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源源的野望

  第246章 源源的野望

  太原,通文館。

  李嗣源狐疑的捻著自己嘴角的兩撮長須,『嘶』了一聲,然後再用細長斜眼於左右的綠蔭間警惕的掃了一圈。

  在確認沒有其他人影后,他復又眯眼打量著木亭中人良久,在心中權衡了一下最近可能的敵手後,方才哼笑一聲,一手負於身後,一手甩出自己的『文』字摺扇,緩緩踱步向前。

  「閣下一聲招呼都不打,便擅自登門拜訪,可如此也就罷了,本聖主大度,可以不計較。但閣下又何故要鳩占鵲巢,據我蛇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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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這般尤自鎮定且帶有三分戲謔的言語道出後,那兀自坐在亭中煮茶的青衫人影,卻好似未聞,手中把玩著一個茶杯,不過只是靜靜背對著他觀著那茶氣彌散而已。

  當此之時,李嗣源已然重新警惕起來,腳步略滯緩,藏在身後的掌間也稍稍騰出一縷白色光芒來,而後眯眼冷笑:「閣下真是好大的架子,不請自來也就罷了,現下有問不答,難道不知失禮嗎?!」

  似乎是這句話有了一些作用,他便明顯看見亭中那人開始伸手去取其放在桌上的面甲。

  「呵……」

  李嗣源眼見此景,心下冷笑,腳下卻是突然如離弦之箭霎時閃出,持於身後的手掌間白芒大作,竟是攜著狂風驟然捲入亭內,朝著亭中人的後背一掌劈出。

  「不急,且讓我看看閣下的真面……!!」

  李嗣源口中那一個『目』字還未吐出來,兩隻瞳孔卻是已經突然猛縮。

  他掌間白芒包裹著整隻右手,此時攜著九成功力一掌劈下,竟是連那青衫客的衣服都沒摸到,反而後者的身形周側幾在他這掌將要觸及的同時,驟然環出了一道宛如實質的護體罡氣,金色流光環環相扣,竟是讓李嗣源掌擊不成,反受這罡氣的強烈反噬。

  李嗣源臉色巨變,志得意滿的神情也瞬間凝固,雙眼急劇凸出,帶著濃濃的難以置信,瘋狂將自己的手掌抽回,進而雙腿虛無,踉蹌倒退。

  待再抬手,他更是被驚得背上生寒,連頭頂上的髮根好似都齊齊立了起來。

  卻見他的右掌連同整個小臂,這會竟然都已變得灼燒一片,一層層皮膚似被烈火烘烤了一般,以掌心向四面分裂,卻毫無痛感。

  但李嗣源明白,自己儼然是已經被痛到發麻,連知覺都丟失了。

  「怎麼可能……」

  李嗣源咬了咬舌尖,感受著嘴裡的腥甜氣,才終於確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

  可他碰到的明明不過只是一道護體罡氣!!


  他下意識倒退了一步,駭然抬頭望著亭中恰才不徐不緩折身望來的青衫客,其人已經戴上了一看不出材質全罩式面具,頭頂斗笠,不過只是漠然的負手掃來而已。

  下一刻,其人終於沙聲發笑。

  「早聽聞通文館聖主李嗣源的至聖乾坤功已臻化境,竟也不過如此。堂堂聖主只有這等實力,若是傳出去,也不怕丟李克用的臉。」

  李嗣源心下一慌,只覺自己的底褲好似都被對方清楚的明明白白,在錯覺之下,餘光左右一瞥,一面不動聲色的向後退,一面沉臉道:「我平素常與人交好,料想應與閣下沒有恩怨才對,閣下來我通文館,到底所為何事!?」

  然則,還未等他來得及後撤呼喚李存孝等人來援,便突覺眼前一花,而後背脊一寒,一隻戴著皮質手套的手掌就已不輕不重的搭在了他的肩上。

  「既然沒有恩怨,聖主何故驚慌?何不與本帥進亭中一敘?」

  那手掌明明只是隨意的搭在肩頭,李嗣源卻覺似被一座大山死死壓住一般,一時間全身上下連半點力氣都生不起來,額上冷汗直冒直下,焉敢不從,只好憋著一口氣狼狽入亭。

  而令人詫異的是,亭中那壺茶,竟是剛好煮開。

  袁天罡理所當然的拂衣而坐,手指向前一揮,那茶壺蓋便猝然而開,茶氣繚繞騰起,撲了李嗣源一臉。

  這位通文館聖主背後的寒毛未消,哪裡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地位,但他素來講究一個忍辱負重、識時務者為俊傑,當即便持起那茶壺,扮演了一次僕從的角色,給袁天罡斟了一杯茶。

  而後,他又面不改色的給自己那一個茶杯倒上,進而便順勢坐了下去。

  「咳……不知閣下到底是何方神聖,來我通文館又有何貴幹?」李嗣源坐下去後,餘光死死觀察著袁天罡的反應,在見到其並未有多餘動作後,才終於敢放心正襟危坐,方以不失自己聖主之身,而後捧著茶杯哈哈一笑,似乎方才之事只是過眼雲煙,不值一提。

  袁天罡聞聲不答,只是饒有興致的上下打量著李嗣源。

  後者霎時頭皮一緊,從他的視角看,只能看見袁天罡那副甲面後漆黑且漠然的眸子,想他堂堂聖主,竟是不敢與之對視,遂低頭乾笑飲茶。

  「聖主去歲河北謀劃竹籃打水一場空,不是恨煞了那蕭硯與其麾下的不良人?」

  「哈,在閣下面前,李某豈敢當得聖主之稱。」李嗣源謙卑一笑,復又突然抬頭,臉色驚變:「不良人……閣下,難道就是不良帥?」

  袁天罡依然不應。

  但李嗣源卻是已經擺出一副久仰大名的樣子,拱手道:「在下於義父那裡久聞不良帥威名,可謂如雷貫耳,記憶猶新,而今當面一見,果然不輸風采。」


  他卻是絕口不提什麼河北之事,因為在當下來看,他還不知眼前這個完全不知功力深淺的不良帥是不是來問罪的,自然不會主動去揭這個口子。

  袁天罡按著桌子隨意一掃其人那副以假亂真的恭敬之色,並不做點評,只是沙聲道:「本帥今日來,是有幾件事讓聖主去做。」

  李嗣源捻須而笑,卻是並不馬上應答,只是伸手做請:「還請不良帥吩咐。」

  「第一件事,朱溫弒君篡位,大逆不道,其羽翼玄冥教為虎作倀,助紂為虐,聖主既領通文館,合該以作表率,將之傾力除之。」

  「此事不勞不良帥吩咐,我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如此做。」李嗣源頷首點頭。

  「第二件事,朱溫半載前恰才竊取河北,根基尚且不穩,民心未得,駐軍未成,晉王為大唐藩王,而聖主又為晉王名下十三太保之首,焉能不取?」

  李嗣源一時詫異,竟是不禁揪斷了幾根鬍子:「可據我所知,那位替朱溫攻滅劉氏的冠軍侯蕭硯,不正是不良帥您的人麼?」

  袁天罡無動於衷,只是道:「叛逆之人,已然被本帥除名,聖主只管大膽為之便是。」

  李嗣源瞭然點頭,而後攤手苦笑道:「這第二件事,非是在下推諉,不良帥可能不知道,於我義父那裡我並無掌兵之權,此事,還得拜託我二弟李存勖方可為。」

  「此事何妨。」

  袁天罡恥笑一聲:「李亞子於河北大敗,天下皆知,憑藉聖主的本事,難道還不能從中奪得一次兵權否?」

  李嗣源眸光一閃,下意識身子前傾過去:「還請不良帥賜教……」

  「聽聞李亞子於晉國有『無敵』之稱,而晉王多年不掌兵事,軍中識『亞子』者遠勝晉王,值此敗仗,李亞子於軍中的人心依然穩固。你們晉王既然不理世事,軍事也全權交與世子,又何妨讓世子接位?」

  「怎能如此?!」李嗣源頓時起身,急聲道。

  但馬上,他便突然反應了過來,眼珠子一轉,而後持起茶壺就想要順勢給袁天罡斟茶,但見後者那杯中的茶水依然作滿,便只是哈哈一笑:「不良帥好計策,在下一直只當義父只會猜忌我們這些義子,倒沒想過父子間也會……」

  他的聲音適時而止,但儼然是已經有了主意,坐下後,仍然還在發笑。

  袁天罡泰然自若,繼續道:「第三件事,晉王的沙陀李乃先帝賜姓,聖主不可不知爾?」

  「自是不敢忘的。」李嗣源的話術很嫻熟,幾乎是立即就接著出聲道:「義父當年因功被賜為李姓,方能獲晉王之封,我等十三太保,也因此得大唐國姓,卻是一刻不敢忘先帝恩賜,這為唐之臣,也是一刻不敢忘的。」


  「那麼……」

  袁天罡的手掌蓋在了茶杯上,面甲後的眸子陡然凌厲了一分:「若有先帝遺孤存世,聖主是不是也該奉行唐臣之禮,尊李唐血脈為正朔,結通文館為之奧援?」

  李嗣源捧著茶杯的手突然一驚,灑出一灘茶水來,卻是不管不顧,瞪眼去看袁天罡:「李唐遺孤!?」

  袁天罡卻再次不答,一對眸子卻仍然冷冽不止。

  前者陡然一懼,便放下茶杯,乾笑一聲:「若是屬實,在下自會如此,不過非是在下詭辯,然有一句話還請不良帥勿怪。」

  袁天罡抬了抬手:「但講無妨。」

  「恕在下實話實說,且不提在下以前與不良帥你素昧平生,所謂李唐遺孤一事是否真假。但不良帥應也知道,我晉國雖然坐擁三晉,但實力僅限於此,通文館創建以來,也唯只能在河東遍布,眼下朱溫勢大,南面諸侯盡皆對其稱臣,此時叫我尊一李唐血脈為正朔,恐引得朱溫傾力來攻,只怕獨木難支啊……」

  說罷,李嗣源復又做為難姿態:「且不良帥應也知道,這晉國,終究是我義父說了算,我能說得上話的地方,也不過只限於通文館而已。」

  袁天罡淡淡聽罷,便漠然道:「所以,本帥才會給聖主機會,去取河北之地。」

  李嗣源乾笑一聲:「此時說這些,是不是為時尚早了點,這河北,還不知何時能取回來呢。」

  「取河北,不過第一步。」

  袁天罡冷笑一聲:「本帥只以為聖主是一雄心大志之人,卻不料也不過只是鼠目寸光之輩。若取河北,聖主於晉國之功勳便能蓋過李亞子,於軍中聲望,亦能與其分庭抗禮,且聖主還執掌有通文館,非李亞子可比,彼時那晉王之位,焉能不爭否?」

  李嗣源聽到前面那句話,還不以為然,待聽到後面,卻是陡然膛目結舌起來,而後下意識左右一瞄,擺手乾笑道:「不良帥言重了,我一介義子,豈敢覬覦王位……」

  袁天罡冷笑不語,唯只是冷冷看著李嗣源而已。

  後者頓覺頭皮發麻,似乎自己心中所想全然瞞不過眼前此人,遂只能勉強的正色以對:「就算在下如不良帥所言,取了河北,得了軍中助力,但我義父神功蓋世,威望也在此,他那裡過不了,我又豈能與世子相爭。」

  顯然,他終究是心動了。

  若說李嗣源以前真有這個野心,也不過只是心底最深處的一點小心思而已。

  李存勖能打,還能服眾,又是李克用唯一的嫡子,層層buff加滿,是理所當然的晉王接班人,他李嗣源何德何能去爭?

  難道就憑一個通文館?君不見通文館內亦是暗流涌動,李克用特地讓十三妹李存忍領殤組織獨立於通文館外,卻又給予其能夠過問通文館大小事宜的職權,這其中是什麼意思,他李嗣源難道還不清楚?


  李克用若真相信他這個義子,就不會做出一副不過問世事,卻又把通文館緊緊攥在手裡的虛假姿態,說到底,李嗣源就算裝的再怎麼謙遜,再怎麼謙卑,也不可能有接替王位的機會,他到底不過只是李克用的一個家臣而已。

  他就算暗地裡再怎麼積攢實力,在李克用絕對的鐵腕手段下,這些積攢的實力,也不過只是一些自保的手段而已,能有什麼用?

  但此時經袁天罡點明,他那點藏了多年的野心卻又豈能不被熊熊點燃?若非二人只是第一次見,單憑袁天罡這一手功力,就足以讓李嗣源只差說出『還請大帥教我如何對付義父』這句話了。

  袁天罡冷冷一笑,並不多言,只是道:「如若聖主真有野望,只管將諸事一一去做就可,最起碼的,也要將李亞子的兵權奪一份過來。如此,本帥看見了聖主的能力,自會替聖主解決那後顧之憂。」

  李嗣源悚然一驚,然在意動之餘,卻終究只是看著桌上茶水,捋須不語。

  袁天罡一眼洞悉他的心思,徑直起身。

  「本帥耐心有限,做與不做,非你一人之選。猶豫不決,能成什麼大事。去告訴李克用,終南山藏兵谷,有故人邀其一見,來與不來,讓他好好思量思量。」

  「終南山藏兵谷……」李嗣源暗自念叨,但即刻就明悟了這句話之後的含義,哪裡不知眼前這個不良帥或許真能助他擺平李克用,便當即揪斷幾根鬍鬚,叉手出亭去拜。

  「李嗣源必遵大帥所意,盡心為大唐事業奔走,為尊先帝遺孤,鞠躬盡瘁……」

  袁天罡冷笑一聲,竟是堂而皇之的負手自去。

  前者見狀,復又再拜。

  「李嗣源,恭送大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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