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純粹的人

  大清早,朱希孝的馬車便停在了柱國第外。

  還沒睡醒的李昰跟何泌昌兩人,也被拽到了嚴家。

  「閣老,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去見小閣老吧。」

  嚴嵩見到朱希孝的陣仗時便已明白,這是嘉靖的意思,自無二話,放下手中筷子便在婢女的是侍奉下更起衣來,只不過嚴嵩沒有穿天子御賜的蟒袍,而是穿了一身粗布麻衣,腳上穿的也是一雙普通布鞋。

  遠遠看上去,半點柱國大臣的樣子都沒有,反倒更像個本鄉耆老。

  「閣老,您這是……?」朱希孝滿臉疑惑的看向嚴嵩。

  「子不教,父之過,嚴世蕃悖主忘恩,老夫亦難辭其咎,不宜著錦,就這樣吧。」

  朱希孝不再說話,一行四人匆匆趕往刑部,此時的刑部也早已被錦衣衛接管,自衙門大堂開始便由錦衣衛把守,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很快,朱希孝的馬車跟嚴嵩的四抬小轎便出現在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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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見緹帥!」

  眾錦衣衛齊聲唱和。

  朱希孝微微頷首,而後小心攙扶著嚴嵩朝刑部大牢的方向走去。

  嚴世蕃昨晚便接到通知,今日會有探視,天還沒亮便被兩名校尉拖起來洗漱一新了。

  時隔兩年,父子相見,看到面前的老父親,饒是嚴世蕃也不由老淚縱橫。

  「爹,是兒子不肖,連累您老了!」

  躺在嚴世蕃身邊養傷的羅龍文更是哭成了淚人。

  兩年了,總算是見到希望了。

  朱希孝命人搬來一把椅子,扶著嚴嵩坐下。

  隔著柵欄,父子兩人心中均是感慨萬千,嚴嵩沒有說話,而是忙著從胸口處摸了起來,不多時便摸出一張紙條。

  嚴世蕃伸手接過紙條。

  在看到紙條的那一剎那,嚴世蕃臉上的淚痕瞬間乾涸,身子也僵在了原地。

  「慶兒,時隔兩年,你可有悔?」

  嚴嵩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盯著獄中的嚴世蕃。

  嚴世蕃的臉色卻是愈發難看起來。

  「小閣老,閣老問您話呢?」

  見他不說話,身邊的羅龍文急了,扯了扯嚴世蕃的衣袖。

  只見嚴世蕃深吸了一口氣,盯著手中紙條苦笑起來。

  「果然還是這個條子啊。」


  「啥條子?」羅龍文疑惑道。

  嚴嵩沒有理會,繼續追問道:「嚴世蕃!為父在問你,這兩年你可有悔?!」

  「老子沒悔!」

  捧著紙條盯了一會的嚴世蕃突然發難道,兀自將手中紙條撕得粉碎,狠狠扔在腳下不住的唾罵道:「去他娘的『不必過江東』,少跟老子來這套!」

  李昰的眼睛都看紅了,這張紙條,放在他穿越前可是能換十幾套房了,就這麼撕沒了?!

  還有,嚴世蕃既然直接在獄中把這張紙條撕了,那他在博物館裡排隊三天看的是什麼東西?

  「嚴世蕃!事已至此,你難道還不知錯嗎?!」

  嚴嵩身子微微發顫。

  朱希孝連忙拂著嚴嵩前胸寬慰道:「閣老,咱們有話好好說,千萬莫動肝火。」

  「我不知道這紙條是什麼意思,兩年前不知道,現在也還是不知道!拿供詞來,老子畫押,老子就是通倭了,是千刀萬剮還是菜市口斬首,我都認了!」

  羅龍文已經完全看傻了。

  嚴世蕃認了,他不想認啊,不是說好了回江西老家修宅子養老,倆人做鄰居的,怎麼就成了手拉手一塊上路了?

  「小閣老,您這話是從何說起啊。」

  羅龍文忍著膝蓋的劇痛,連忙從地上撿起了被嚴世蕃撕碎的紙條,甚至試圖將紙條重新拼好。

  聽到這裡,李昰才反應過來。

  合著兩年前嚴嵩罷相之前,嚴世蕃就曾經收到過這張紙條。

  他在博物館裡見到的,應該是之前的那張,而不是這一張。

  雖然弄明白了緣由,但李昰心中還是不免有些心疼。

  你不要,給我啊。

  嚴嵩雙目微微闔起,無力道:「就算是我求你了,你難道非要讓你爹給你跪下不可嗎?!」

  「嚴嵩!」

  嚴世蕃紅著眼,喘著粗氣怒目相視,扶著柵欄從地上爬了起來。

  「嚴家不是您一個人的!我也姓嚴,您說這句話,對得起嚴家的列祖列宗嗎?」

  「你知道你現在是在幹什麼嗎?你要拿全族的身家性命,去換你一個人幾百年後的清名!」

  這一幕父慈子孝看的何泌昌、李昰兩人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

  羅龍文瞠目結舌的怔在原地,他是現在唯一不知道這紙條是什麼意思的人,嚴氏父子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連在一起卻讓他覺得像是在聽外語。

  「你不干,徐階就能放過你、放過嚴家了嗎?」


  「好啊!他徐華亭要是不怕將來高拱殺他滿門,現在就對嚴家下死手,我就不信徐階能豁出去那副身家!」

  事實上,這張條子也不止兩張,連嚴世蕃都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見到這張條子了。

  只不過之前的條子,全都被嚴世蕃顧左右而言他的搪塞過去了。

  直到兩年前嘉靖忍無可忍,這才將嚴世蕃開革。

  嚴世蕃本以為,開革回家也就算了,沒成想嘉靖壓根就沒打算放他全身而退。

  今日天子命嚴嵩來獄中探監,其實是讓嚴嵩來給嚴世蕃指路。

  要麼變法。

  要麼被徐階砍頭。

  可嚴世蕃知道,這兩條路都是死路。

  徐階殺,頂多殺他一個。

  而大明、嚴家這個情況,他去變法,嚴家全族都得讓人殺乾淨了。

  「上有君父厚望,下有黎庶水火,朝廷養你二十年了,你就真的不想為天下蒼生做點什麼嗎?修齊治平,你一點都不想干?」

  「我又不是科舉出身,少放這些沒味的屁,真要是這麼想變法,他自己怎麼不變?!這天下究竟是他朱家的還是我們嚴家的?」

  千年未有之南富北貧,邊防重擔全都在日漸貧瘠的江北六省身上壓著,如若不能設法調節,江南江北有可能再次被撕裂成南北朝。

  可變法從來都是獨屬於勇敢者的遊戲。

  嚴世蕃是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高級趣味的人,他不想謀國,也不想謀身,他只想謀錢。

  聽到兒子這番高論,坐在椅子上的嚴嵩兩眼一翻,身子一軟整個人都向下滑了下去。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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