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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城南(一)

  長安的chunri,是其一年四季中最繁美秀麗的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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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著朱雀大街,從安義坊到興道坊,整齊的種植著排排扶柳。從朱雀門向外望去,黑白相間的屋檐添上點點翠se,和著那爭相溢出的片片桃紅,讓整座城市置若桃源,如夢似幻。<闈一結束,大唐各州縣進京趕考的士子便松下了緊繃的神經,或三三兩兩相約曲江踏青,杏園宴飲,或牽上自己的愛駒恣意踏行入平康里(注1),與那兒的紅阿姑共度良宵,留下一段才子麗人的風流佳話。亦或有那膽大的,約上自己傾心的姑娘,共乘一馬,硬是要踏行遍整條朱雀大街,好讓街邊販夫走卒投來的艷羨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

  街邊熱情的吆喝聲讓你不由的放慢了匆促的腳步,小店裡熱噴噴羊羹(注2)的鮮味,伴著街邊胡餅攤溢出的濃烈焦香,再和上那漫街紛飛柳絮淡淡的清香,讓你不禁想大口恣意的呼吸著這兒的空氣。恍惚中突然發現,原來,長安的空氣也是香的。

  緊鄰曲江池的通濟坊客隆茶館內,一個年約二八,頭戴黑se璞巾,身著墨青se棉麻深衣的俊秀少年正歪著腦袋,倚坐在一張靠門方桌旁發著呆,店外擺放齊人高的白se幃布上歪歪扭扭寫著兩個刺眼的大字--歇業。

  「李括,李小七,你跑哪去了,不是說好今天跟人家去曲江踏青的嗎?怎麼卻在這裡磨洋工。」這聲脆響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也把那俊秀少年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那俊秀少年先是微蹙了蹙眉,隨即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右手指著後堂的方向,竟是一時樂的說不出話來。

  此時,一位年約二七,身著翠se碎花裙,面容姣好的清秀小娘從後堂急跑了出來,衝著取笑自己的罪魁禍首跺了跺腳,輕哼道:「笑什麼笑啊,我臉上長花了啊?」

  她這句話一出口,俊秀少年便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笑意,跌坐在地上,不住的笑道:「你看看你,你這臉上可不就是長花了嗎?」

  那小娘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隨手拿過桌上的銅鏡。她這一看,卻是受驚不小,強自控制沒將手中的銅鏡跌在地上,一聲尖利的叫聲卻是無可避免的響徹茶館大堂。

  「啊!怎麼會這樣,我是按娘那樣抹的啊,還是陳記胭脂鋪的新粉,怎麼會這樣。」說著說著,小娘聲中竟有了哭腔,將銅鏡丟在一旁,面龐埋入一雙玉臂之中,隱隱抽泣起來。

  少年見小娘動了真情,竟是一時手足無措,忙解釋道:「其實你這樣也挺好的,『兩朵桃紅添腮間,唯有我家小阿甜』!哈哈,我發現自己還真是一個詩人喲!」

  「去你的」小娘被這少年的情狀逗得破涕為笑,輕捶了少年一拳,調笑道:「就你還詩人,整個一小潑皮,臭小七!」


  少年見小娘不再生自己氣,心下稍定,和聲笑道:「你怎麼想著敷這麼多的厚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要趕著去相親呢!」

  小娘只覺兩頰突然變得滾燙,忙回擊道:「誰要去相親,我杜景甜今生只嫁大英雄!」稍稍平復了下忐忑的心情,心中暗喜。若不是敷了厚粉,這面上的窘態定會被那死小七看了去。

  那少年卻也不說破,眼睛只在小娘臉上定了片刻便忙轉了開去,笑道:「今ri我可是起了個頂早,鋪好了蓆子,準備好了今ri遊玩的吃食,又將那歇業的幃子支了出去,就等著我們家小阿甜『起駕』出行。可我左等等不到,右等等不來,便只好夢遊周公嘍。」說完還不忘輕颳了刮小娘的鼻子,惹來伊人一陣輕哼。

  「我不管,反正我找你不見,害的人家白著半天急,你今天都得聽我的。」說完將頭揚了揚,仿佛這樣能增加自己話語的權威xing。

  少年見玩笑開的差不多了,便輕咳一聲,瞪了一眼身邊的小娘,佯裝無奈道:「好,我都依你便是,只不過我們需在入夜前回城,不然即便金吾將士們不追究,杜老掌柜也得把我剝掉一層皮!」

  杜景甜得了少年允諾,哪裡還顧得了其他,當即保證不會貪玩,拉著少年便朝屋外跑去。

  出了茶館,二人便感受到街上熱鬧的氛圍,街上來往的才子絡繹不絕,或是三兩成群,談笑風聲,或是家丁簇擁,鮮衣怒馬,只叫人感嘆大唐人才輩出,繁盛無雙。

  照理說,城南不該如此熱鬧,只是借了科考的光,這臨近曲江池的通濟坊便成了遊園才子們杏園飲宴的必經之地。

  隨著人群緩緩而行,看著身邊往來的車馬,李括憊懶的伸了個懶腰,衝著身邊的小娘道:「今ri我們可是瞞著杜老掌柜偷著跑出來的,一會你可不能再出些么蛾子,不然你小七哥真就要被你折騰的頭昏腦暈嘍。」杜景甜此時哪裡肯依,只輕哼一聲,將自己腰間的褡褳緊了緊,便率先朝坊門走了去。

  輕嘆一聲,李括也緊步跟上,此時此刻他還真不敢讓這小娘獨自亂跑,萬一衝撞了哪位王侯國公,可不是他們這些升斗小民能承擔的,畢竟,這長安城中的權貴多如牛毛!

  盛唐民風開放,並不禁女子出遊,因此坊門前早已聚集了一批富家小姐,在僕從婢女的簇擁下焦急的等待坊門開啟。待聽得三聲鐘響,這些富家小姐早已耐不住xing子,跨著大步,隨著人流魚貫而出。

  出了通濟坊,跨過一條橫街,便看到了曲江池前的牌坊,聖明天子李三郎親自題寫的墨寶,早已被拓成了鎏金大字,懸於牌坊頂端的橫欄上,向天下臣民昭示皇帝陛下與民同樂的寬廣胸襟。

  雖說皇帝陛下願與民同樂,但有些地方升斗小民卻是不敢隨意踏足的。曲江池東南的芙蓉園被皇帝陛下圈了起來,只有皇族和少量親貴能有幸入園一觀,而緊挨著芙蓉園的杏園卻是屬於每年chun闈登科及第的進士才子們。在大雁塔前刻字留名後,這些大唐朝廷未來的支柱,將會被皇帝陛下賜宴杏園,恣意飲宴,揮灑出人生幾十年來的豪氣。<意。和煦的chun風拂面而來,吹綠了岸邊垂柳,吹醒了千樹桃花,吹開了長安人壓抑了一個寒冬的心扉。


  「你們知道嗎,今天玉真公主要在杏園那設宴廣邀天下才子,就連王右丞他老人家都會親臨筵席,點評詩詞!」

  一個三短身材,身著粗布墨褐se罩袍的中年男子衝著身邊的好友不住感嘆,仿佛他說的消息便是平康里某位花魁的閨中秘聞,叫人好不嚮往。

  輕哼一聲,那人身旁的男子臉上露出幾分不屑,怪聲道:「我說老王,玉真公主殿下她老人家廣邀天下才子赴宴關你屁事啊,難不成你還以為王右丞大人會對你這綢緞鋪的掌柜青睞有加,保舉你個吏部實缺?」

  那三短身材的男子聞聽此言,臉立刻漲成了豬肝se,兩片厚厚的唇瓣輕輕張了張便又隨著合上,不甘的輕嘆一聲。

  是啊,人家公主殿下設宴宴請天下才子,關我們這些追利低賤的商賈什麼事,還是多賣上幾匹綢緞,多賺幾吊開元通寶是正道!

  待想通此道,那綢緞鋪掌柜便覺得有些意興闌珊,隨著好友悻悻然的挪著步子,再無來時那份愉悅的好心情。

  杜景甜與李括一前一後,繞過人流,沿著湖畔的小徑漫步而去。聞著陣陣柳絮清香,李括乾脆停了步子,躺在了一塊臨湖大石上,微閉雙目,任由chunri的陽光將片片金se毫不吝嗇的撒在他的面頰上。杜景田則是雙手捏著裙角,像只小兔般的跑至一株桃樹下折下一支桃花插於自己髮髻間。

  確正是曲江水滿花千樹,夾城雲暖下霓旄。

  正值此良辰美景之時,卻聽得一聲驚呼從身後傳來,伴著凌亂的馬蹄聲和男子的叫罵聲,讓人不禁皺了皺眉。

  李括站起了身,朝身後望去,只見一位騎著白馬,身穿上好寶藍se蘇綢深衣的年輕公子哥正手執馬鞭,大聲斥罵著馬下一個驚魂甫定的小娘。

  「什麼個東西,也敢阻攔小爺的馬兒,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實話告訴你,本公子的阿爺便是京兆尹王銲(注3)。識相的趕緊給小爺我磕三個響頭,不然別怪本公子我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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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平康里:即平康坊,因毗鄰崇仁坊這一權貴聚集地,成為唐時為著名煙花巷。

  注2:羊羹:即羊肉泡饃,關中名吃。嗯,也是流雲我的最愛。

  注3:王銲:官至京兆尹,與李林甫結黨,權勢極盛。<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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