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團圓
劍盡風止,千星齊暗,逸散的星光猶如綻放的煙花,好似是在祭奠司命者消逝的生命。
檮杌嘶吼,嘴中的獠牙反射出森森寒光,但失去了旻尊者的接引,塵世之中已無青色月輝立錐之地,凶獸雖是竭力掙扎,卻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束縛在了另一個空間之中,始終原地踏步不說,劇烈的掙扎反倒還加速了自身的消亡。
而那一輪殘月中的朦朧背影,此刻也是面臨著相同的困境,旻尊者一死,當下便再無可供其選擇的錨點,殘魂復甦自是一紙空談。
秋吟劍回,宋秋單手負於身後,對檮杌的聲聲怒吼充耳不聞,只抬起頭,仰望著空中那一輪青色殘月。
「一縷殘魂罷了,還不退去,是想我將汝也一併斬了嗎?」
衣衫隨風而動,身側,利刃倒懸,秋吟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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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靈,本不可褻瀆。
一股充滿憤怒的暴虐氣息頓時瀰漫開來,是被眼中螻蟻挑釁的憤怒,也是復甦失敗的不甘,天時地利人和,祭月教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換來這次復甦的機會,卻不料仍是功敗垂成。
正如普通人對源質的存在毫無所察一般,這股屬於古代神靈的氣息也只有超凡者能有所感受,因月中影劇烈的情緒波動,這股氣息對於超凡者來說便如同毒霧一般,趕到此地觀戰的超凡者紛紛屏息凝神,鼓盪自身源質以抗衡「毒素」侵體。
神念無形,人性不通,但卻可讓附近的草木俯首低眉作拱服狀,仿佛叩首的臣民在祈求天子暫收雷霆,也不知自詡萬物靈長的人類見了這一幕會作何感想。
究其因果,多半是因為在漫長歲月中,這些野草樹木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而人,卻不是神靈在世時的那一批人了。
古代神靈早已泯滅在歷史的長河之中,這是既定的事實,哪怕是最虔誠的信徒也無法否認,但他們強大的神魂卻不是那般容易消散,而是以一種尋常人難以理解的方式寄託於天地中的某處。
就好像是千年乃至於萬年前的古人穿越到現在,溝通難免會存在障礙,殘魂的存在與現世的天地之間亦是多有齟齬,而唯一的共通之處便是力量的源泉——源質,所以這看似平常的一鼓一收,實則卻是通過讓源質以特定頻率震盪才得以進行。
「待本尊回歸,定要將爾等挫骨揚灰。」
同樣是只有超凡者才能聽見的聲音,聲若三冬寒冰,冷入骨髓。
聽這聲音,祭月聖尊該是一位冷艷絕倫的女子,這個想法一經浮現,李慶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此時神念帶來的污染還未消散,他這一走神,差點就讓毒素有了可乘之機。
夜空中,青色的月牙逐漸淡去,檮杌消散,青輝盡斂,只不過數個呼吸之間,天地似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無論是方才的神念還是現在這威脅的話語,都不能讓宋秋的心境有絲毫的波動,他不在意地笑了笑,並指在秋吟上一抹,數道劍氣掃落,似秋風拂過山川,四周的神念污染頓時被吹散殆盡。
再抬頭,宋秋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冷意,大敵已退,該是回過頭來處理細節的時候了。
將寧浦台面下的暗流全數引爆,方可畢其功於一役。
不出手則已,出手,就要殺個乾淨。
「既然來了,那就都留下吧。」
一語落下,劍吟鏗然,攪動無邊夜色,宋秋瞬間彈劍十二下,秋吟本是有靈之劍,與其主人氣機相連,十二道劍氣像是長了眼睛般分射八方,威力雖不足方才之一分,卻可傷人命之十分。
「前輩誤會……」
「啊!」
十二道劍氣隔空飛射,幾乎是同一時間,十一道藏於山林各處的身影,眉心間齊齊多出了一個血洞。
跟隨下來的高志槐一群人,看天空中那道身影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仙魔一般,一劍驚秋斬司命,祭月聖魂落寧浦,天都的尊者,竟然死在了寧浦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邊陲縣城!
雖然對那道身影的身份已是有所猜測,但方才劍氣落下的那一刻,一群人的心也都是提到了嗓子眼,幾乎是忘記了呼吸,如今塵埃落定,死在劍氣之下的都是不該出現在寧浦的超凡者,他們這群人才敢舒這一口氣。
而宋秋,自是不會知道他們心中想法,他只轉頭望去,在他所望的方向同樣也落下了一道劍氣,但那道劍氣卻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帶走對方的生命,是十二人中唯一的倖存者。
「原來是你。」
只一眼,便已是對所望之處的情況瞭然於胸,宋秋面露恍然之色,這恍然中未嘗沒有幾絲追憶之意,他在虛空中邁步,身形如鶴,輕鬆寫意。
「山巔一會。」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落入每一個在場的人耳中。
仙人相邀,怎敢不從?宋秋雖然不是仙人,但他方才所展露出的手段,在眾人看來卻已是與仙人無異,所以這句話雖然說的人是雲淡風輕,但聽在眾人耳中,確實有著不容抗拒的意味。
不多時,無名山峰之巔,李慶七人看著崖邊的背影,哪怕已經認出了其身份,卻是都不敢開口,怕打擾了仙人的思緒。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看人的眼光,待人的態度,都是因時、因勢而異。
適時,大雨初歇,天空好似被洗過一般,儘是一片澄淨的深藍,深藍之中,猶見疏星幾點,遠處的寧浦縣城被無言的黑暗所籠罩,從表面上看去,倒也有幾分祥和之意。
今夜過後,或可得短暫安寧。
只可惜自那一輪青色殘月淡去後,今夜已是不得月色垂青,不見團圓。
宋秋緩緩轉過身來,眼神從七人身上一一掃過,李慶、高志槐、馬寧遠、從福永趕來支援的兩位超凡者、南聯盟派駐寧浦的那位監察者,以及……祭月教派的沈鐮。
在宋秋打量眾人的時候,李慶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之前從縣城趕來郊外觀戰時,那位妝容精緻的少女似乎就興趣缺缺,現在也不見其蹤影,也不知道她是那十一人之一,還是真的沒有跟過來,繼而幸運的逃過一劫。
「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不殺你,你走吧,今後不要到寧浦……不要到福永市來,這是顧長明管的地方,他可不像我這般念舊。」宋秋擺了擺手,雖然沒有點名,但眾人卻都知道他在跟誰說話。
沈鐮神色複雜,他深深地看了宋秋一眼,卻是沒有第一時間遁走,而是開口反問道:「那襄陵呢?我能不能去?」
刷!
劍光掃過,沈鐮身前的山石被斬出一道深深的劍痕,他苦笑一聲,道:「我明白了。」說完,身形閃動下了山巔,快速遠去。
簡短的對話,沒頭沒尾,雖然心中皆是疑竇重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宋秋的神色明顯不太對勁,所以就沒有人敢多問什麼。
還是宋秋開口,才打破了這份沉默。
「我要走了。」
沒有多餘的廢話,或許現在的宋秋才是其本來的模樣,平常那個常常把經費預算、摸魚偷閒掛在嘴邊的宋秋,不過是這位超凡者享受生活的剪影。
「寧浦這地方我待了十多年,今日出手,也算完成了對故人的承諾,」宋秋神色稍緩,「潛藏在台面下的暗流已被悉數引爆,今雖是亂世,但亂世才能出英雄,你二人也可放手一搏,反正最壞,也不過是現在這種局面。」
馬寧遠與高志槐兩人,這兩位在寧浦呼風喚雨的大人物,此刻卻只能是束手而立,苦笑稱是,他們兩人許下的豪言壯語,尋常人聽來固然是心潮澎湃,做的那些事,尋常人看來固然也是大刀闊斧的大手筆,但在宋秋這等人物的眼中,恐怕也就是小打小鬧,根本拿不出手。
想到過往種種,兩人心中,當真是五味雜陳。
「還有你們兩個,」宋秋又轉向從福永趕來支援的周岩與林升,「顧長明這些年,的確是做了點事情,回去的時候代我向你們顧隊問聲好,告訴他,七年前的問題,我的答案,」
「不是。」
兩個字,便是宋秋所謂的答案。
周岩與林升,皆點頭稱是,心中卻是暗暗咋舌,顧隊竟然與這位前輩有所牽扯,這卻是他們聞所未聞的事情,也不怪他們,顧長明雖然為人隨和,不擺什麼架子,但卻幾乎從來沒有對人說起過自己以前的事情。
周岩與林升加入福永超凡小隊也不過兩三年的時間,自然也不可能知道這其中的往事。
其實不要說他們了,就連李慶對顧長明與宋秋兩人間的過往也是知之不詳,只知道他們以前都是寧浦超凡小隊的人。
講完這些,宋秋又擺了擺手,顯然是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可就在這時,那位一直被冷落的南聯盟監察者卻突然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
「不知道老先生有沒有意願為議會效力?」
「在下……」
「我道是誰,原來是議會的走狗,」不料,宋秋冷笑一聲,剛才對待馬寧遠幾人時的客氣頓時蕩然無存,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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