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死局

  「閣老!閣老!」朱希孝連忙攙扶。

  眾人七手八腳的扶住嚴嵩後,他這才聳身看向嚴世蕃道:「小閣老,您真的不再想想?」

  見嚴世蕃不說話,朱希孝繼續道:「小閣老,實不相瞞,一百多位言官拿到了邱寺卿跟嚴家往來的帳目,現在正跪在奉天門外伏闕死諫,已經一晝夜了,君父的意思是,如果您不同意,今兒就要將邱順緝拿歸案。」

  嚴世蕃無所謂的擺擺手。

  「有勞緹帥把我老父送回家中,剩下的就不用再說了。」

  「我等著徐階來砍我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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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昰慌了,他不記得在嚴世蕃出獄前,邱順曾經被抓進詔獄過,唯一的解釋就是他這隻蝴蝶的翅膀已經在改變歷史了。

  嚴世蕃要是倒了,自己這兩年不就是白折騰了?

  「小閣老,咱們是不是還能想想別的辦法,變法也未嘗是死局啊,咱們課銀……」

  「課銀,豪紳抬高銀價,你就不怕變成殘民一條鞭?」

  「開海,開海不就有銀子了嗎?」

  「前幾年江西布政司上過一個本……哦,你們應該沒看過,夫銀者,寒不可衣,飢不可食,不過貿遷以通衣食,大明不是銀子少,而是銀子不聽朝廷的話,從海上賺再多的銀子,銀子不服朝廷的管,又有什麼用?銀子能吃嗎?」

  「那咱們建銀庫,收賦時平抑銀價呢?」

  李昰顧不上許多,竹筒倒豆子似的將記住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把玩著稻草的嚴世蕃咧嘴輕笑,道:「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建銀庫要不要錢?憲宗皇帝倒是留了變法的錢,那不都讓孝宗皇帝拿去給武當山、泰山修金頂了嗎?!」

  憲宗皇帝,也就是嘉靖帝的祖父,成化朝時,其實就已經發現了北日貧而南日富的問題,廢漕改海等一系列舉措也是憲宗朝時最先提出,只不過萬貴妃死後,憲宗已經無心塵世,不久便撒手人寰,但在憲宗駕崩時,給國庫里留下了兩千餘萬石糧秣,足夠變法所需。

  可後來今上伯父孝宗嗣位,大興齋醮,所耗無算,及至孝宗駕崩時,武宗連給孝宗出殯的錢都拿不出來了。

  李昰愣了下,忽然想到什麼,又道:「那,課錢呢?」

  嚴世蕃忍不住拍手叫好,笑道:「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今天我算是見識到了,不錯,課錢確實朝廷方便了,法也能變了。」

  「可錢,是什麼東西做的?」

  「銅啊。」李昰脫口而出。

  嚴家本就是匠籍,又是江西人,中原古來缺銀少銅,只有江西有些銅礦,經歷了兩宋的全力開採後,江西還剩多少礦,嚴世蕃可再清楚不過了。


  嚴世蕃攤開雙手。

  「銅從哪來?」

  「滇銅啊!」

  「好,且不說西南那些土司答不答應,你得先知道,贛銅十五斤礦便可出銅一斤,你知道滇銅多少斤礦,才能出一斤銅嗎?三十斤。」

  嚴世蕃伸出三根手指,不再說話。

  滇銅儲量遠超贛銅,贛銅豐度卻遠超滇銅。

  這些在幾百年後不是什麼問題,但在大明這就是絕路,滇銅如果那麼好采,滇人也不至於到大明還在用貝幣。

  嘉靖是個聰明人,所以他選擇拿徐階當鞭子抽著嚴世蕃去變法。

  可嚴世蕃也是個聰明人,所以他選擇拿他一個人的腦袋換全家人的腦袋。

  他們都知道大明已經到了必須要做些什麼的時候了,但擺在面前的每一條路都希望渺茫,他們都不願意做這個堂吉訶德,寧願坐視大亂漸起,也不願賭上自己的名聲、身家去為這個天下搏一絲可能。

  李昰徹底沒了話說,他知道滇銅肯定是有開採的方法,但他是學文的,他不知道怎麼開採。

  牢內鴉雀無聲,羅龍文慌了神,聲音已經帶了幾分哭腔。

  「小閣老,咱們再商量商量,緹帥,您跟陛下商量商量,有多少錢辦多少事,咱們變一半成不成?」

  朱希孝沒理會羅龍文,兀自起身自懷中摸出駕帖對獄外緹衛高聲吩咐道:「上諭,即刻緝拿大理寺卿邱順至北鎮撫司,現在就辦,直接拿人。」

  「喏!」

  刑部大牢外響起錦衣衛們急促的腳步聲。

  羅龍文幾番哀求,朱希孝連頭都不回,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都察院的獄卒便重新接管了刑部大牢。

  半個時辰後,昏厥過去的嚴嵩終於甦醒。

  這位執掌二十年權柄的內閣首輔,此時眼神中只剩下了落寞,最後看了一眼囚室內的嚴世蕃。

  「爹,您老是說什麼天下蒼生天下蒼生。」

  「兒子早就看不順眼了。」

  嚴嵩聞言身子一顫,扶著椅子便要站起身來。

  「家事國事,壞就壞在咱們大家明明都是婊子,卻又都總想著給自己立牌坊,累不累啊。」

  見嚴嵩沒有理會自己。

  嚴世蕃重新跪倒,恭恭敬敬的又磕了個頭。

  「爹!兒子不孝,不能給您養老送終了,您老多保重!」

  嚴嵩沒哭,嚴世蕃沒哭,羅龍文哭的像個淚人。


  但嚴世蕃終究是家中獨子,到了這把年紀還要白髮人送黑髮人,說不在乎是不可能的,離開刑部時,嚴嵩完全是被李昰跟何泌昌兩人抬出來的。

  回嚴家的路上,一行人都很壓抑。

  嚴世蕃自己都已經等著上法場了,他們在外面即便是使再大的勁兒也沒什麼用了。

  「明理,這次連你也沒有辦法了嗎?」何泌昌有些絕望的看向李昰。

  跟在轎子後面的李昰眉頭緊鎖道:「辦法肯定有,我再想想……」

  李昰仔細復盤了見到何泌昌之後的所做所為。

  邱順也跟史書上說的一樣倒戈了,就是多了個洛縉伏闕死諫在意料之外。

  可洛縉鬧得動靜再大,那也是在外面鬧的,嚴世蕃一直蹲在大牢里,即便是有蝴蝶效應,也不應該把嚴世蕃吹成這樣啊。

  李昰的臉色陰晴不定,很是難看。

  他感覺事態有些失控了,可他又不能直接衝進牢里告訴嚴世蕃,放心大膽去干吧,史書上說你成功了。

  及此清風徐來,吹動了小轎的窗簾。

  斜靠在窗邊的嚴嵩不經意見看到了李昰的神情,不由得下意識挺起腰來。

  兩人方才的談話,他聽得清清楚楚。

  但直覺告訴他,李昰這絕不是什麼無計可施的樣子。

  反倒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心中有主意,卻又不方便說出口。

  「明理,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你不妨多找幾個人……商量商量呢?」轎子裡的嚴嵩小心翼翼試探道。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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