不僅僅只存在於方尖碑上,任何一處合乎大道的地方,都可能存在著這種讓超凡者為之瘋狂的神秘符號。但試煉境的危險也是世所公認,每年、每月、每日,被困其中淪為迷失者的人不知凡幾,正是因為這種危險,所以在超凡世界中,從試煉境裡被帶出的碑文拓片便極受追捧。
這些拓片的功效隨著參閱次數的增多逐漸減弱直至神異全無,自行消散,是一種多次消耗品,市面上所有流通的拓片都是「二手貨」,因為效果最好的第一手,已經被經歷試煉境的超凡者體悟了一番。
在這些「第一手」的碑文中,又以存在於方尖碑本體上的碑文最為珍貴,碑文碑文,無碑何來文,這倒不難理解,但要在試煉境中見到方尖碑,本身就是一件難度不亞於「頓悟得道」和「醍醐灌頂」的大難事。
而這,也是兩百年來南北雙方各有攻守的來由之一,哪一方得了方尖碑,哪一方的超凡者便有機會親睹碑文,體悟序列之無上奧義,而另一方的超凡者則只能依靠碑文拓片,尋章摘句,在迷霧中艱難摸索,兩者間的差距,自是不可以毫釐記之。
而現在,難事不難,天賜良機就擺在了自己眼前,也難怪李慶偶失城府,面露異色。
粗略一觀,大地上密布的碑文至少也在千數以上,千字碑文啊,先不論會有多少超凡者會為之瘋狂,是否有人相信都要兩說,碑文已是難得,這般多達千字,上下連綴已可獨成一章的碑文就更是可遇不可求,雖然序列與系列之間彼此互斥,但真正落到這些貼合本質,直指本源的碑文上,怎麼,都會有幾分觸類旁通的理趣在。
「是神文……」伏樓自言自語似地呢喃著,這是浮龍族內對這些神秘「符號」的稱呼,神文和碑文,一種東西,兩般叫法。
李慶輕咬舌尖,強行壓下心中的激動,目光順著這些印在大地上的碑文移動,在這些碑文的邊界,再往外百餘米的位置,數道身影靜靜佇立。
「那些是……」
說身影是對,說人影就是假,有體似莽牛,身覆鱗甲的魁偉凶獸,有身高三米有餘,身上羽毛如水晶般剔透,頂冠亮如紅寶石的異鳥,有背生銀翅,身如虎豹的異獸,雄踞一方……二十多頭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恐怖生物,將那道通天的五色光柱團團包圍。
「生活在山中的獸靈,他們竟然也被這通天異象吸引過來了。」一旁,伏樓也是有些吃驚,這片神秘的土地不僅賜予了浮龍族人超凡的力量,也讓這山中的其他生靈發生了異變,開啟了靈智。
也有幾名真正的人類,浮龍族的祀主浮長青和那兩位祀子赫然在列,除了他們之外,其他的人對於李慶來說都是生面孔,其中有一個巨漢極其魁梧,身高九尺,鷹眼、紋身、赤足,鷹視狼顧之間,霸道的壓迫感不遜於周遭的蠻獸。
從天空俯視,以這道通天的五色光柱為中心,涇渭分明的劃出了三塊地帶,內部是鋪滿大地的五色碑文,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外圍則是由這些生靈構成的一道薄薄的包圍圈,兩者之間,隔了一段百來米的空地。
不管是獸靈還是人類,都對這鋪滿大地的「神文」充滿了忌憚。
倒是祀主浮長青帶領的那數百浮龍族人,此時卻都齊齊不見了蹤影,四周儘是層巒迭嶂,漫天霞光,隔絕了一切的探查。
李慶轉頭看向身側的伏樓,道:「你曾說,禁地之中存在著一座聖塔,說的可是光柱中的那一座?」
沉思片刻後,伏樓將那座掛有五色紙帶的四方尖塔放出,又盯著這件傳說中的聖塔仿製品看了一陣,道:「聖塔是虛無縹緲的久遠傳說,我沒有親眼見過,祀主、族長,他們也沒有。」
言下之意,便是他也不能確認那通天光柱中若隱若現的四方尖塔虛影究竟是不是族中所傳的聖塔。
李慶眼睛微微一眯,沒有說話。
下一刻,一聲輕吟,響徹天地。
抬頭望去,通天光柱漸漸減弱,飛射的流霞光芒暗淡。
大地之上,鋪展開來的千字碑文卻是華光大盛,一枚枚造型奇異的文字,好似一顆顆星辰,光芒刺目,耀的人睜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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