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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繁忙的勞德諾

  西城外,西湖周邊是幾個村落和豪強的莊園。

  這一天,忽然來了幾個凶神惡煞一般的人物,都是頭纏白布,一身青袍,腳下赤足,穿著無耳麻鞋。

  「老古冬,你這裡有沒得一個姓薩的薩老漢兒。」

  「龜兒子,關你錘子事。」

  「這姑娘的臉蛋稱展,身材硬是要得,乖乖陪陪我嘛。」

  「格老子的,你是茅絲裡頭打燈籠──找死!」

  「給老子打。」

  「老子青城派的,一巴掌慘你在牆上摳都摳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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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勞德諾躲在暗處,跟著這幫人踏遍西湖邊,有時候還看著他們竄到西湖邊上的畫舫上找人。

  不長的時間,西湖邊上雞飛狗跳。

  勞德諾去過青城山,知道這群人四川話很蹩腳,眼前的情形還是讓他一頭黑線。

  十幾名巡檢司官兵聞訊趕到,口稱「抓賊」。

  這群人絲毫不怵,罵得更加凶:

  「給老子爬遠點,少在這兒鬼扯。」

  「你娃兒是不是皮子癢了,要我給你松松骨。」

  巡檢司官兵平素在福州低頭橫行慣了,哪裡受得了這種鳥氣,當下也是破口大罵,見這夥人氣勢愈加囂張,紛紛拔出兵刃,要將這伙江洋大盜盡數捕拿。

  勞德諾在旁一吹口哨,也是一般的裝束,蒙面徑直從路旁沖了過去,一出手,就是青城劍法,官兵們本就虛張聲勢,一見此盜如此兇悍,紛紛哇哇大叫起來,扔下兵刃四處逃竄。那幾名賊人一擁而上,抓住其中的一名長官,扔到湖中。見他在湖中掙扎著游上岸,各自拍手大笑不已。

  勞德諾滿意地點點頭,心下甚是快意。

  如此橫行無忌,讓他仿佛回到了昔日在嵩山的時光。

  當年在嵩山派,左掌門為了達到目的,就常派人假扮魔教,反正這些惡事,放在魔教身上一點也不違和,至於敗壞魔教名聲,左掌門和他都覺得,魔教的名聲還用得著敗壞嗎?

  自從到達華山後,他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想著「如何獲取岳不群信任」,岳不群又何嘗知道,有時候,一些詭計比起武功更加管用。

  人為了某個更加高尚的目的,可以採取見不得人的手段,恩師如此說,他深以為然。

  如今,自己第一次接觸官府,官府中人竟然也是這種做派,讓他不免暗自鄙夷。

  他想起陸平的交代:


  「勞兄,勞煩你去找一個人,他會幫你找幾個打手,送你出城,你們需扮作青城派的人,前往西城外,西湖岸邊,查找姓薩老者,務必要兇狠一些,遇到出頭的就打一頓,遇到美貌的就調戲一番,就如同你昨日所見賈、餘二人一般,切記不可出人命。」

  「西湖有巡檢司,若是遇到巡檢司的人,也要出手。若是碰到衛所的,立即撤走。」

  「這一切都是為了華山派的名聲考慮,也是為了勞兄自己考慮。千萬不可出差錯。」

  勞德諾頓時明白了陸平的用意,眼下他見事情已經差不多了,立即發信號。眾人在一處沒人的地方聚齊,他扔給領頭人一包銀兩。

  那人一掂重量,朝勞德諾一拱手,也不廢話,帶著自己的人就去江邊找船,離開福州找別處暫避,風頭過了再回福州快活。

  至於其他的事情,他們是不會問的,也是不會對外說的,這就是打行的規矩。

  ……

  午後,里長和里老們就捧著狀子在侯官縣縣衙門前伏地痛哭,巡檢司也有呈文送上,言青城派強盜不法勾當。

  知縣田瑞聞報,一面安撫父老,一面趕到府衙,詳細稟告知府潘頤龍。潘頤龍心慌意亂,忙帶著田瑞,去拜見福建巡撫耿定向,少不得又得知會都司,調動左、中、右三衛,加派士兵,嚴守關防,在酒家、驛站、碼頭、客棧,嚴厲搜捕有四川口音的人。

  福州官員的恐慌是有道理的。

  嘉靖九年,侯官知縣叫做黎文會,非常喜歡喝酒,一喝就醉臥縣衙,不能理事。

  在侯官縣的牢房中,關著一個因為殺人入獄的胥吏林汝美,和兩名叫車小二、許二的大盜。

  正月二十九日,元夕剛過,黎文會喝的大醉,二人趁機收買牢頭,將兵器藏在瓜中運入獄中,當夜,讓牢頭打開牢門,率領眾囚犯逃獄。

  一群反賊先入縣衙,殺黎文會。當時中丞副都御史胡璉將到福建巡查,布政司、按察司、都司多名高官均在察院準備迎接胡璉。眾賊一擁而入,見人便殺,事起倉促,又是年節剛過,各衙門均無防備,布政使查約、參議楊瑀、都指揮使王翱、按察使司經歷周煥等,全部遇害。

  一時福建震動,二賊從南門而出,劫持船隻逃入海中,不斷為害臨海州府。到嘉靖二十九年,二賊勢力膨脹,已經成為沿海大盜,在浙江一帶的雙嶼盤踞,勾結倭寇,收容佛朗機數千名海盜,橫行無忌,甚至兵發寧波、台州,要挾勒索官府。明軍攻破雙嶼後,又與佛朗機海盜在福建詔安走馬溪集結,直到嘉靖三十四年方才落網。

  潘頤龍出巡撫衙門後,當即下了兩道命令:一月之內福州府諸官吏全部禁酒;禁南城夜市。


  一天之間,福州城內外的客棧和酒樓很快就得知了消息,福州人表示非常憤怒。

  「這伙青城派的太囂張了,當年倭寇都不曾這樣囂張。」

  「兄台可知道這青城派是幹什麼的嗎?」

  「聽說是一個江湖門派,在四川甚是興旺,掌門余滄海是江湖中有數的幾位高手。」

  「咳咳……那這位余掌門為何要在我們福州的地頭鬧事。」

  有好事者立即故作神秘:「這老兄就有所不知了,我聽說福威鏢局的少鏢頭殺的就是青城派的人,當時在場有個證人,就是那酒肆的老闆,就姓薩,他親眼看到青城派的人欺負我們福州的女子,林少鏢頭路見不平,今天青城派到處找這老薩,想必是為了殺人滅口。」

  「這還了得。還有沒有王法。」

  「老弟說話小聲些,我聽說那青城悍匪,個個武功高強,飛檐走壁不在話下,掌門余滄海更是了得,飛花摘葉皆可致人死命。說不得薩老已經死於非命。」

  「那官府不管,我堂堂八閩之地,武林也不管嗎?」

  「我堂堂八閩之地,難道那些門派都不及。」

  ……

  林燫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

  老人數日不服藥,不進食,只等一死。

  老僕林七泣問其故,林燫只是長嘆道:「恩師為高新鄭所算計,致信求饒,人皆不知信中寫些什麼,我卻知道,那是何等哀切。恐怕有礙於恩師清名,故而不敢言於他人。高新鄭回信說:『仆實無纖介之懷,明示天下以不敢報復之意。』其實報復之心,天下皆知,報復之酷烈,天下共見。而高新鄭復為張江陵所算計,一句『十歲太子如何治天下』被逐出朝廷,馮保更加發起大案,要置之於死地。」

  「族人不知道謀求入閣是多麼大的罪狀,足以使林氏破家滅族。我卻知之。」

  又道:「我一死而舉族皆安,何憾之有。」

  當夜子時,林燫去世。

  「人生百年內,奄忽浮雲馳。隨風日萬里,聚散難可期。昔我同門友,王事各乖離。豈伊道路遠,邈若天一涯……」臨終前,老人默默吟誦。

  唯留遺訓道:「養正心、崇正道、務正學、親正人。居廟堂以清白自持,處江湖以義氣為先,莫得恃強凌弱,切勿趨炎附勢,小怠而成大禍,小利以致大害,慎之,慎之。凡我族人,恪守祖訓,永永萬年,世守弗替。」

  唯留遺願道:「《福州通志》,寄於信人,雕印之日,勿忘相告。」

  ……

  當夜,一黑衣人闖入侯官縣牢獄,行刺牢中關押的福威鏢局諸人,卻被正在小解的史鏢頭發現,黑衣人匆忙中發一枚暗器,得虧牢房中燈光晦暗,只打在史鏢頭肩頭。


  眾囚一起叫嚷,獄卒紛紛趕來,黑衣人見勢不妙,奪路而逃。

  來到監獄外,又碰到捕房的眾捕快來援,又是一番激鬥,捕快們多有受傷,卻奈何不了黑衣人。

  田瑞在衙中戰戰兢兢,忙調二十名弓兵,挾弓箭參與圍攻。

  黑衣人見來人越來越多,也不戀戰,在火光下連出數劍,皆是一招,便數人的兵刃絞得飛上了天,逼退眾人。一聲長嘯,施展輕功消失在茫茫夜色街巷之中。

  眾弓兵一起放箭,那裡能來得及。

  這等情形讓眾人心驚不已,一時之間,竟然呆呆站在原地,忘記了追趕。

  衙門喧囂一夜,驚動巡夜的福州都衛,又在城中搜查一番,自然是毫無用處。

  ……

  「那判官不敢怠慢,便到司房裡捧出生死簿,悟空親自檢閱,直到見著孫悟空名字,乃天產石猴,該壽三百四十二歲,善終。悟空道:『我也不記壽數幾何,且只消了名字便罷!取筆過來!』那判官慌忙捧筆,飽掭濃墨。悟空拿過簿子,把猴屬之類,但有名者,一概勾之,扔下簿子道:『了帳!了帳!今番不伏你管了!』一路棒,打出幽冥界。那十王不敢相近,都去翠雲宮,同拜地藏王菩薩,商量啟表,奏聞上天,不在話下……」

  「老爺,剛剛有士兵上門,問了幾句便離去了。」李貴進到書房,瞥了一眼書房中的情形,臉色一下就變了。

  他並不知道勞德諾外出的事情,勞德諾也從來不走正門。只是他覺得,如今這老爺,不僅收留了個華山派的岳姑娘,還收留一個華山派的二弟子,這般江湖中人,全然不懂得一點點禮數,尤其是這岳姑娘,一看就是以媚態惑人,若是老爺真的為他所惑,成了親事,如何與老夫人交代。

  陸平笑道:「不必擔心,這福州很太平,不過這幾日上門查問的時候會多一些,你老應付一下也就是了。」

  李貴嘆了口氣,又看了岳靈珊一眼,不聲不響下去了。

  「我說,縱然你要救福威鏢局,也用不著這麼大陣仗吧,也不知道你和福威鏢局是什麼關係!」

  李貴前腳剛剛離開,勞德諾就從房上一躍而下,悄無聲息進入屋內。

  「辛苦了,勞兄。」陸平感謝的非常真誠。

  一邊的二女聽著兩人對話,皆是不明所以。

  岳靈珊忍不住問道:「二師兄,你又做什麼了?」

  父親一直稱讚二師兄年紀大,比起眾位師弟來沉得住氣,遇事多能忍耐,每每都能不大動干戈而完成師命。

  這一遭來到福州,父親告誡自己一切聽二師兄的,不要惹是生非、意氣用事。現在看來,二師兄比自己更加能惹出麻煩。


  勞德諾苦笑道:「替陸兄弟做了幾件事情。」

  這一天勞德諾堪稱勞模,從早到晚,一直在不停奔波忙碌。陸平發現,勞德諾做這樣的事情,簡直就是一種天賦,一些細節根本就用不著交代,老勞就能做好,難怪能夠得到左冷禪信任,在華山派臥底這麼多年。

  眾人不多時就散去,陸平獨在燈下,研習《演山先生補遺》。

  「幾百年前,黃裳又是如何入門,由一個全然不懂一點點武學的人,成為頂尖的武學大師,難道僅僅就是因為天賦嗎?又或者僅僅是出於機緣巧合嗎?若是黃裳都能做到,自己沿著他走出的路,為何就不能走下去。」

  宋人談論養氣,其實融合了儒家、道家甚至佛家諸多思想,黃裳正是在「氣」的道路上開始探索。

  他言道:「形得氣而化,氣得精而生,精得形而寓焉」,這是「氣」的實質。

  又說道:「兩之以九竅之變,參之以九藏之動。兩之也以陰陽,參之也以陰陽沖氣」,這恐怕是「氣」的入門。

  還說道,「其心正,其氣平,雖感忽萬態,不能蹈其舍」,這當「氣」有所小成的時候說的話。

  他列舉了「水」的例子,「從水之道而不以為私,忘水之淵而不以為險,善游者也」。從水之道,這是化虛為實,認識到氣的本質,才能如同善於游泳的人一樣,以氣成禮,適理之虛以會道」。

  路是這樣的,可他總覺得少一樣媒介,或者就是一門簡單的氣功,建陽書坊出版了不知道多少書籍,獨缺的恰似當代的氣功。隔壁的岳靈珊和勞德諾都在修習華山氣功,勞德諾除了修習華山的,還暗自有嵩山內功的根基,可是,自己讓他們做一些事情容易,要是索要氣功,甚至重金求購,恐怕是萬萬不能的。

  忽然,一隻彈丸從窗外射入,正好落在自己面前。

  彈丸上包裹著一張紙條,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小字:「爾之所為,我已盡知。」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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