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踏雪尋梅

  「尋梅姑娘送的那凍瘡膏呢?給我拿來。」孟淵指揮姜棠。

  姜棠乖乖的回去拿,很快送了來。

  揣到懷裡,孟淵起身,道:「我去問一問李莊頭。」

  「我跟你去。」姜老伯趕緊道。

  「我自己去就行。」孟淵笑著安撫道:「放心,我絕不惹事,就是去問一句話。」

  出了門,見北風呼嘯,天上無星,有聲聲犬吠,似是雪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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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李莊頭院裡,孟淵也不囉嗦,直接問道:「莊頭,我入王府學武的事如何了?」

  「唉,沒法子,專門去問了,可王妃要的是家生子。你送來的那二兩銀子也使了去,我還倒貼了一兩,可門路是真走不通啊。」李莊頭嘆氣。

  那李大彪哈哈笑了兩聲,道:「我說小騸匠,你先安心幹活兒,等個三五年,到時候要是王妃還要人,我爹一準去給你請託!」

  這對父子還真是有意思,把人當傻子糊弄。

  「那就多勞莊頭了。」

  孟淵也不多扯,又道:「莊頭,姜老伯這兩天夜咳,明日我想告個假,去鎮上抓些藥。」

  「抓藥?明天活兒怎麼辦?」李莊頭一聽這個就急了,「我跟你講,人老了就會生病,吃藥也沒用。你還是好好幹活,才是正理!」

  「我手藝還沒學成,萬一姜老伯病的做不了工,損失還是莊裡的。」孟淵抓住軟肋,又道:「等我抓了藥回來,一定多出工,把活兒補上。」

  李莊頭聽了這話,終於同意下來。

  第二天起來,已飄起了雪花。

  孟淵沒吃早飯,就直接出了莊子,也不去清水鎮,直接往松河府城奔去。

  李莊頭之所以能成勢,乃因他是隨王妃陪嫁而來的老僕身份,這才得了厚待,僅此而已。

  是故若要去其勢,須斷了王妃的回護!

  當然,多少年的主僕情分,豈能說斷就斷?

  而李莊頭平素做的倒賣糞肥、豬崽雞崽都算不得大事,至多訓斥一頓。

  可依照近來種種事跡,王妃講規矩,心善,體恤百姓,注重聲名。

  那尋梅姑娘先前問詢有無人借王府之名生事,她是王妃近侍,等同於王妃問詢,可見王妃也在提防下面人,只是沒抓到李莊頭的把柄。

  但現今李莊頭勾連外人,欺辱孤女寡母,借王府之名奪人田產,分明犯了王妃的忌諱,壞了王妃的善名。

  是故若要去勢,便該從此處入手。


  當然,孟淵沒有去勢的利刃,需得借刀才行,尋梅姑娘便是這一柄刀。

  風雪愈發大了,天地皆白。

  隨著體內精火日盛,孟淵便愈發不畏寒冷,渾身氣力充足,路上疾行也不覺勞累。

  「無權無錢,手中又無刀,做些事是真難!」孟淵小跑往前,摔了個屁股墩,愈發覺得要學武才行。

  只有這樣,才能不為牛羊,才合騸匠之名。

  四十餘里地,緊跑慢跑,近午時才到松河府城。

  孟淵先去抓了藥,順便問了問信王府所在,這才提著藥包找了去。

  花了半個時辰,來到王府大門前。如今距離年節還有大半個月,王府已張燈結彩,喜慶非凡。

  「去後門找。」待孟淵說明來意,奉上一錢銀子,門子給了指點。

  孟淵謝過,去往後門,便見有個丫頭守門。

  「姐姐,我是城南牧莊的,來找尋梅姐姐。」孟淵送兩錢銀子,又取出尋梅送的凍瘡膏的瓷瓶。

  「年節里尋梅姐姐忙,你先等著吧。」那丫鬟見孟淵雖狼狽,卻難掩俊俏,就收了錢和瓷瓶,開心的往裡通報,好一會兒才回來,道:「報上去了,先等著吧,要是人不來,可不能怪我。」

  孟淵謝過,便立在牆邊等著,心裡同時在琢磨。

  這一行有兩個難處。

  其一乃是尋梅忙碌,不得一見,是故孟淵特地帶上那裝凍瘡膏的瓷瓶,盼尋梅見了舊物,念一分舊情。

  其二乃是此事本質上就是告狀。而若是據實而言,尋梅大概會覺得自己是因為李莊頭阻攔學武,這才暗地裡搜查李莊頭的過錯,是因懷恨在心而告狀。

  這般一來,即便處理了李莊頭,也會讓尋梅覺得自己心思深沉,不免低看一眼,落了下乘。

  此番學武的事最終還是落在尋梅身上,是故孟淵得揭發李莊頭的惡行,還不能讓尋梅生出惡感。

  這就很考驗隨機應變的能力了。

  「整天費心費力的,早知道就去當面首了!」孟淵心中哀嘆。

  過了半個時辰,淋了滿身雪時,終於聞到淡淡梅花香氣。

  尋梅身披淺色斗篷,站在門前。她方才見有人持瓷瓶求見,便知道是誰來了。

  眼下年節將至,正是送禮往來的時候,尋梅見慣了世故,一問傳話丫鬟,知曉了那少年提著草紙包而來,便生出幾分不喜。

  上次贈凍瘡膏時,尋梅就暗示過那少年,只要踏實勤懇,來日一定提點,沒想一個月還沒到,就來送禮跑關係了。


  如今看來,卻是個只會鑽營的,白生了一副好皮囊。還玩什麼立雪的把戲,可見是真沒看過幾本書,實在無趣。

  「孟淵?」尋梅手攏袖中,語聲淡淡。

  尋梅一出聲,便見那少年緩過神來,手面通紅,眼神分外澄澈,面上露出開心笑容,激動道:「梅姐姐!」

  「你怎麼來了?」尋梅依舊冷淡。

  卻見那少年提起手上的草紙包,似未覺出尋梅的冷淡,反興沖沖的道:「姜老伯夜咳,我告假出來買藥。本想去清水鎮上的,可我沒去過,一下雪又迷了路,乾脆順著大路來府城了。」

  「那你怎麼找到這裡了?」尋梅見少年是為親人求藥,而非是送禮後,心中已寬慰許多。

  只見那少年眼神不躲不避,單純又認真的道:「今天雪大,我見城牆下還有不少流民,就想著要不是王妃收留,我還跟他們一樣呢。我尋思既然到了府城,要是不來給王妃磕個頭,那也不太不知恩圖報了,姜老伯也得怪我不懂事。」

  少年手面凍的通紅,呼氣搓手,面上還笑的單純。衣衫髒污,而人卻沒半分自怨,可見心思純粹,對王妃的感恩之情也分外真誠,尋梅不由心軟許多。

  「你有這份心就夠了,王妃不愛這些虛禮。」尋梅柔柔一笑,道:「外面冷,進來喝口茶暖暖。」

  「不了不了。」只見那少年連忙擺手,還提著藥包,「我給王妃和姐姐磕個頭,得趕緊回去給姜老伯煎藥了。」

  「不急這一刻,聽話。」尋梅已對這少年沒半分惡感了,反覺得單純真摯,是個忠孝兩全之人,連帶著這皮囊也看的愈發順眼。

  領著少年進了門,來到一偏房內,尋梅脫下斗篷,親手給倒上茶。

  「謝梅姐姐。」孟淵誠心相謝。

  「莊子裡住的可還好?」尋梅問。

  「姐姐,我是逃過荒的人,有個地方睡就知足了。」孟淵笑著道。

  「你倒是知足常樂。」尋梅笑著點點頭,又問:「你老實跟我講,那李莊頭有沒有做什麼惡事?」

  「這個……」孟淵有些尷尬,待見尋梅認真,便道:「我見他好像往外面倒賣了些糞肥,雞崽雞蛋也往外面送了些。」

  孟淵只撿小事說。

  「無知貪婪,不過他是老家的人,也不能苛待太多。」

  尋梅笑笑,又道:「王妃命下面的人送些適齡孩子來學武藝,你怎麼沒來?我瞧你指不定是個練武奇才。」

  「姐姐說笑了。」孟淵捧著茶杯,真誠道:「不瞞姐姐,我和姜老伯商量過,本想著試一試的,也出了錢央莊頭問一問,可他老人家說我進莊子太晚,讓我等個兩三年。我尋思這話也有理,我到底是個生人,等一等也沒什麼。」


  「這話就外行了,練武是越早越好,拖幾年再練就晚了。」尋梅笑著道。

  「那也沒什麼,練武不練武的我也不懂。」孟淵一副無欲無求的單純模樣,「反正不管是練武,還是在莊子裡做工,都是為王妃做事,也沒什麼不同。」

  孟淵一開口就是老忠臣了。

  「沒曾想你倒是懂事。」尋梅點頭讚許,又問道:「可吃了午飯?我讓人給你送些吃的過來。」

  「姐姐真不成。」孟淵趕緊起身拒絕,提起藥包,道:「我得趕緊回去給姜老伯煎藥,地里也有活兒要干,不能耽誤太久。」

  「你當我五穀不分?冬日節氣,農人也是不出門的,地里有什麼事做?」尋梅笑著道。

  孟淵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我是差點餓死路邊的人,是王妃給我吃穿,能多幹些也算我一分心。再說了,莊頭說地是王妃新買的,翻耕了要補種春麥,不能耽擱。」

  尋梅本笑吟吟的,聽了這話,她放下茶杯,問道:「新買的地在哪兒?」

  「就在莊子西邊,有十來畝。我們幾個人快翻完了,還上了肥。姐姐放心就是,保管來年能豐收。」孟淵十分真誠。

  尋梅點點頭,沉思一會兒後,又笑著從繡囊中取出幾塊碎銀子,道:「你辛辛苦苦過來,既然不想吃飯,這些錢收著,路上買些吃食。」

  「梅姐姐,我在莊上不缺吃喝,還有月銀拿,這錢我不能要。」孟淵不要,十分堅決。

  「那我也不勉強。你性子單純質樸,太過老實,要是有人欺負你,只管來找我,不枉你叫我一聲姐姐。」尋梅笑了笑,道:「還有,今天你來見我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講。」

  孟淵應了下來,拜別尋梅。

  此一行,孟淵沒有說一句謊話,句句實言。

  「裝聰明難,裝單純更難。幸好我本就質潔純真,那也算不上偽裝。」孟淵信誓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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