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為了賣鴨子不顧一切
姑爺領進門,小雞嚇掉魂。
當地習俗,女婿上門之時,小雞燉蘑菇。
於家炕桌上,正中間就擺著一道大公雞燉榛蘑。
除了這道菜外,還有紅燒鯉魚,鴨胗燉土豆乾,肉沫炒茄子干,醬炒雞蛋,爆炒豬肝和腰花,炸油滋。
許有糧、於芹娘,包括大力小力兄弟倆,都瞪眼盯著桌上菜。
他們只知道林氏緊著說要好好整治一桌,沒想到會這麼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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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林氏從沒有如此揮霍過,以前能有一道肉菜都算是她大方。
有些方面,於芹娘隨根,正是像她娘林氏。
今日這是因為點兒啥啊?讓一個連玉米芯兒也會磨碎煮粥的人做了這麼多好菜。
林氏用圍裙擦擦手,有些不好意思道:「還有一道菜,娘再給你們做一個雞血糊糊。那個啥,大力,陪你姐夫喝酒,不用等我,你們先吃。」
說完,林氏就臉上帶笑又調頭去灶房繼續忙乎。
她今兒是真高興。
閨女成親三年終於有孕了。姑爺家又從誰都不看好的女婿,變成十里八村頂尖的姑爺子,打著燈籠都難找。
要不是她家小芹早早就進了許家門,現在想嫁進許家,大門都不知道沖哪開。她知道村里人在講究她家啥話,就是酸她閨女各方面不突出,還能命這麼好,婆家一眨眼從破落戶變成很有名的富戶,那些人心裡有些不平衡。
會說話的,會說她閨女有福氣,旺夫家。說有的人啥也沒挑就嫁過去,命里有福婆家窮早晚也會變富。沒那種好命的,扒拉著挑家境,備不住嫁進去婆家慢慢會落魄。
不會說話的,就像是在等著看熱鬧似的。說她姑爺子早晚會變心,沒聽過那句話嗎?能共患難不能同享福?窮的時候相中的媳婦,看重的是身體好不好能不能幹活。和富了後想要的媳婦能是一樣嗎?富了後看重的就是別的,問她家小芹有別的嗎?
她兩位大伯嫂像關心她似的,平日裡就這麼和她聊天。說她閨女一身小家子氣,擔不起老許家長媳可咋整。
每次聊完,林氏嘴上沒說什麼,心裡都堵得慌,說實話還是擔心了。甚至胡思亂想過,要是姑爺和親家慢慢會變心,咱還不如不過這富足日子呢,一直窮著就不會變。
沒想到今日女婿終於被她盼來,當親眼看到姑爺對女兒竟然比以前還好,姑爺依舊是那麼的接地氣,有車也不臭顯擺,對她閨女比對牛車好,林氏心裡的大石頭終於放下。
她不在意年禮多少,只在意年禮的背後,姑爺還有親家母對她女兒的態度。
這回親眼見著,林氏甭提多高興了,要不是家裡實在是準備少了,沒買到豬肘子,說實在的她高興的還想烀盆肘子肉給姑爺吃。
許有糧看向於芹娘:
「難怪人說,孩子多不是寶。咱倆在家也沒吃上這些,擋不住咱娘不稀罕搭理咱們啊,人家又是孫女又是仨鳥孫子的。來岳母家倒是享福。你快下炕,幫岳母干點兒啥。別肚裡揣個娃,在婆家一頓幹活,到了娘家啥也不伸手。」
「噯。」於芹娘挨批評也高興。
大弟弟攔她,她推開大弟非要下炕去燒火,「我去和娘學學雞血糊糊,聽說這道菜是咱太奶在關里學的,又教給咱娘。還沒人會,就咱娘會。我學會了好回去做給我婆母吃。她要是說好吃,俺家鋪子還能多樣菜掙錢。」
於大力這才放行,那去學學吧。
對,一會兒要問問娘,還會不會別的什麼稀奇菜,都教給他姐。雖然可能性很低,但是萬一呢。
畢竟老於家祖上也曾輝煌過,在皇城根兒收過大糞。
「娘。」
「你咋出來了?快進屋吃飯。」
「我幫你燒火。」
所謂雞血糊糊,就是切點蔥末香菜沫,用雞心雞肝雞胸肉和一盆煮熟的雞血,熱鍋涼油,油大一點兒,放在一起大火爆炒,出鍋前再撒點蒜苗。
林氏一邊揮舞飯鏟子,一邊裝作隨意問道:「你手咋切的,眼下不疼了吧?」
於芹娘一愣。
原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就是這麼來的。
她啥活不干,從到家連手都沒怎麼伸,她娘還是一眼就發現她受過傷。
「房子炸了,田芯兒正在那家待著,我冷不丁聽到信兒嚇一跳就切了手。後來知道,誰都沒傷到,就傷了我一個。」
於芹娘怕她娘擔心,笑道:
「我完蛋啊,心理承受差。
不過,早就不疼了,當場我婆婆就用糖粉給我按住。我婆家村有關叔那個郎中在,你放心吧,何況眼下田芯也學醫,總給我弄各種吃的補身子,也給她叔們弄。
我懷疑我三年才開懷,就是吃那魚膠和牛奶才懷上的,我婆家現在吃的可好了,我婆母捨得吃。
娘,你不知道,你女婿也喝補品。就是給你女婿喝得直捏鼻子。前不久才換了排毒藥湯又改進補。田芯說他們掏溝渠那陣喝過太多污水,不排排毒去去火不行。」
「是,放心,」林氏看女婿手上也有倆口子,想必是幹活劃的。
她沒有什麼本事,要說閨女秋天生產等諸多事,還真要靠親家那面能人多。
其實連她今年想養不少雞鴨鵝,心裡感謝親家拉拔她家大力是真的,大力去二道河給添不少麻煩。另一方面到時殺了全送給親家,幫女兒暖熱親家的心,也是真的。
娘倆炒好最後一個菜,往屋裡端菜時,於芹娘又告訴林氏,田芯今年還訂了不少手術刀和銀針剪子,等她生產時正好都能用新的。
林氏喜得說全是新的?哎呀這可真是,家境變殷實各個方面連生產的對待都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前哪敢想,能有塊新棉布包孩子就不錯了。
更加遺憾自個準備的壓歲錢沒送出去。她不配做那個小閨女的姥姥,但她一定會用親姥姥的心對待那孩子。
「為啥不把孩子領來,你真當我準備這麼些吃的,還特意買了飴糖和瓜子是給你的?我尋思你真能給領來呢。」
於芹娘笑出聲,進屋對許有糧告狀:「你聽聽,娘這才說真話,根本不是為咱倆準備的。」
許有糧已經和大力喝兩碗酒了,今兒他要在丈母娘家吃好喝好。
吃喝完,他就躺熱炕上,摟著小舅子小力稀罕稀罕睡大覺,好好歇歇。
這個福分,可不是家裡那倆臭弟弟有倉有銀能享受到的,誰讓那倆人不成親。
可不是,許有倉和許有銀正在百無聊賴中。
許有銀正聊他二哥說:「三哥,你說二哥到了於家莊會不會一頓裝蛋?」
許有銀又說:「也該裝裝了,都壓抑多少年,幹活累的手上全是大口子,為的就是這一天。三哥,你咋不說話呢?」
許有倉:「你會自問自答,還問我作甚。」
「唉,」許有銀嘆氣,真沒勁,早知道不如和二哥去趟於家莊了。許家大門外忽然傳回哈哈哈的大笑聲。
許有銀在心裡吐槽,一幫大丫頭在門外跳繩,你說都是大姑娘了,哈哈的,搞得他不好出門。聽聽,屬他侄女笑聲大。
遠處還有一幫年歲小的孩子在丟啊丟啊丟手絹,無不無聊。
剛吐槽完,堂屋又傳出另一波哈哈哈的笑聲,許有銀心想:這幫回娘家的姑奶奶們咋這麼能和他娘嘮嗑。
他不知道是,他二哥這面聞言也在哈哈笑著說:
「娘,你不曉得,我侄女可比我和小芹忙多了。
人家那些幹活的小姐妹,我猜眼下指定在我家,要麼玩,要麼嘰嘰喳喳照銅鏡。她那屋就沒斷過人。
連大年初一我家都沒招消停,各種人全是找田芯。
我侄女大年初一隻晚飯就吃了四頓,您想想那人緣。
在里正叔家吃了排骨,又被她四太爺扯走吃幾塊炸魚,半道還有一家,我都沒搞明白是誰家給她截走的。聽說啃了人家半個豬蹄,那家說她是抓錢的,必須要啃豬蹄和雞爪子。
我娘都沒吃到豬爪子,她雞爪鴨掌豬蹄全吃到了。」
於芹娘連連點頭笑,是事實。
她家田芯才叫過個年沒虧嘴,差不多全屯子各家好菜,田芯都嘗過。
她家田芯兩手插著暖袖隔牆和誰打聲招呼,沒一會兒走著走著就沒影了,那就是被人硬拽進家裡吃飯。
沒辦法,田芯交下的全是各家當家的老爺子。
許有糧端起酒杯:「娘,祝您新的一年身體更硬朗,您放心吧,兩位弟弟只會更出息,我和小芹日子也會一天比一天好,起碼我們這幫人徭役兵役的銀錢,我家有,咱們家人指定是不會離家的。這一點要是能做到,對於咱們莊稼人來講,還有什麼比這事兒更踏實的?」
「這是真話,姑爺說的咋這麼對呢!」
林氏一個激動也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還嗆住了。
她一邊咳嗽著笑著,一邊連連用碗接過閨女給夾的一大塊魚:「吃,嘗嘗手藝,就是多少年不做肉菜,不知道好不好吃。」
許有糧夾起一筷子爆炒腰花,這個菜配酒太夠勁兒,又啃起大力給撕下的一個雞大腿。
與此同時,外面路口,於大伯家的田女婿正在翹首以盼。
他媳婦找來,一臉為難勸道:「孩子他爹,快和我回去吧,要不然我爹要打死我二姐了,我娘哭得快要抽過去。這可是過年啊,再咋地,那也是我親姐,你不看別的,看在我爹娘和我面上別和她一般見識。她就那樣,要臉面愛掐尖。她也不是沖你,她是看不慣三房堂妹眼下日子過的比她好太多。以前堂妹可是全家過的最差的,這誰能想到呢。」
田女婿聽到這裡,突然吼道:「以前最差咋了,我算是看明白了,難怪你娘家窮,咋不窮死他們。一天正事不干恨人有笑人無,窮就對了。你要是也這般想,給我滾回你娘家,你啥時候想明白啥時候再回家,我要在這等堂妹夫賣鴨子,我老田家還要好好過日子!」
三堂姐一噎:「……」真怕不帶她回婆家,唉,還不知道公婆知道她男人在這裡挨揍了,回頭會怎麼對她。
三堂姐又落了淚:「你別沖我發火啊,我也沒想到會這般,我夾中間才是最難的。你說我還剛做完月子渾身沒勁兒拉不開架。」打個哭嗝又問:「可是在哪呢堂妹夫,三嬸家都關大門了,會不會已經回去啦?」
田女婿看媳婦哭心軟了一下,望著媳婦淚眼背過身咕噥句:「沒有,妹夫去送禮了,我一直盯著這裡還沒回。至於關大門……」
田女婿又想發火質問,岳母是不是腦子有病?嫌棄人家給送的點心,那一盒也要百十文的,怎麼的,人家有錢就該你欠你的,一個隔房女婿又不是親的,要送你十兩銀錢才叫大方?拎拎清人家又不求你家辦事,而你家以前又對人家沒有恩情。
說的那話,他作為親女婿都聽不下去:「正好聽見給三嬸氣回去了才關大門,我真服了你家,我交好還來不及!咋去三嬸家屋裡等妹夫?還不如在這裡等,先和妹夫解釋清楚。」
「能解釋清楚沒咱倆啥事不?」
「你以前不是沒欺負過你堂妹嗎,你沒給過舊衣裳,也沒說過啥。堂妹夫是做大事的,心胸大就能解釋清楚,我給他鴨子算便宜些。」
三堂姐很懷疑,她是沒欺負過,但啥也沒給過沒幫過好像更不咋地。她從前不需要像二姐似的在堂妹身上找優越感,她是田家兒媳在本村就夠顯擺的,都懶得踩堂妹。
於家林氏又去炒了個花生米端進屋,只因他姑爺已經喝高興了,說想吃花生米。
許有糧吃了四碗大米飯,過年湊一起就是嘮家常嗑嘛,正告訴岳母:
「我娘就這兩天能歇歇。就這般家裡也不斷人,她要陪那些外嫁閨女嘮嗑問問外村情況。
鋪子那面多虧我滿桌子老姨,我娘歇了,但那面沒歇。仍雇不少婆子和媳婦在包元宵和湯圓,初六就要拉走賣了。
哈哈,我奶怕做長輩的,要給這家孩子那家孩子壓兜錢,她也躲到鋪子那裡跟著包湯圓。」
外面,田女婿已經凍得開始吸溜鼻涕了,正望著許有糧離開的路口,妹夫啊,你咋送禮還不回來。
當許有糧已經徹底喝多,開始憶苦思甜朝丈母娘要吃的,說酒話道:「娘,我就願意吃那年你蒸的蘿蔔纓餡兒大包子。」
蘿蔔纓是餵豬的,第一年成親,岳母家招待姑爺最好的飯菜是苞米麵包的蘿蔔纓餡包子。
許有糧哽咽:「還有我娘做的熱湯麵條,這兩樣,或許我這輩子都吃不夠,也忘不了。」
林氏極為感慨,大聲應下:「好,娘明早就給你包,來,姑爺,吃個凍梨,娘都給你切開了。」
「艾瑪,沒聽說吃這個還給切開。」於大力吃味兒道。
這時候外面的田女婿已經被凍得開始打擺子了。
於大伯家三個姑娘姑爺哭喪著臉從他旁邊離開。一個個都沒吃飯,干散場了。從田女婿身旁路過,極為瞧不上他那副沒出息樣。
當許有糧已經摟著小舅子呼呼大睡了,田女婿依舊在外面執著地等待,還是他老丈人拽他說:「三女婿,那些沒用的人,爹給趕跑了,你別這樣,跟爹回家吃飯。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肚子餓得咕咕叫作甚,爹給你鋪玉子快暖和暖和咱就開飯。」
「爹,我在等堂妹夫賣鴨子,這事比吃飯重要,要不然我去二道河他不能見我。」
於大伯嘆一聲,「成,那爹陪你去你三嬸家等,把你今年拎家的四隻鴨子拎你三嬸家說些好聽話,爹厚著臉皮和你一起等。」
於大伯和田女婿進屋時,許有糧的呼嚕聲震天響,小力在他懷裡,大力躺他腿上,連於芹娘也躺小屋睡著了。
林氏在灶房刷碗,拉著臉攔著不讓給喊醒,她姑爺一年到頭不容易歇歇,一覺睡到大天亮才好。
於大伯說他帶鴨子了,林氏說「你帶啥也不准給喊醒。」
倆人看著一炕上吃完喝完的人:「……」啥時候回來的呢?
田女婿用凍得蜷縮的手指捂住眼淚吧差的眼睛,忽然哽咽道:「我這一天過的,咋這麼冤呢。」
第二日,許有糧天不亮吃完蘿蔔纓包子出來時,被突然站起的黑影嚇一跳。
他一邊裝車將岳母給的一筐雞蛋擺好,這就要回家了。
一邊疑惑地問田女婿:「你咋蹲這呢?」
「妹夫,那個啥,過年好。」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