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主導權(十二)
夏,不僅是夏天的夏,更是華夏的夏。蟬叫的再歡,都叫人將蟬和夏聯繫到不可分割的一體,但又有什麼用呢?一旦真正的霜寒降臨,那還不過是頃刻即亡,什麼用都沒有。
激進派們知道自己的基本盤就是那些最底層,而且很多激進派的年輕人也正是充滿了對最底層的同情才認同那些激進的想法,可畢竟是空想。
然而原本的盟友背叛了他們,他們就不得不去尋找曾經被斥責為「叛徒」和「投降派」的墨黨尋求支持。
不斷有人出入墨黨的中央黨部,雙方進行了一系列的秘密商談和和解之後,激進派的那批人制定的綱領也開始變動,朝著墨黨可以接受、雖然不支持、但是理論上不反對的方向挪動。
比如土地政策也從一開始空想的按照全國的人口均分土地,變為另一種空想的「保持大土地制度不分割,讓僱工選舉經營者,成立聯合農場,分期贖買」。
這種微妙的變化立刻引起了閩城的那些大作坊主的注意,這裡和北方不同,很多新興的作坊主工廠主和土地的關係已經不大,他們的原始積累主要是靠原本的小手工業經營或是出海,土地問題他們看的並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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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們明白墨黨追求的東西,一旦在土地問題上和這些激進派達成了一致,那麼城市內該怎麼辦?土地既然可以成立聯合農場,那麼工廠呢?
那些小市民是尊重所有權的,所設計的世界雖然讓這些作坊主極為不滿,可並沒有挖根。
但是所有權是根,這些人卻是要挖根,而且顯然明白依靠閩城這些亂七八糟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達成目標,而所有權問題則是和整個舊時代宣戰,這明顯是不準備在規則之內玩,準備掀桌子另立規則了。
墨黨至今還沒有就這些問題徹底地表態,亦或者之前就已經明明白白地表過態,但是表態的那些未來太遙遠,根本感受不到威脅。
在他們看來墨黨之前明明白白表態的東西,就像是有人告訴他們不要再燒煤了,否則那些煤煙會遮住天空遮蔽太陽最終會讓萬物陷入死寂。這是遙不可及的,但是當有一天隱約能夠感覺到這種威脅真的存在的時候,那種擔憂頓時遊蕩在心中,難以抹去。
事實上,墨黨在一個月前的議事會廣場前被那些人插了一刀之後,這個幼稚的、沒有經歷過真正大場面的、仍舊鬆散的黨派內部也充滿了一種極度不爽的情緒。
但大部分的人還是認為這時候時機還遠未成熟,他們堅信這時候自己不能做社會變革的領導者,只能充當工廠主階層和自由派階層的同盟,最好是在合理合法的情況下加速社會的生產變革,從而創造更多的機會。
這種社會變革之下,任何不符合新時代的階層都會消亡,而局面只會對墨黨所推算的未來越來越有利。當越來越多的自耕農破產、小生產者破產、越來越多的大農場和大作坊大工廠建立,最終形成的一股強大的力量,就不是一句蒼白無力的「所有權」這三個字能夠解釋的了。
但是如今的條件遠遠不夠,甚至在閩城這個最為接近新時代的地方力量都還遠遠不足。因此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待,奪回最底層運動的主導權,借用小市民、北方土地豪族和權力家族、工廠主、自由派、極端無政府派之間的矛盾,獲取為將來更為順利更為有利的條件。
這不是內部高層就能決定的,而是因為這個黨派並沒有救亡圖存的迫切追求,又沒有深入農村,基層骨幹都是工廠作坊的僱工。
基層對於一些目的也並沒有太大的興趣,相對於那些不靠邊的追求,他們更需求十二小時工作制、一旬休一天、提高最低工資、反抗計件工資、讓工廠主撕毀罷工黑名單之類的東西。
對他們而言,小市民追求的那些東西毫無興趣,而且把工廠和機器都毀了,他們怎麼辦?
對於極端激進派的空想社會,經過這些年的宣傳和實際的墨黨黨產的工廠的改良,他們也不願意退回去,而且認為那是毫無希望的。
但凡一個黨派的存在,是需要基層基礎的,不是上層的設想就能達成目的的。至少此時的墨黨還是初生的、幼稚的、完全沒有做好做大事的準備也沒有做大事的基礎。
又是幾場劇烈的內部爭論之後,黨派高層做出了決定:利用矛盾,爭取一定的進步。與工廠主階層暫時結盟,同反動退後的小市民做鬥爭。爭取底層的主導權,堅持自己的獨立性,結盟不代表無條件妥協。一旦資產者和自由派準備在全國範圍內掀桌的時候黨派會支持他們掀桌,掀桌之後再進一步。但是過程中也要追求僱工階層的利益不能無條件退後,也應該根據情況選擇盟友,包括那些不可忽視的小市民階層,都只是暫時的敵人而非未必將來不能聯合在一起的盟友。
現階段的敵人和政治盟友確定了,現階段的目標也已經定下,剩下的就是依靠各種手腕,做一些不那麼偉光正的事。
九月末,有消息說,墨黨中央決定給予那些激進派成員一些人私人的無息援助貸款,這些貸款可以「合法」地購買槍炮作坊的槍械,甚至據說激進派的這些人從墨黨手中買了一艘裝備了銅炮的船,而且正在購買陸地使用的炮架。
那些激進派的街頭宣傳也越來越讓一些人害怕,宣傳內容的步子邁的相當大,十分吸引那些最底層的失業者和流浪到城市的農村失業僱工,而這些人也是最為支持激進政策的一群人,除了一條命已經一無所有。
墨黨的態度之前並不明確,似乎完全放棄了這次可笑的閩城新議事會選舉,除了在各個工廠和碼頭等地擴大自己的基本盤,宣講符合僱工利益的改良舉措之外,似乎對其餘階層徹底放棄了。
但隨著極端激進派和失業者喊出了「真正的平等的共和國」之類的絕對平均主義的口號後,墨黨的一批宣傳者似乎甦醒了過來。
碼頭、沿河街、作坊區、銀行和股票所之類的地方,糾察隊的數量忽然增加,而且大批的都是參與過數年前礦工請願行動的老糾察隊,或是從礦區「合法合理應郡守之請求」調集來的骨幹。
礦工出身的這些人受過數年的訓練,槍械根本不是問題,甚至如何操控大炮墨黨控制的一些學堂里也批量教授過不少學習過簡單三角函數的年輕人。
這些人背著燧發槍,帶著黑色的袖標,以巡邏為理由在幾處重要的地點增加了數量。陳健控制的一部分房產和重要的磚石結構的建築附近也開始聚集數量眾多的從礦區調集過來的糾察隊。
大荒城艦隊的兩條合法裝備了大炮的船隻開始靠港,以清理大炮為藉口將船上的大炮卸下來,穿著海魂衫藍白條紋格的水手和實習生也開始上岸休息。
在這之前,沒有人知道墨黨的底子到底有多厚,只知道陳健的很多作坊仗著技術壟斷,即便在工廠內進行了一些改良,每年賺到的錢也讓無數人眼紅,而且這些錢很大一部分都在過去捐為黨產,除了南洋公司這個龐然大物外並沒有其餘的資本力量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然而南洋公司以利潤為主,並沒有批量地、有計劃地培訓武裝。
悶聲不響的墨黨一旦開始亮出自己肌肉的時候,很多人都慌了神,尤其是不知道墨黨高層到底準備幹什麼。
加上陳健和一部分黨內的高層離開了閩城,雖然理由是北上都城前往議事會復命,可是這種情況下不得不讓人心生多想。
有人覺得會不會陳健這些人是跑去都城搞事去了?難道真的準備掀桌子,而且是在全國範圍內掀桌子?
事實上,這是墨黨把所有的勁兒都使出來了,看上去挺嚇人,實則也就在閩城能嚇唬嚇唬人,根本沒有在全國範圍內搞事的能力,也沒有那種基礎。
但正如老虎第一次見到黔驢一般,這一蹄子用來嚇唬人是足夠了,尤其是嚇唬那些被極端激進派嚇唬過一次的人。
嗟遠山在擔心,擔心自己犯了個大錯,他本以為墨黨這些人不會做出過激舉動,事情還有解決的可能。
他也沒有想過,經過數年的發展,墨黨的基層已經發展了這麼多人,一旦墨黨和那些極端激進派聯合,閩城頃刻就要落入這些人手中。
派人去了墨黨的黨部,得到的回覆是:「因為上次的流血衝突,導致了很多人的傷亡和閩城的混亂,為了杜絕這種事繼續發生,維護閩城的秩序,因而合理的增派了人手。至於說從船上卸下的大炮,那也很容易解釋,大炮需要清理,海上容易生鏽,這很合理。而沿著閩河運送到閩城的糧食,正是墨黨一貫的慈善行為,也是為了穩定糧價和保證閩城的糧食供應,並沒有其餘的打算。加強守衛的幾處地方,都是十分重要的地點,是萬萬亂不得的,一旦這幾個地方亂了,閩城也就亂了。」
說的這樣合理無懈可擊,閩城的大商人、海商聯合會、工廠主們卻坐不住了。
每天聽著那些極端激進派的街頭演說已經是兩股站站,這時候又看到了墨黨這些糾察隊,心說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初就答應建立郡屬工廠容納這些底層的請願呢,何至於會出這樣的事?
眼看著十月十七這一天日益臨近,傳言也越來越多,這些人終於派出了代表,主動走入了最為厭煩的墨黨中央黨部,懇求雙方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是事發之後,墨黨從未主動和那些工廠主、大商人接觸,而且不斷發表一些讓對方聽著極為不舒服的言論,深刻地揭露了他們是如何盤剝的。
然而越是這樣,這些人卻選擇了主動走入墨黨的中央黨部。
上杆子求人,總容易被人拒絕。坐在家中,等著人主動來,很多事談起來就容易得多。
不過這可不是等來的,而是用各種手段爭取到的,罵的越狠、表現的越逼人,對方反而越容易主動接觸。空等的話只能等來如同上次請願一樣的一個大嘴巴抽在臉上並告訴你什麼是餓死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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