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城南(二)
整個曲江池畔頓時陷入了沉寂,「知趣」的長安百姓們紛紛轉身離開,不願招惹這份閒事。幾位士子打扮的年輕男子緊緊拽住yu上前理論同伴的袖口,低聲告誡囑咐,那名士子聽了一番「良言」後,便長嘆一聲,拂袖作罷。
那縱馬的王姓公子見沒人敢拂自己的虎鬚,甚為滿意,斜眼環視了一圈眾人,輕哼一聲,便yu上馬離去。
「站住!」只見一身著墨藍se短襟的國字臉男子呼喝著從人群中擠出了身子,扶起了驚魂甫定的小娘。那男子身高六尺,一副劍眉虎目配上滿臉的絡腮鬍子說話自是頗具氣勢。只見他斜眼掃了掃那縱馬的王姓公子,右手撫了撫別於腰間的寶刀冷笑道:「我道是誰家的狗在這亂吠,原來是王銲家的小崽子。那就不足為奇了,和你家老子一樣,瘋狗一條!」
這話已是說的極為惡毒,那王姓公子如何能忍。只見他先是一愣,隨即仰頭大笑幾聲,右手指著那國字臉男子喝道:「有種的報上名姓,公子我不想宰了只狗還不知道他姓甚名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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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國字臉男子自始自終沒有正眼瞧王姓公子一眼,待稍稍將那受驚小娘安撫一番,便轉過身來輕撥開鼻尖前的手指,高聲道:「我魏州南八南霽雲(注1)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這條命就在這裡,你要是有本事就過來拿。倒是你個小狗崽自己的名字都不敢報上來,卻仗著自家老子的名號為非作歹,是不是等到你成婚洞房疲軟之時也得叫上你家阿爺來個御駕親征?真是笑煞南某人也!」
那王姓公子哪裡受過此等羞辱,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轉過頭沖身邊一跟班吼道:「王祿,你還等什麼,公子我都被欺負到頭上了,你還在這看戲?帶人把這廝的腿給我打斷了,後果公子我來承擔!」
得了自家公子的命令,那王祿自是向身邊的惡僕家丁吩咐一番。霎時,十來個滿臉橫肉,筋骨健碩的惡僕便將南霽雲圍了一圈。
一時間,曲江池畔的氛圍變得異常壓抑,不少前來遊玩的百姓都悄悄朝坊門走去,一些膽大的則掂著腳尖好看一出南大俠大戰眾惡僕的好戲。
杜景甜少女心xing最是見不得熱鬧,見這邊人多早已擠了過來,只苦了身邊的李括,拿著兩大包吃食累的滿頭大汗。
「我說杜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總心血來chao的亂跑啊,你這一跑一鬧可苦了我這個小跟班了,前ri剛在蘇記定製的上好棉布靴子都快要磨出個大洞了!」一邊小跑一邊抱怨著,只是這慵懶的音調顯然不具備打動人心的功效,「杜大小姐」依然我行我素的朝前擠著,生怕漏掉了一段可供她今後與閨中好友閒聊的妙事。
「這位大叔,這個縱馬的惡少是京兆尹的兒子?那位南大俠又是什麼來歷啊,當眾羞辱惡少,真是大快人心!」杜景田好不容易擠了個位子,還沒待喘上一口氣,兩瓣櫻唇便啟啟合合,只叫李家小七雙手掩面無奈嘆息。
那被問到的中年男子顯然對有人不知道王姓公子的來歷很是驚訝,見左右眾人注意力都在那南大俠和眾惡僕的對峙上,便將杜景田招至身旁低聲道:「那惡少便是京兆尹大人的大公子,單名一個昭。他可是我們長安城有名的紈絝子,仗著他阿爺的權勢魚肉鄉里,欺壓良善,但礙於他阿爺的權勢,長安,萬年兩縣縣令大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鬧出人命就當作沒看見,省的心煩!」微頓了頓,那中年男子又換了副口氣:「至於那什麼南大俠,我就不清楚了。畢竟咱們大唐這類的遊俠多了去了,誰又能說出孰好孰壞。」
中年男子還yu再說,卻見那邊已打了起來,便將杜景田丟在一邊看熱鬧去了。
卻見數十名惡僕在那王祿的指揮下,一齊朝南霽雲圍打過去,這幫人似乎絲毫不知道廉恥為何物,仗著人多勢眾,朝南霽雲身體的各個要害處襲去,一套拳法配合的有板有眼,虎虎生威。
這些惡僕平素在長安城中為虎作倀,壞事做絕自是不得人心。眾百姓見南霽雲身處險境,頓時心都提了起來。個別膽小的小娘甚至捂了眼睛,不忍再看!
誰料預想中南霽雲被群毆倒地的景象並沒有發生,只見他輕喝一聲,腳尖一挑,地上一塊碎石便朝著正前方一名惡僕面門而去,可憐這惡僕撲至南霽雲面前早已停不下來,被那碎石擊中,滿面血流,疼痛倒地。另外兩名惡僕從南霽雲左右兩側襲來,妄圖借他分神之機撈得便宜,南霽雲卻哪裡是等閒之輩,左手擒住左側來襲那人的臂膀,只輕輕一扭那惡漢便長呼一聲疼痛倒地。那右側的惡僕見到同伴的慘狀顯然速度稍有減緩,南霽雲卻不給他反應的時間,刀鞘朝那惡僕面門一拍,那惡僕便應聲倒地。
見自己的僕從連番被這南姓莽漢制服,王昭王大公子心中也沒了底氣,只是他卻不能就此認輸,不然他王大少今後還怎麼在這長安城混?
思及此處,王昭咬了咬牙沖眾失神惡僕吼道:「都別怕,今天誰把這蠻子打趴下了,回府後本少爺賞他兩個婢子,銀子十兩!」
這句話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眾惡僕在利益的驅使下失去了理xing,又向南霽雲發起了更為猛烈的攻勢。
要知道銀子在開元天寶年間的購買力很強,一兩銀子相當於一貫開元通寶,而開元初年一斗米只賣五文錢,即便到了天寶年間米價上漲也只需十幾文錢,(注2)因此十兩的賞銀足夠這些惡僕揮霍一陣子了,更何況還有賞賜的婢女暖床。要知道大戶人家的婢女多貌美,在財se的雙重誘惑下想不動心都難。
南霽雲卻沒空去想這些彎彎繞繞,他只感覺這群惡僕的戰鬥力好似突然提升了一個層次,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縷野獸看待獵物的貪婪光亮。
只是南霽雲卻並不慌張,只見他輕輕一躍,暫避開眾惡僕的攻勢,如蒼鷹一般翻身至眾惡僕身後,鐵腿只輕輕一掃,眾惡僕便齊齊倒地,有幾個還yu上前待看到南霽雲眼中的殺氣,便不由的止住了腳步。
在場的長安百姓見此景象心中無不大呼過癮,他們平ri大多受到這些大少惡僕的欺壓,雖然礙於對方權勢不敢抱怨,但心中的怨恨卻ri積月累。如今有一位遊俠能夠仗義出手替他們教訓這些大少惡僕,自己又不用承擔任何風險,這樣的好事大家自是樂得相見。
見自己的僕從紛紛倒地,勉強站著的也被那個混蛋遊俠嚇破了膽,王昭心中自是氣不打一處來。此刻他早已失去了理智,胸脯劇烈的起伏,兩肩微微的顫抖,最後竟是從馬鞍的褡褳中抽取出一副弓弩來,朝南霽雲she出一箭。
南霽雲在收拾了這些惡僕後本沒想做過多糾纏,轉身正yu離開卻覺肩頭一痛,憤然回身,卻見王昭正手持一張軍用短弩,冷笑著看著他。
南霽雲霎時大怒,從王昭的眼神中南霽雲可以看出對方已對自己動了殺機,至於這支弩箭為何沒有she至自己的背心而是肩頭,恐怕便只能用she術不jing來解釋了。這種軍用短弩she程雖短,但在二十步之內絕對可置人於死地。盛唐民風開放,一向不禁刀劍,弓箭在民間的使用。故而即便是文人,也多會佩戴一把長劍,以示自己並非文弱書生。但這種軍弩朝廷一向嚴禁民間使用,這王昭是吃了什麼膽子,敢盜用軍弩?
自知此事不能善了,南霽雲正要發作,卻聽得一個略帶慵懶的嗓音從身後傳來:「這位什麼王昭王公子是,不知能否聽得李某一言?」
迎著眾人驚訝的目光,李括從人群中擠出了半個身位,喘著氣問道。
那王昭聽此人言語不恭早是不耐,揮了揮手喝道:「有屁就放,別妨礙本公子辦事。」
李括卻並不以之為惱,淺笑道:「在下淺陋,不知王公子手中所持弩箭是否為軍中之物?」
那王昭想都沒想,不耐的質問道:「是又怎樣,難不成你還想去京兆尹衙門告我一個私藏軍械之罪?」
這話甚為囂張,引起周遭人群一陣議論,更多的人則是感嘆王家在長安城中勢力的深厚。
李括嘴角輕揚,朝城北的方向拱了拱手,道:「我自是不敢輕觸王公子的虎鬚,但這事若是讓楊釗楊侍郎知曉向聖人彈劾令尊一個教子不嚴之罪,恐怕王公子到時不會好受。」
聞聽此言,此先滿臉不屑的王昭面se霎時變得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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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南霽云:唐天寶年間著名遊俠,後於張巡麾下任職,在守睢陽城的戰鬥中英勇犧牲。
注2:不得不承認,唐開元年間通寶購買力極強,天寶年間雖略有貶值,但仍很可觀。
另:唐代,一尺合今30.7cm,6尺即一米八四,很威武有沒有。<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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