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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 為你彈奏蕭邦的夜曲

  第600章 為你彈奏蕭邦的夜曲

  「衣服都打濕了,要趕快換一件,不然會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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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傾眠搭在他手背上的手指稍稍用力,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後便站起身來開口道:

  「韓管家,麻煩帶他去換一下衣服。」

  她這樣一說,蘇成意更加確定了他的揣測。

  是的,這傢伙絕對就是故意的。

  她想必也察覺到了當下這個略顯詭異的氣氛,認識到了楚家人所提出來的要求的確頗不禮貌,但是這件事詭異就詭異在它處於中間的灰色地帶。

  要說心裡不舒服的話確實有點不舒服,但遠遠沒到黑臉抗拒的地步。

  並且,有了之前的棋局對弈和毛筆字的鋪墊,這個要求就更加顯得合情合理,並無問題。

  除了提出這個要求的和早早鋪墊計劃這個環節的人以外,其他人相對無辜,也並無惡意。

  所以,楚傾眠的立場雖然一定是跟蘇成意一致的,但她也沒辦法直截了當地替他拒絕這個要求。

  更何況,以蘇成意的性格,考慮到她的緣故,就算內心覺得有些膈應,也會為了她而強忍下來答應要求,不會讓本來就尷尬的氣氛陷入更加冰冷的地步。

  楚傾眠端起茶杯的時候,心下就已經做了決定。

  她當然也知道不止蘇成意能看出來她這行為是故意的,至少另一邊的韋佩蘭肯定也能看出來。

  但這不重要。

  她只需要維持好表面的體面就好,看不看得出來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需要再度強調和聲明她的立場。

  蘇成意就是她的立場。

  「好的,小姐。」

  韓管家早在茶杯摔碎的當口就匆匆趕了過來,他首先觀察了一下碎裂的瓷片有沒有傷到人,發現沒有之後,緊張的心才鬆弛了半分。

  「蘇少爺,請您跟我往這邊來,我帶您換身衣服。」

  蘇成意收回一直望著楚傾眠的目光,點了點頭。

  韓管家身後跟過來兩個保姆,一個拿著掃帚和簸箕,另一個拿著拖把和毛巾,正在等待著他們讓開之後好清理地面。

  蘇成意站起身來,又看了一眼站在沙發後的楚傾眠。

  被他盯的久了,她似乎終於有了些說謊之後的小小心虛,這會兒已經用自以為很隱蔽的動作悄悄挪開了目光。

  「蘇少爺,往這邊。」


  韓管家適時打斷了蘇成意的死亡凝視,抬手示意。

  蘇成意只好慢慢收回目光,最後一縷餘光正好瞥到楚傾眠背著手站著,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更衣室在二樓的右手邊拐角處,整齊地迭放著許多家居休閒服,大抵都是給留宿的客人備用的。

  韓管家拉開另一邊的衣櫃門,開口問道:

  「蘇少爺的話,穿這個L碼的應該合身,喜歡寬鬆一點的就XL碼.您選個喜歡的顏色吧?」

  「好。」

  蘇成意想了想,拿了一套灰色的運動服,不太起眼的顏色,也沒什麼修飾,就是最最簡單的版型,布料摸起來倒是很舒適。

  「您先換,我在門外等您。」

  韓管家頷首示意,隨後轉身出去,禮貌地帶上了門。

  蘇成意順勢倚靠在椅子旁,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這套西裝的狀況。

  楚大小姐假裝絆倒的時候顯然很有計劃。

  首先,杯子摔碎的那個位置,碎裂的瓷片飛濺起來不會傷到人。

  第二,杯子裡的茶水雖然很燙,但沒有直接接觸到皮膚的話,並不會使人受傷——倒完茶之後,她應該故意多等了一小會兒。

  第三,偽造的意外發生之後,她一套小連招行雲流水,壓根沒給旁人插話的機會,就已經安排好了處理方式。

  他身上被打濕了需要立即更換衣服,自然沒辦法繼續剛剛演奏二胡的進度,而等到他換好衣服出來之後,她肯定已經想辦法轉移了話題,將這件事情悄然揭過了。

  蘇成意脫下襯衫,被茶水浸濕的地方皮膚微微有些泛紅,但不至於疼痛,四周略微泛著苦茶葉的味道。

  還真是.

  蘇成意垂下眼睛,不知怎的,心情略微有些複雜。

  楚大小姐顯然對於應對這樣的事情很有經驗,大概從小到大,她都是這樣鬥智鬥勇過來的。

  舉目四望沒有戰友,形影相弔踽踽獨行。

  蘇成意隨著韓管家的指引離開之後,客廳除了兩個保姆打掃擦地的細微聲響,安靜得連掛鐘的指針轉動聲都清晰可數。

  「咔噠,咔噠。」

  方才的情緒冷卻下來之後,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剛才那個意外事件,實際上並不意外,一時間心裡都「咯噔」了一下。

  想想自己也是非得賤,就跟沒聽過二胡似的!

  也不動腦子想想今天的客人是誰,又是以什麼身份出席的。

  楚傾眠大多數時候都是楚家人印象中那個乖乖巧巧的小女孩,但她偶爾也會露出屬於繼承人的真實面目。

  譬如現在,她看起來就是正兒八經的大小姐狀態,笑容禮貌,笑意卻不及眼底。

  只有這種時候,大家才會深刻認識到她確實是楚遠江和韋佩蘭的女兒。

  眼下這種節點,連保姆擦地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作為楚家的保姆,平時還是很輕鬆自在的,但這段時間夫人回家了,保姆們痛苦到想要辭職的欲望也達到了多年以來的最高峰。

  更何況今天老太太也在,那簡直是說是地獄模式也不為過了。

  保姆們都快把木質地板搓出火星子了,生怕留下一滴兩滴茶水被這兩位活閻王詬病,那差不多就等於是宣告自己被炒魷魚。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小姐也在,保姆們對於楚傾眠始終懷有親切的慈母之心,因為都清楚在這個家裡,只有大小姐是實實在在的善良又好心的人。

  「吳媽王媽,瓷片鋒利小心手喔。」

  楚傾眠語氣溫柔地補充道。

  她這話聽起來像是提醒,但其實保姆做起家務活來肯定比她熟練多了,所以,她只是委婉地傳遞給兩人一個訊息——

  我媽馬上就要不耐煩了你們快肘啊!!!

  「好的小姐。」

  兩位保姆迅速直起身來,彎腰倒退著離開,兩條腿都快走出火星子了。

  楚傾眠理了理裙擺,抬起眼睛來笑著說:

  「他去換衣服啦,大家想聽什麼曲子?我來彈好了。」

  她在這種時候問這話其實並不顯得突兀,因為這算是楚家家宴或者聚會的慣例。

  眾所周知,楚傾眠鋼琴彈得很好。

  國內外大大小小的獎都拿了個遍,名家評委讚不絕口,直誇她天賦與努力並存,百年難得一遇。

  楚遠江自己沒有什麼藝術細胞,所以當然對此感到很是自豪,重金定製了一台施坦威鋼琴專門擺在客廳,這樣一來就很方便來訪的客人欣賞自家女兒的琴聲。

  韋佩蘭也是從小就學鋼琴的,她像調整機械指針一樣要求自己彈奏的精度和準確度,即便技術上無可挑剔,但也有老師委婉地指出,鋼琴是很需要演奏者付出感情和沉浸在氛圍里的,否則表演再好,無法打動人心,也就失去了樂器演奏最最重要的感染力。

  韋佩蘭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放棄鋼琴的,但楚傾眠卻在這一塊完成的很好。

  她一直是個感情充沛的孩子,小時候舉著小短手踩著琴凳,連按琴鍵都費勁的年紀,隨手彈出來的《summer》就能讓鋼琴老師會心一笑了。


  「難得一見的好苗子,您放心,我說這話並非看在您二位的面子上。」

  老師如是說道:

  「天賦異稟,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是。我知道她今後很難走藝術這條道路,但我可以很篤定地告訴您,倘若她想走,就一定可以有所成就。」

  這位鋼琴老師在圈子裡是出了名的嚴厲,韋佩蘭還沒聽說過他給予誰家孩子這樣高的評價。

  果然,孩子存在的意義,就是父母人生的延續。

  韋佩蘭這樣想著,向老師點頭道謝。

  彼時那個開開心心地欣賞著從手指間躍動出來的音符的小女孩,當然不知道面前這黑白琴鍵會就這樣陪伴自己十餘年。

  不得不說,期間也難免有想一把火燒了它的衝動,尤其是在一個小節連續犯錯的時候,簡直紅溫到又想摔自己又想摔鋼琴,大有這輩子都不想再碰鋼琴的想法。

  但最後,她也就這樣跌跌撞撞地學了過來。

  直到圈子裡的老師都不再認為自己有資格被她稱一句「老師」,因為再沒有什麼可以教的了,往後再想有所提升的話,只能靠自己悟。

  回頭想想,似乎從這一天開始,鋼琴才真正成為了她的「朋友」。

  「咚。」

  楚傾眠提起裙擺,在琴凳上落座,伸手輕輕按了按琴鍵。

  似乎也有段時間沒有彈琴了,她想。

  這些日子一直在忙公司和學校的事情,這時候再觸碰到冰涼的琴鍵,居然像是見到了好久不見的舊友一樣,讓人有些想嘆氣。

  不過這麼多年,早就熟能生巧了,有時候她彈到一半甚至會有些走神,但依然可以憑著肌肉記憶將曲子完成,毫無意外地收穫一大堆外行人的搖頭喟嘆,掌聲雷動。

  迎著其他人那裡遞過來的分外熟悉的期待目光,她指尖輕揚,流暢的音符如溪水般潺潺流淌而出,融入窗外的夜色。

  蘇成意換好衣服回到客廳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

  少女一襲白裙,窗外的月光穿過紗窗落到她身旁,鋼琴的音符仿若依稀可見環繞在她四周,如蝴蝶翩躚。

  蘇成意停下腳步,凝神細望。

  她彈的是蕭邦的《降E大調夜曲 Op.9 No.2》,非常經典的曲目。

  像這樣在全世界都聞名遐邇的名曲,蘇成意從前聽過許多名家演奏的版本,可是楚傾眠彈出來,又有所不同。

  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大小姐一坐到鋼琴前,就會給眼前的畫面鍍上一層夢幻的濾鏡,讓人懷疑是不是在做夢。


  因為太不真實了。

  即便少女的睫毛在月光下細密可數,即便你方才剛牽過她的手指,即便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笑起來酒窩的深淺。

  這個場面依舊會讓你覺得很不真實,因為它漂亮美好到不適合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所以,蘇成意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遙遙望著她的側臉。

  顯然在座的其他人也有著和他相同的感受,在這一刻里,四面八方各懷心思的家宴也短暫遺忘了它原本的目的。

  好像所有人在這個夜晚來到這棟別墅里,就是為了聽眼前這個女孩安安靜靜彈奏一首夜曲。

  僅此而已。

  比起蕭邦來說,蘇成意平日裡聽得更多的是巴赫,但毋庸置疑,此情此景,這首《降E大調夜曲 Op.9 No.2》就是最合適的,連今晚的月光都只能為大小姐作配。

  彈奏到最後一段全曲高潮時,C段結尾在旋律上從中音區到高音區漸強,快速的十六分音符音型持續反覆中減弱到搖曳的主和弦織體結束。

  蘇成意從未見過對於這一段旋律如此貼合的處理,而楚傾眠輕描淡寫地就做到了。

  蘇成意不由得想,大小姐的確很適合彈奏夜曲,因為她很輕易就能夠將鋼琴彈得浪漫而富有詩意,而蕭邦正好是以「鋼琴詩人」的外號所聞名的。

  落下最後一個音符,在座的所有人都短暫忘卻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作為聽眾,為這樣絕贊的一段表演真心實意地鼓起掌來。

  蘇成意在掌聲中繼續往客廳走,目光依舊落在起身致謝的楚傾眠身上。

  她牽起裙擺,有模有樣地行了一個屈膝禮。

  據說是小時候看白雪公主動畫片學來的。

  想到這一點,蘇成意正在有些想笑,就看到了她手指上明顯泛紅的一片痕跡。

  「.」

  和他方才在自己身上看到的紅色頗為類似,只不過看起來要嚴重得多,一看就知道這時候正泛著火辣辣的疼痛感。

  顯而易見,是剛剛潑茶水的時候燙到的。

  那麼,楚傾眠方才就是忍耐著這樣的疼痛,完成了這首艷驚四座的《降E大調夜曲 Op.9 No.2》。

  蘇成意抬起眼睛,恰好對上她遙遙望過來的目光,一如既往的笑意盈盈,明媚如春光。

  不知為何,蘇成意莫名感覺身上的紅痕也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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