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貴人
「阿兄,出早工了!」沒過一會兒,外面就有個人喊。
這人是趙大頭的兒子,名叫鐵牛,也在牛舍做工。孟淵喜他憨厚老實,對他很是照料,有時還會分他個羊蛋吃,是故關係很不錯,天天叫孟淵一塊兒上工。
孟淵出了門,與鐵牛一起去往牛舍。
冬日裡活計不多,只需鏟宿糞,飲水添草,剩下的雜活很少。畢竟冬日是閒時,田地不需料理。
可那李莊頭是真不當人,容不得別人歇息片刻,他見孟淵能幹,便使勁兒的派活,除了騸羊騸牛外,鏟糞鍘草,平土掃雪,就差代他睡媳婦了。
而且連姜老伯這種莊裡獨一份的獸醫也不能清閒,只要莊裡沒事,就被派到附近村子裡做私活,還讓他二兒子跟著,得了錢全歸他二兒子。
哪怕姜棠這種孩子,也得跟莊婦們編一樣多的草繩竹筐,且編好的還都歸了他大兒子李大彪發賣。
每日三餐絕無肉星,還時常剋扣。倒賣莊裡糞肥,雞崽豬崽也往外兜售,可謂既吝嗇又貪婪。
一眾莊民也沒法子,那李莊頭是隨王妃陪嫁來的老人,又巴結上了王府的劉總管,他父子二人在莊裡當真是一手遮天。
忙活一個多時辰,諸人稍稍洗了洗,這才去飯堂吃早飯。
姜棠已在等著了,她摸出倆干棗想給孟淵,被孟淵給瞪了回去。
吃完飯,孟淵正跟鐵牛講扯蛋技巧呢,就聽外面響起了急促的銅鑼聲,乃是召集莊民之意。
諸人來到莊子的大堂前,便見一輛馬車,另還有兩個騎馬的護衛。
馬車上先下來兩個小侍女,最後才是正主。
那人身披淺色斗篷,兜帽邊緣鑲一圈白色的狐毛,兩手攏在袖中,樣貌姣好,約莫二十歲上下,站的筆直,環視諸人。
「尋梅姑娘,您怎麼來了?往年不都是劉總管麼?」平時吆五喝六的李莊頭哈著腰上前討好。
孟淵聽說過此女,她是王妃身邊的得力丫鬟,深受王妃寵愛。
只是看這人渾身氣派,根本不像丫鬟,倒像個正經主子。
「年節快到了,王妃命我來看一看。」尋梅的聲音恬淡似雪梅,邁步走向大堂。
李莊頭趕緊跟了進去,其餘莊民也不知道幹啥,就在外面傻站著。
孟淵看的分明,這位尋梅姑娘八成是來查年帳的。
果然,等了一會兒,便見李莊頭從大堂出來,喊人進去問話,他卻不再進去了。而問完話出來的人,都是喜滋滋的,李莊頭父子的臉色卻愈發難看。
等了小半個時辰,孟淵和姜老伯,還有姜棠,竟也得了機會入內。
那尋梅姑娘已去了斗篷,正在矮案前看著帳冊,另一手還在打算盤。
「你們是新來的獸醫?」尋梅根本沒抬頭,只一邊撥弄算盤,一邊問話。
「回貴人話,正是。」孟淵答。
「在莊上可受過欺辱苛待?」尋梅又問。
「王妃待我等寬厚,並無人欺辱。」孟淵早想干翻李莊頭父子了,但沒有隨便檢舉。
以孟淵來看,那李莊頭怕是早把帳做圓了。而即便檢舉,也不過是倒賣糞肥和雞崽豬崽的小事,以李莊頭的陪嫁家丁身份,今日大概是有驚無險。
「莊上每月給你們多少例銀?」
「回貴人話,我們初到莊上一個月,還沒領過。」
「可知牧莊有無借王府之名欺壓附近村民?」
「我等新來,倒是沒聽過。」
「看你回話伶俐,念過書?」尋梅抬起頭,看向孟淵,待見孟淵穿的雖破,可難掩俊秀靈氣,多看了兩眼後,才又俯身算帳。
「以前讀過,認識幾個字。」孟淵道。
「可算得帳?打得算盤?」尋梅又問。
「略看過幾本算經。」孟淵回。
「今有雞兔同籠,上有八頭,下有二十六足,問雞兔各幾何。」尋梅直接出了考題。
這都不用掰指頭,孟淵立即就有了答案,但是做出思考模樣,停頓了幾息才道:「可是兔五隻,雞三隻?」
那尋梅姑娘微微笑,有幾分讚賞之意,道:「王妃仁善,不會讓下人餓著凍著。你是新來的生人,在這裡好生做活,總有出頭的日子。」
孟淵聽懂了,這是說自己能識字會算帳,已然是預備的「上等僕役」了,但因為身份太新,還得再等一等。
「謝貴人。」孟淵趕緊謝過,只是不知啥時候才能得提攜。
「我不是什麼貴人,你我一樣,都是為王妃做事而已。」尋梅似對孟淵印象不錯,她取出一個小瓷瓶,「勞作辛苦,可總有再拿起書本的時候。正好帶了瓶凍瘡膏,你治一治手上凍瘡。」
「謝梅姐姐。」孟淵上前接過,已然改了稱呼,屬實是順杆往上爬了。
尋梅招手,身旁的小丫鬟就取出三塊碎銀,分給了孟淵三人。
輕輕一掂量,大概一兩的樣子。怪不得先前被問話的人都喜滋滋的出門,原來是領了賞錢。
「年節將至,這是王妃吩咐下的,人人都有。不過你們是新來的,我多給了些,莫要宣揚。」尋梅笑笑,見孟淵三人感動的都要流淚掉鼻涕了,這才讓三人離去。
孟淵沒機會施展舔功,不免失落。
出了大堂,外面的李莊頭父子陰沉著臉,死死的瞪著孟淵和姜老伯。
姜老伯嚇得一咯噔,小聲道:「我們啥也沒說。」
李莊頭不耐煩的擺擺手。
孟淵也不吭聲,心中卻有見解。
這一番尋梅親手發放年節賞銀,可見是為了防止有人截留分潤,這也能說明王妃不僅仁善,且是會做事的。
可見上面人是好的,都是下面的李莊頭父子貪婪狡猾,執行壞了。
二者,尋梅隔絕李莊頭父子,找莊民詢問了莊內事務,乃是細緻了解牧莊有無欺上瞞下之事,可見王妃也知道下面人德行,是為防微杜漸,略作敲打。
果然,待查完了帳,尋梅姑娘又走了幾個圈舍,然後便嚴令李莊頭不得苛待莊民,不得私扣飲食,不得借王府名義生事。
李莊頭父子大氣不敢喘,巴巴的應了,可待尋梅一離開,卻哈哈大笑起來,根本不避人。
孟淵冷眼旁觀,猜想李莊頭父子肯定不止犯了這點小事,這才一過關就忍不住洋洋得意。
只是孟淵也沒抓到把柄,不好扳倒他們。
忙碌一天,收了工,回到住處。
略作洗漱,孟淵就被姜棠拉到她那小茅草屋裡。
一燈如豆,倆人並排坐在長凳上,孟淵沾濕手指,在破桌案上寫下姜棠的名字。
姜棠學的不甚用心,跟著劃了兩下,就小聲道:「今天那位尋梅姐姐真好看。」
「你以後比她還好看。」孟淵實事求是,這丫頭底子不錯,就是略瘦弱了些,要是好好養著,過幾年大概是朵花。
姜棠聞言,低下頭,微弱燈光下猶然可見臉蛋泛紅。
黃毛丫頭的害羞固然單純可愛,可也著實讓人生不出半分撩撥之心。
「哥,這個怎麼用?」姜棠摸出一個小瓷瓶,這是尋梅給孟淵的凍瘡膏,被孟淵隨手丟給了姜棠。
凍瘡膏而已,還能怎麼用?這丫頭小小年紀就一肚子心眼!
孟淵拿過瓷瓶,姜棠就趕緊伸出手。
她天天編織草繩竹筐,嬌嫩手掌上滿是凍裂的細小口子,看的孟淵一陣心疼。
把藥膏給她塗抹在手上凍裂處,孟淵輕輕的搓揉,道:「明年,就不會讓你再生凍瘡了。」
姜棠開心的點頭,然後她又給孟淵手上抹藥膏,嘴裡還輕哼著不著調的牧羊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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