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臨別贈言亦贈劍
一個「滾」字,聽在這位監察者耳中幾如雷霆炸響,肝膽俱裂之下,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在議會內部,派駐到各地的監察者被稱為內使,意為議會內部派出的使者,由最高議會垂直管轄,除了向議定期作直接匯報外,還可以上書指摘地方首腦之過錯,權柄不可謂不重,走到哪裡,不說都要對他阿諛奉承,但至少也是待之以禮,哪裡會像宋秋這樣直接送他一個「滾」字?
而且,單是一個宋秋也就算了,寧浦和福永的這些人,一個個竟也是冷眼旁觀,尤其是那個最年輕的小子,還很不厚道地直接笑出了聲,出了這般洋相本就已經讓這位內使難堪至極,看到李慶臉上的笑容,差點沒把這位內使大人氣得背過氣去。
反了!寧浦,還有福永的這些人,真的是要造反了!
內使一張白白嫩嫩的臉已經是脹得通紅,但因為宋秋方才展露的手段實在太過駭人,他也不敢發作,只得是連滾帶爬的下了山去,心中暗暗惱恨,已經是把李慶、高志槐這些人都給恨上了。
給議會的信已經寄了出去,宋秋剛才又說要離開,他倒想看看,寧浦這些人還能猖狂到幾時!還有剛剛宋秋提到的那個顧長明,議會多次下調令命令其撤出福永,其人卻對議會的命令充耳不聞,這次就一舉拿下,一併治罪!
他正這麼想著,就聽見山巔傳來兩人的對話,氣得他拳頭都捏緊了,下山的腳步不禁更快了幾分。
「老宋,你剛才說那人是議會的走狗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很難理解嗎?」
「我明白了,都說咬人的狗不叫,那依你之見,這隻狗會咬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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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他咬不咬人,若是咬人的惡狗,那就宰了便是,如果是良犬……」
因為距離的緣故,後面的話,內使沒有聽清,也實在沒有心情去聽。
感受到遠去的氣息,宋秋不屑地輕笑一聲,打住了惡狗與良犬的話題,道:「這些所謂的內使,放在以前,那就是閹黨!把整個南聯盟搞的烏煙瘴氣的,偏偏議會還把這些人當成寶。」
馬寧遠和高志槐,這兩位在場最有發言權的人物,聽了這話後先是看了眼李慶,隨後便對視了一眼,都是苦笑不已。
議會內使,可以通天的人物,到了宋秋和李慶這對師徒這裡,也是說罵就罵,先是唱雙簧似漫談良犬與惡狗,而後更是毫不客氣地說人是太監,是閹黨,拋開實力不論,這等豪氣,便是在官場中摸爬滾打半輩子的他們所沒有的。
衙門,就是個瞻前顧後的地方,自然比不得江湖人的愛憎分明。
只不過,無論是馬寧遠、高志槐這樣的寧浦本地人,還是千里迢迢趕來支援的周岩與林升,都覺得宋秋罵得好,那位內使則是活該,其本身也是超凡者,但在寧浦遇劫之時卻躲得遠遠的,等到事情都解決了才跳將出來拿身份說事,不是找罵又是什麼?
宋秋再度擺了擺手,卻是又下了逐客令,「大戰初歇,善後之事還要很費一番功夫,都散了吧,」又抬手一指,「李慶留下就好。」
聞言,幾人看向李慶的目光中都有著幾分羨慕之色,宋秋此舉,擺明了就是要給李慶開小灶,只不過這也是羨慕不來的事,李慶與宋秋兩人之間,別的不說,就是剛才那一聲「老宋」,馬寧遠和高志槐這樣的人精,哪還能聽不明白??
待四人離開後,無名山峰之巔就只剩下了兩道身影。
入夏時節,白晝來得愈發的早,臨海傍山的寧浦本就是觀賞日出的絕佳之地,適時天際魚肚方吐,晨曦噴薄欲出,已是讓兩人目光所及的天邊染上了一層金輝。
「我說老宋,把我單獨留下來,是要傳我劍法麼??可惜,我不是刀劍客序列的超凡者,悟不到你那無上劍道。」李慶半開玩笑似的說道。
如果說有誰對宋秋的出手最不感到吃驚,那這個人就一定是李慶,一個擁有淵博超凡學識的人同時擁有一身凌駕超凡力量,這在李慶看來本就是極為合理的事情,況且,之前宋秋的提醒,多少也讓李慶心中產生了一些猜想。
若是沒有見過四階之上的風景,又怎麼能說出那句話,怎麼能知道那就是凡俗不可染指的領域呢?
只是宋秋所屬的序列,倒真是全然出乎意料,李慶本以為他會是學士或者四象使這兩條序列之一,這不關乎什麼理性分析,純粹是從主觀感受出發所做的臆測。
殺伐氣最重,江湖氣也最重的刀劍客本是排在後位的選項,但在見識了宋秋的出手之後,李慶心中對這一條序列已是生出了一些憧憬,至今為止見識過的兩位刀劍客,一位是試煉境中的蕭成,一位是眼前的老宋,都給他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這一條序列,單論殺伐,在六條序列中怕是可稱第一。
「每一條序列有其獨到之處,已知的五條序列是,你所處的,未知的那一條,也是。」
似是洞察了李慶心中的想法,宋秋轉過頭,說:「而且,我傳你劍法,也不是不行。」
李慶微微一怔,還沒想清楚這句話里到底有何深意,就聽宋秋又開口,卻是話鋒一轉,問了一個乍一聽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古代神靈,依你之見,這個古字,該作何解?或者說的更通俗些,古代神靈中的這個『古代』,該追溯到什麼時候?」
神靈與信仰總是密不可分,而信仰,則是自古流傳至今。
李慶眉頭微皺,試煉境中的經歷,讓他能夠輕鬆地給出答案:「在商王朝時期,就已經有神靈的教義在傳播了,大概在商王朝中期,依據文化的不同,不同地域所信仰的神靈就已經出現了較大的差異,最鼎盛時,在商王朝版圖所及的地域,一共活躍著二百七十餘位神靈,」
「祭月聖尊,或許就是其中的一位。」
因為年代的差異,對同一位神靈冠以不同的稱呼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尤其是商王朝的疆域如此廣袤,又經歷了南北分裂這等大事。
宋秋眼中閃過一抹異色,自己這個學生的見識倒是比他想像中要廣上許多,他點點頭,對李慶的回答表示肯定的同時,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那你有沒有想過,那時候的神靈,力量從何而來?」
商王朝時期,方尖碑尚未出世,自然也就沒有源質與超凡者一說,那神靈的力量,又是如何獲得凌駕世俗之上的力量,使得民心皈依??
簡單的一句話,聽在李慶耳中卻是振聾發聵,讓他頭皮瞬間炸開。
第一座方尖碑出世是在新曆第一年,在這之前,神靈的存在,該作何解釋?
這本是一眼即明的簡單時間邏輯,在試煉境中,在得知天都二十四正神之事時,在鬥敗妙目聖尊木雕像時,他就該反應過來的。
但事實,卻是恰恰相反!!
在李慶所經歷的試煉境中,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讓他認為這一切都是合理的,讓他下意識地忽略了這本該是顯而易見的邏輯謬誤。
宋秋深深地看了李慶一眼,他尊重李慶,所以不會隨意窺探他的秘密,只是做點到為止地提醒:「仔細想想,或許能讓你對超凡、對源質、對序列,乃至於對方尖碑,都能有一個更為清醒的認識。」
「超凡,沒你想得那麼簡單。」
從一階到二階,宋秋見過的哪怕是最天才的超凡者,也花了足足一年的時間才邁出這一步,而李慶呢,只用了不到三個月。
而且,李慶還是先驅者。
先驅者,意味著源質的匱乏,意味著迥然不同於其他五條序列的試煉境,意味著沒有前人的經驗可以借鑑,一切都需要李慶自己的摸索,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李慶仍是只用了三個月,就邁出了這一步。
只不過,李慶的關注點,卻是不在這個上面。
沒那麼簡單麼……的確,如果是這樣的話,對於超凡世界,他不得不重新思索,甚至必須重新建立起一個新的認知,而且這個新的認知,很有可能會顛覆他已經建立且自以為很完備的超凡世界架構!
他甚至已經隱隱感覺到,那些與他精神相融合的虛源質似乎已經有了反應,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像是興奮,又像是在抗議,矛盾又複雜。
「好了,」見李慶失神,宋秋輕咳一聲,將自己這位學生的思緒拉回現實,「多想無益!現在跟你說這些,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只是我馬上要離開,現在不說,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老宋你……」李慶有些吃驚,這話,怎麼聽怎麼都有些不對。
像是在說遺言似的,聽起來,多少有些彆扭。
「你想學劍?」
不給李慶發表長篇大論的機會,宋秋又道:「不關乎你是哪一條序列,你只需要回答,想還是不想。」
李慶重重一點頭。
「那就看好了。」
話音落下,秋吟再起。
沒有花哨的劍光,也沒有想像中的劍氣橫飛。
深秋吟罷,宋秋的身形已是在百丈開外,腳踩飛劍,飄然遠去。
蕭條已入寒空靜,颯沓仍隨秋雨飛。
刀劍客的江湖,本就不需要深情的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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