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銀簪草把龍
拿著金豆子的石九,此刻樂的很,至於那個人是不是土地公,他倒不是很在乎,現在有了褲子還有金豆子,這才是真正的樂點子。
他都沒問那人叫啥,反正這差事好辦,太簡單了,去趟十方山,找到李乘風,喊上三聲十八公,給他金豆子,任務就成功。回來再找土地公,賺兩金豆入囊中。去趟溫柔鄉,如法又輕鬆。
這事兒,想想都得樂。
石九是當過兵的,他十六歲入的伍,分到步兵滾刀營,營頭是管帶常大民。常大民很欣賞石九,時常照顧他,索性帶著他當了隨從,一共練了兩年兵,正趕上古今國討伐鄰邦因來國,因來國的兵力不行,打了兩場都不夠看。
這仗算是古今國贏了,可石九沒撈著好處,因為他的這一營兵雖然去了,可卻分兵去打因來國的最遠邊地,果去城。
上面的意思,是佯攻,可他們不知道,往真了打,石九砍了對方十幾個兵,打了三天,眼看城就要破,朝廷卻來了道加急令,命令的內容,是停止進攻全軍撤回。
這趟總共去了二十營兵,每營五百人,連將帶官一共一萬五千二百人,回來只剩了六營,死了四營。
石九這一營打了兩次衝鋒頭陣,死了四百五,營管常大民陣亡,他的腦袋在城頭下被火藥炸沒了,身子還往前沖了十幾步才倒下。
常大民衝鋒前,讓石九跟在第三隊,負責射箭,石九射光了箭筒里所有的箭,頂著盾牌把常大民的身子給拖了出來。回營之後剝乾淨洗了,包了骨頭送回古今國。
那一仗,石九得了三千塊軍餉,發了塊銀獎章,後來他拿去當了賣錢。打完了仗,那東西掛身上也沒意思。
其餘的四十九個兵,又都分到各地新營去了,石九沒有常大民照看,其他的老兵也都死了。朝廷和因來國講和,兩國重交友好。戰功都兌現了錢,也就沒人再提這場仗。
有的兵有些抱怨,但石九不抱怨,能有口飯吃,還能發軍餉,已經很不錯了。當兵打仗麼,不就這樣。現在兩國不打了,多好。
至於倒在戰場的,那就認命。二十歲,他就退了伍,一路做點散鏢過日子。
之前他的任務,是替人討帳,僱主是翠花鄉的顧大爺,最近打的人,也是個討帳的。
顧大爺給鎮裡趙三胖的田裡挖灌溝,一共四道,每道三百塊,趙三胖欠了顧大爺的一千二百塊不給,說顧大爺的溝沒挖好,影響了他們家的地,反過來要顧大爺賠趙三胖一千塊。
一千二百塊,是莊稼人四個月的伙食費,顧大爺沒有錢,說自己挖好了溝,趙三胖故意挑刺耍賴不給,一時扯不清,告到鄉里的小衙門,鄉長判了趙三胖給顧大爺一千塊,除去官司費,顧大爺可以拿到九百塊。
石九揍跑了趙三胖請的人,得了顧大爺五十塊,反過來趙三胖還塞給他一百塊,讓他以後別找自己麻煩。因為趙三胖這人,也就地多了點,沒啥大背景。
那時候,官家管得也不緊,沒有現如今這樣,條件好管的多,治安也不錯,石九的財路就自然少了。
剛才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看了眼左手的刀,已經斷了。斷了沒關係,它還剩半尺。
以石九的七腳貓功夫,憑這把刀,他還能唬住一些人,更何況,他的棍子還在。三刀六棍,一向是他的看家本領。對付一般的小毛賊,綽綽有餘。這比三腳貓的功夫,要厲害些。
這世道,能唬住一些人,就很不錯了,真要動手,石九會打量。
能不能打過別人,當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能看懂對方能不能打。
有的人,能看出來。有的人,看不出來。能看出來的人,已經很厲害了。可那些看不出來的人,要麼更厲害,要麼真沒本事。
石九屬於一看就能打的人,所以他也沒多大本事。一般他會想好退路,如果實在沒有了退路,那就談和,如果談和不管用,那就拼一把。拼一把沒用,他就準備嗝兒屁。
「嗝兒屁」,是哩語,就是人沒了的意思。他的師傅教過他,人得想好了怎麼嗝屁,那就知道怎麼活著。
這就是石九的處世之道,雖顯油滑。但還有點底線。不過今天,人家不接受他的談和,所以他就拼了一把,結果輸了,輸的褲子都沒了,他還不能嗝兒屁。因為任務沒完成。他還要賠主顧的東西。
他碰上的人,看不出來能打。對方也不接受他的談和,因為人家根本就沒跟他談,既沒要他命,也沒要他錢,但卻要了他的褲子,可能人家覺得他的命,沒有他的褲子值錢。
一個褲子都沒了的人,要想再重新混世道,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臉皮夠厚就行。石九的臉皮,就足夠厚。有時候,他也可以不要臉。
石九走的是散鏢,所謂散鏢,就是沒錢開鏢局但又能打的人,這類人,本事不大,時間充足,關鍵是,夠便宜又合法。
既然便宜,那所保護的東西,也不是很值錢。
一些個小戶人家,就樂意請這種人辦點小事,便宜好使,出了問題他也能賠。無需買什麼郎中保險,是死是傷,也都不用管。主打一個便宜實惠。
今天,他原本的任務,是把張二嬸家的公豬帶給隔壁鄉李大麻子家的母豬配種。酬勞是六十塊,再加七天的饅頭兩隻燒鴨,另有一斤黃酒相送。
張二嬸家的公豬,長得又膘又壯,凡是跟它配了種的母豬,一胎能生二十頭小豬,還一個個都健實的很。這公豬頭上還有三撮小紅毛,個子也比其他公豬高半截,往豬圈裡那麼一站,簡直豬姿颯爽,毛豎臨風。
就沖這頭豬,也得防著不懷好意的人打主意,一是嫉妒,偷偷在豬伺料里下藥;二是覬覦,想法來偷。搶倒沒人搶,這事兒風險大利潤小,不划算。有搶豬實力的人,也就不屑於搶豬了。
護豬配種這事兒,別說鏢局不會接,就是其他走散鏢的人,也不會接,沒聽說保鏢保頭豬去配種的,傳了出去,活活羞殺人。
但石九不這麼想,這事兒不偷不搶不昧良心,怕他個啥。還有個原因是,他沒錢吃飯了。
可今天他搞砸了,現在人不但被搞暈了,那頭公豬也被拐跑了。
為什麼公豬會被拐跑呢,因為石九的對手,和他遇見的土地公一樣,也不是人。
他的對手,是另一頭豬,一頭野豬,一頭母野豬。
石九想抄近路,牽著公豬出了官道,沿著山路一直走,這樣,能省下五里路,一來一回就是十里。十里路,能節省兩個饅頭。
那頭母野豬出現在山路上的時候,石九就知道自己敗了,他敗的不是自己打不贏這頭母野豬,而是手上的公豬一見這母野豬,掙了他手裡的繩子就跑,一路狂奔到母野豬身旁。
看著兩個豬頭耳鬢廝磨卿卿我我的樣子,石九就知道,這兩個傢伙肯定有一腿。
那公豬見了母野豬眼淚都流了出來,母野豬聞了聞公豬,又把個豬下巴蹭了蹭公豬,那母野豬肚子脹脹的,一看就懷了豬崽。
「你小子真有魅力,連母野豬都跟你有一腿,你厲害,不過沒用,今天我必須把你送到李大麻子家裡去配種,」石九提著棍子走了過去。
那母野豬沖了過來,石九來不及揮棍子,只得拔刀就刺,那公豬突然竄了起來,擋在母野豬的身前,石九怕傷了公豬不好交代,只得收刀,可還是晚了一步,公豬的耳朵上被石九的刀抹了一下,幾滴豬血撒在他身上。
母野豬見狀發怒,嚎叫一聲沖了過來,石九一個不慎被撞翻在地,母野豬上來張開獠牙就要啃,那公豬又跑來擋在石九面前,沖母野豬直哼哼。
母野豬頗為不解,疑惑的看著公豬,原來這公豬一路上,石九照應的它很好,渴了餵水餓了餵饅頭,順便還給它拍拍背摸摸頭,走的累了,還讓這公豬躺路邊歇會。
怕這公豬著了涼影響了身體不好配種,脫了自己衣服給這公豬蓋肚皮。公豬也算是感恩,這會子正向母野豬求情,意思不要咬石九。
母野豬算是答應,可見著公豬耳朵上的刀傷,氣得一掉頭把屁股一撅,沖石九放了個屁,臨走還一口咬脫了他褲子。
敢情這母野豬通人性,知道石九沒了褲子不好追它倆。這屁直接把石九給臭暈。
石九一陣眼花繚亂,定了定神,發現自己正在一片草地上,草地中間有個胖姑娘,那姑娘沖他一禮,蹲了個萬福,「請小哥莫怪,我是此地野豬仙子,這公豬與我有兩世情緣未了,此去李家必然被殺,因張二嬸家有養豬牌坊,我不得入內,特來此地等它。」
石九聽了一驚,心想哪來什麼野豬仙子,聽都沒聽過,想說話卻出不了聲,那胖姑娘繼續說道:「方才我豬郎的耳朵被小哥所傷,心中有惱撞翻了你,後來得知您一路照看我豬郎,心感不安,你這番丟了豬,定有損失,小仙我定有所報答,只要小哥不要將今日之事說出去就行。」
石九點了點頭,這回能開口說話了,他江湖走的久,這順水人情一定要給,何況,還打不贏人家。
石九道:「仙子跟你家豬情郎情深意厚,我看了實在感動,哪裡會說出去,只說自己喝多了酒,醒來豬不見了就是。」
胖姑娘笑道:「如此,我們定有回報,絕不讓你小哥受損。」說完一陣花香伴著豬騷味同時飄來,當時不見。
到他醒來後,只當做了個夢,擦了擦了汗跑進土地廟借供品吃,恰好遇見那個人給他金豆子。
眼下,石九現在還不能趕路,得回去找張二嬸,拿金豆子換點錢,賠了她的豬錢,他才能安心去十方山辦第二件差事。
一邊想著一邊樂,放金豆子的胸口一熱,腳下一滑摔了一跤,起身掏了下衣兜,慌了,衣兜里空蕩蕩的,哪裡來的什麼金豆子。
四下找了找,都是黃土路,哪裡見一絲金光,石九一屁股坐了地上,這下倒好,第一個僱主的公豬被母野豬拐跑了,眼下又丟了兩個金豆子,第二個僱主的東西也丟了。
石九嘆了口氣,回頭看了眼土地廟,那個自稱土地公的人早已不見。
人家信任他,不但給了金豆子,還特意送他一條褲子,這下怎麼辦。
這邊正皺著眉,「牟兒」的一聲,抬頭一看,一頭黑牛正撣著尾巴朝他走了過來,牛鼻子上,還穿了一根麻繩。
牛可值錢了,一頭牛賣個一萬塊,兩個金豆子加一頭新壯公豬也才八千塊,給張二嬸和李大麻子一人二百賠款,自己還能賺個一千六。
可這牛是有人家的,石九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偷牛可是大罪,再說這麼幹,石九也丟不起這人。
正犯著愁,那牛走了過來,低頭一吐,嘴裡掉出個東西,石九撿了一看,是條用稻草扎的龍,這龍扎的很像,有紋有角的,龍頭上一道銀光閃亮,是個銀簪。
髮簪下滾出個小紅紙團,撐開一看,上面寫了一行字,石九都還認得:「銀簪草把龍,答謝小恩公。騎牛還張李,金豆化丹紅。」
石九起身,四周沒人。看來野豬仙子是真的,土地公也是真的,至於金豆化丹紅,這一句,他實在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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