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秘密和往事之間
第601章 秘密和往事之間
夜色漸深,為了驅散莊園裡隨之而來的沉寂冰冷感,路燈一盞盞地亮了起來。
蘇成意和楚傾眠一人加了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走在石板路上,兩人的腳步聲深深淺淺迴蕩在四周。
路燈是楚傾眠臨時要求韓管家打開的,平日裡晚上沒什麼人過來這邊,碩大的一片草坪定期有人修剪和打理,燈光下看過去漂亮又平整。
「這個點福瑞可能已經睡著啦,你等下叫叫它名字試試!聽吳媽說早上撒歡跑了好多圈呢,追得她腰酸背痛的,生怕它一個猛子扎到它最喜歡的游泳池裡,這種天氣那裡面可沒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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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傾眠低頭看著兩人交迭的影子,一路都在碎碎念叨。
晚宴結束之後,蘇成意提出想去看看福瑞,仔細算算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了。
於是兩人這才從別墅里出來,往另一邊的狗屋裡去。
遙遙就能看到屬於小狗少爺的狗屋,在楚傾眠的指揮下裝修得很有歐式風格。
用她的話來說,查過了福瑞的老家是瑞士的,所以要裝修成這樣的風格,方便它以後血脈覺醒,變身為超級狗狗。
那時候蘇成意很無情地回答道:
「伯恩山犬並不屬於牧羊犬,沒有什麼可以覺醒的天賦,非要說的話,它祖上是拉貨的——如果你需要這種天賦的話。」
「.」
楚傾眠默默給裝修師傅打了個電話,將她原本準備的那套瑞士狗狗家具全部退訂。
所以,那棟狗屋雖然外表看起來很洋氣,其實裡面都是充滿楚大小姐個人惡趣味的粉色家具。
蘇成意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用餘光打量了一下走在旁邊的楚傾眠。
兩人一路走過來,她都在笑著碎碎念,語氣上聽著倒是沒有什麼異常,但只要細心一點,就能發現她的神情其實是有些悵然的。
發現這一點之後,她笑吟吟地說出來的那些故作輕鬆的話,其實都是為了活躍此時此刻的氣氛。
因為蘇成意似乎比平時更加沉默寡言,楚傾眠就只好說更多更多的話來中和,否則兩人這一路走過來,氣氛都是略有些奇怪的。
離狗屋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楚傾眠終於說得有些累了,她的額發被夜風吹得凌亂散開,扎得眼睛有些生疼。
蘇成意索性停下腳步,伸手把她的額發撥開,順手彈了她一個腦瓜崩。
「疼啊。」
楚傾眠捂住額頭,軟綿綿地瞪他一眼。
隔著這麼近的距離,蘇成意更清楚地看到了她手上方才被燙到的痕跡。
其實還是挺嚴重的,雖然已經過去一會兒了,但從手背一直到手指的皮膚都泛著紅,略微發腫。
還好沒有起泡,否則傷口還會有感染的風險。
不過到眼下這種程度的話,一定還是很疼的,燙傷的疼痛和其他類型的疼痛都不太一樣,火燒火燎的讓人很難忍受。
蘇成意垂下眼睛,心情略有些複雜。
平日裡打個針吃個藥都如臨大敵可憐兮兮的小班長,方才被燙到的時候愣是一聲沒吭,彈鋼琴的時候,也一點破綻都沒露出來。
「.」
察覺到蘇成意這異常的沉默之後,楚傾眠才反應過來他肯定注意到了,想慌慌張張縮回手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別動。」
蘇成意出聲警告了一聲,又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將原本就有些心虛的大小姐看得更是心虛,抿著嘴角不敢再動。
蘇成意左手抓著楚傾眠的手腕,右手伸進大衣口袋裡,摸出了一管燙傷膏和醫用棉簽。
這是方才出來之前,他特地繞了個圈,找韓管家要的。
聽說他的目的之後,對方自然是大驚失色差點沒緊張得厥過去,一副要撥打120或者呼叫小姐的私人醫生馬上打飛的趕過來給她做一套全身檢查似的。
「我觀察過傷口了,沒起泡,塗點燙傷膏會好的。」
最後還是得蘇成意出聲安撫,他才憂心忡忡抓耳撓腮地從醫療櫃裡拿了藥出來。
不僅如此,還附帶上了他個人準備的詳細的叮囑。
「按照你的說法,小姐應該是一級燙傷,僅損傷表皮層,沒有水泡形成,屬於一度燙傷。癒合時間通常在1周左右,無需特殊處理。」
「本品為外用藥,禁止內服。本藥使用時應注意全身情況,如有惡寒發熱等症狀時,應去醫院就診。輕度燒傷患者用藥一至二天後症狀無改善或局部有膿苔應去醫院就診,用藥後局部出現皮疹等過敏表現者應停用。」
「.」
蘇成意面無表情地從他手裡奪過了藥膏和棉簽,轉身就走。
兩人順勢就在旁邊的草坪上面對面坐下,楚傾眠將手伸過來,眨巴著眼睛小心翼翼地說道:
「其實已經不痛啦,感覺都沒有必要擦藥了喔。」
「是麼?」
蘇成意用棉簽裹上燙傷膏,作勢要狠狠往她的傷口上戳一戳。
楚傾眠嚇了一跳,想縮回手卻又被他攥著手腕,一時間只好連聲告饒。
「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蘇成意!會很疼的你不許這樣!」
「知道會疼還敢耍這一招?」
蘇成意當然不會真的做出「傷口撒鹽」這種缺德事兒,方才的動作只是嚇唬一下大小姐罷了。
實際上,他給傷口塗藥的動作輕柔的像是在對待什麼易碎品。
楚傾眠起初還閉著眼睛不敢看來著,這一會兒也有些愣神地睜開了眼睛。
蘇成意低著頭,神情專注地用柔軟的棉簽將白色藥膏均勻地塗抹到傷口上。
在他這樣的動作之下,傷口不僅不疼,夜風拂過之後,還帶著清爽的涼意,將從燙傷開始就一直隱隱火燒火燎的疼痛感從手背上驅逐。
楚傾眠吸了吸鼻子,聞到藥膏略帶刺激性的薄荷味,以及從蘇成意身上隱隱傳過來的檀香味。
這不是屬於他的味道,大抵是因為換了家裡衣服的緣故。
楚傾眠望著他認真的眼睛,忽然有些出神。
「對不起。」
半晌,她沒頭沒腦地這樣說道。
蘇成意「嗯?」了一聲,將最後一點藥膏抹勻,才抬起頭來看她。
「你今晚一定覺得很無聊,也很累。」
楚傾眠望著他,輕輕嘆了口氣。
蘇成意想了想,卻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而是這樣問道:
「從前你自己參加的家宴,大概流程也都是像這樣麼?」
「嗯大差不差啦。」
楚傾眠回憶了一下,隨即就感覺渾身很是不自在地打了個哆嗦。
奇怪,這麼多年了,她似乎還是習慣不了。
一到這種時候,她就像繃緊的弦一樣,迫使自己完美運行到宴會結束,便會瞬間崩掉。
往常每次家宴之後,她都會蒙起來狠狠睡上十幾個小時,醒來的時候大腦空空,連黑夜白天都分不清楚。
尤其是小時候,每次家宴對她來說都和世界末日沒有什麼區別,因為對於小孩子來說,想要同時滿足這麼多長輩的要求不亞於天方夜譚。
要不就是用餐禮儀出了錯,要不就是表演才藝的時候不小心彈錯了個音符,要不就是沒認出來某位重要的來訪賓客,讓場面尬住了半晌.
就算運氣很好,勉強通過了這一堆測驗,絕對無法通過的還有後面的關卡。
就算楚大小姐自小就非常優秀,幾乎沒在什麼大型比賽中失手過,但百戰百勝還是不太可能的,總歸會被他們抓到不滿意的把柄。
「你想想看,為什麼我們不管你哥哥姐姐他們,就管伱?你從出生開始就跟他們不一樣,這個道理你到底要多大才能明白?」
「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進學解》你不是剛剛背過,就忘了?過來,重新背一遍檢查一下。」
「我們不會因為一次小型比賽否定你全部的努力,但這結果也可以側面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你最近的心思根本沒放在提升自己這裡。小孩子貪玩好耍是天性,可是這天性在別人家裡可以理解,在我們家裡,就是絕對不可以接受的。」
「你媽小時候也是這麼過來的,但她自覺,從來沒讓我們操心過,你這孩子可不一樣了。」
「今天也去冥想室待兩個鐘頭吧,好好想想自己錯在哪裡。
晚飯前我會再問你一遍,不願意好好回答的話,晚飯就不要吃了,放心,我們全家人一起陪你不吃。」
「以後楚家這一大家子全要靠你,我們不對你更嚴厲一些,今後怎麼放心?你難道是想得害外公外婆死不瞑目嗎?」
「有些事情我們不提是覺得一提起來大家都傷心,要是你弟弟還在,不管是你爸媽還是我們,估計都要踏實得多。唉!」
楚傾眠從小就是聽著這些話長大的,所以方才聽到表哥表姐挨訓的時候,她雖然很想上前去勸兩句,替他們拆拆火,卻始終開不了口。
就像童年陰影似的,她很難主動靠著自己的力氣站起來,就更別說替別人解圍了。
「有時候,其實外公外婆教育表哥表姐的話,有一多半是說給我聽的。有點像殺雞儆猴,哎呀,這樣說可能不太好啦。」
楚傾眠望著手背的紅痕,笑著說道:
「好奇怪喔,我現在都長大啦,聽到那些話還是覺得有一點害怕。」
她說話的語氣很輕,蘇成意靜靜聽著,並沒接話。
「我要是更勇敢一點就好啦,明明有好多好多想要保護的東西呢」
楚傾眠說著說著,似乎覺得有些累了,便向後仰躺而去。
草坪乾淨柔軟,蘇成意沒有阻止她的動作,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路燈亮得晃眼,楚傾眠微微眯起眼睛,嘆了口氣。
「蘇成意,你知道嗎?高考百日誓師大會那次,我其實並不完全是因為稿紙被換掉忘詞才緊張得說不出來話的。」
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這件很久之前的事情,蘇成意微微一愣。
關於這個問題,他其實一直有些奇怪。
因為以楚傾眠的個人能力來說,即便稿紙臨時被換掉,她應該也可以迅速反應過來,然後開始自由發揮、脫稿演講才對。
這對於小班長來說,應該算不上是多難的事情,更何況還是高考百日誓師大會這種萬金油的演講主題。
連蘇成意自己這種社恐人士跑上台之後都能信口開河整上一篇「黃金時代」的演說,語文小課代表大腦存儲的名人名言,肯定比他多多了。
所以這件事怎麼想都不太合理,但蘇成意並沒有多想,只是簡單將其歸結於「一時緊張所以大腦空白」了。
仔細想想,這個理由也算勉強可以解釋。
但這時候,楚傾眠親口承認了還有其他的原因。
「你當時看過那張稿紙啦,你還記得上面寫了什麼嗎?」
楚傾眠用手擋住路燈的光線,瞳孔在手掌的陰影之下像黑寶石一樣隱隱泛光。
蘇成意想了想,略帶遲疑地點了點頭。
「記得一些。」
大都是不堪入目的髒話,使用鮮紅色的蠟筆塗上去的,分外刺眼,像是恐怖片裡常常會出現的畫面。
「裡面有一句話是,你這個偷走別人人生的吸血鬼,殺人犯。」
楚傾眠的語氣淡淡的。
蘇成意當然記得這句話,因為比起其他那些骯髒下作的詞語來說,這算是相對比較溫和的了。
沒想到,這對於楚傾眠來說,卻是最最讓她不知所措的。
想到這裡,蘇成意眼神一沉,第一時間幾乎要懷疑這件事背後會不會還有什麼隱藏的真相了。
但是仔細想想,還是不對。
因為稿紙事件的罪魁禍首他的確已經抓到了,那只是個普通不起眼的女同學,出於陰暗嫉妒的心理,而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以她的身份,不可能知道楚家人的秘密,即楚傾眠還有個夭折的弟弟這件事。
所以,僅僅只是碰巧而已。
但是,對於彼時站在台上的楚傾眠來說,這句話所帶來的攻擊性卻是比其他任何話都要尖銳得多。
正因如此,那時候的她才會在蘇成意伸手搶走稿紙之後,用那樣脆弱不安的語氣和他說:
「.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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