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驚鴻一瞥
當漢娜舉著奶瓶被小羊羔包圍,呢子裙上沾滿草屑。
盧勇剛拍下她被山羊頂屁股的窘態,褲腳突然傳來拉扯感——雙胞胎姐妹正用他的鞋帶玩翻花繩。
「大哥哥低點頭嘛。」穿粉裙子的小姑娘舉著草葉往他頭上插,漢娜趁機往他背後貼了張「優質飼料」的貼紙。
遠處傳來響亮的啼哭,原來有孩子被搶食的羊駝噴了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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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娜摸出包里的橘子軟糖去哄,反被小壽星王冠的女孩當成「發糖仙女」。
等盧勇從羊群突圍找到她時,她頭頂已經頂著五個亮晶晶的小發卡。
伴隨夕陽把火烈鳥染成橘紅色,漢娜靠在觀景台欄杆上啃熊貓燒。
盧勇突然指著她鼓囊囊的帆布包:「你是不是把動物園的樹葉偷渡出來了?」拉鏈縫裡確實露出一截桉樹葉,仔細看卻是根綠色頭繩。
摩天輪升到最高點時,整座動物園在腳下鋪成彩色的拼圖。
漢娜指著熊貓館頂樓的反光點:「看!飼養員在給糰子開小灶!」玻璃窗里晃動著溫暖的燈光,隱約可見黑白毛團抱著奶瓶打滾。
旋轉木馬的音樂聲漸弱,穿恐龍服的小男孩趴在爸爸肩頭熟睡。
漢娜把剩下的胡蘿蔔條悄悄塞進山羊圈食槽,突然被盧勇拽住手腕——他指間夾著張皺巴巴的拍立得,正是她早晨被熊貓「招手」時,隔壁男孩鼻涕泡炸開的瞬間。
路燈次第亮起時,兩人影子在出口處迭成長頸鹿的形狀。
漢娜晃著熊貓頭箍哼走調的歌,發梢還粘著不知哪個孩子貼的星星亮片。
夜風掠過空蕩蕩的飼料車,捎來幾聲悠長的動物低鳴,仿佛在說下次再見。
晨光漫過窗簾縫隙時,盧勇的睫毛先於意識顫動。
空調送風口細微的嗡鳴里,漢娜蜷成蝦米的睡姿正巧將發梢貼在他喉結上,隨著呼吸起伏掃出細密的癢。他試圖用腳勾床尾的薄毯,卻帶倒了昨夜沒喝完的可樂罐。
「叮——」鋁罐滾落木地板的聲響讓漢娜猛然睜眼,額頭撞上對方下巴的瞬間,兩個人都疼出了淚花。
「這就是你晨練的方式?」漢娜捂著腦袋滾到床沿,後腰抵住冰涼的電視遙控器。盧勇揉著下巴摸到眼鏡,鏡片上還沾著半片昨夜打遊戲時沾上的薯片碎屑。
十點的陽光把外賣塑膠袋映得透亮,蝦仁燒麥的蒸汽在空調房裡凝成白霧。
漢娜盤腿坐在地毯上,睡衣鈕扣錯位了兩顆也不自知,正用筷子尖戳破豆漿封膜:「我要看《動物管理局》重播!」
「駁回。」盧勇把煎餃蘸醋碟推到她面前,「昨天在動物園被山羊追了三條路的人沒資格看動物題材。」
投影儀啟動的藍光驚飛了窗台上的麻雀,老電影片頭躍動在素色牆布上。
漢娜偷摸把腳伸進盧勇的衛衣下擺取暖,腳趾觸到他腰側瞬間,對方手裡的Switch差點甩進沙拉碗。「謀殺親夫啊?」他捏住她冰涼的腳踝,掌心的溫度激得漢娜把抱枕砸在他臉上。
午後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落地窗瞬間淌成水簾洞。
漢娜跪坐在飄窗上哈氣畫貓臉,盧勇在身後給她編散亂的辮子,髮絲總從指縫溜走。
「你養的是水母嗎?」他捏著橡皮筋嘆氣,玻璃倒影里她的耳尖比碗裡的車厘子還紅。
三點鐘的客房服務按鈴解救了兩人的手工災難,推車上的熔岩蛋糕還滋滋作響。漢娜舉著手機拍拉絲芝士,盧勇突然伸手抹掉她嘴角巧克力醬:「這位美食博主,你鏡頭歪了。」
雨幕把城市泡成模糊的色塊,烘乾機在浴室嗡嗡震動。漢娜穿著大兩號的酒店浴袍癱在懶人沙發里,襪尖勾著盧勇的充電線轉圈玩:「你覺不覺得這個吊燈像水母?」
「像你昨天餵的那隻搶食的羊駝。」盧勇頭也不抬地給遊戲角色換裝,粉色蓬蓬裙小人原地轉圈時,漢娜的腳丫子已經踩上他肩膀:「給我也買這套!」
傍晚的雷暴讓電路跳閘了兩秒,黑暗降臨的剎那,漢娜準確撲進了盧勇懷裡。
應急燈亮起時,她手裡的薯片撒了他滿身,兩個人看著對方頭髮里的零食碎屑笑到岔氣。投影儀重啟的光柱里,雨絲成了墜落的星河。
「要不要喝我特調的閃電風暴?」盧勇晃著酒店贈飲的紅酒,往雪克杯里懟進三顆荔枝。漢娜盤腿坐在地毯上剝榛子,果殼在玻璃茶几上拼出歪扭的愛心,又被路過的拖鞋碾成抽象畫。
外賣晚餐的壽司船擱在床墊中央,山葵辣出漢娜的眼淚。
盧勇笑著遞來的烏龍茶,杯沿還沾著他剛偷吃的提拉米蘇奶油。窗外的霓虹燈牌透過雨霧滲進來,在她睫毛上投下跳動的光斑。
九點零七分,漢娜的腳趾在盧勇小腿上劃拉:「我想堆城堡。」於是迷你吧里的堅果零食傾巢而出,啤酒罐當塔樓,巧克力棒作橋樑,巴旦木碎鋪成星光大道。盧勇偷拆的茶包把護城河染成琥珀色,漢娜用吸管吹出漣漪時,他正把她的發圈套在杏仁國王頭上。
午夜前的最後陣雨敲打著排水管,烘乾的白T恤散發著陽光的餘溫。漢娜窩在盧勇懷裡翻相冊,指尖划過紅山動物園裡抓拍的鼻涕泡小孩:「這張能當婚禮請柬封面。」
「那這張呢?」盧勇亮出手機里她頭頂五枚發卡的照片,換來一記肘擊。打鬧間碰倒的檸檬茶浸濕了枕套,柑橘香混著雨水的土腥味漫開來,像某種私釀的香水。
浴室吹風機的轟鳴聲里,漢娜踩著盧勇的拖鞋跳華爾茲。
鏡面蒙著霧氣,她在他掌心畫的笑臉很快被新蒸汽覆蓋。窗外划過夜班飛機的紅燈,像一顆緩慢移動的櫻桃。
凌晨一點的加餐是泡麵盛宴,漢娜堅持要把溫泉蛋打進紅燒牛肉麵。
蛋花在湯里舒展成雲朵時,盧勇正用薯片勺舀她碗裡的玉米粒。兩部手機同時播放不同的吃播視頻,最後不知怎的切到了同一首爵士樂。
雨停時分,漢娜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發現塊可疑污漬。
盧勇用手機電筒照了照:「是你昨天掉的藍莓醬。」
「明明是你打翻的冰淇淋!」爭辯聲里,晨光已經漫過樓群,在昨夜的水漬上蒸出淡淡的光暈。
洗衣袋堆成的小山旁,兩人並排躺在地毯上拼最後一塊拼圖。
漢娜的腳趾勾著盧勇的睡衣系帶,看他將缺口處的雲朵嚴絲合縫按進天際線。
城市在窗外甦醒的聲響里,她忽然希望這場雨永遠循環在天氣預報里。
遊玩南京的最後一天,兩人又去打卡了大名鼎鼎的天生橋。
晨霧尚未散盡時,計程車已駛入溧水蜿蜒的山道。
漢娜搖下車窗,帶著草木清冽的風立刻捲走了困意。
轉過最後一道彎,赭紅色天然石橋劈開山谷懸在頭頂,藤蔓纏繞的橋身上垂落幾縷晨光,宛若神話里巨神隨手拋下的腰帶。
「這才是真正的天生橋啊!」漢娜舉著景區導覽圖的手微微發顫,紙頁被谷底升騰的水汽洇濕卷邊。
盧勇從背包里摸出防水相機包,抬頭時正見一滴露水從橋縫墜下,在她發頂碎成細鑽。
木棧道在苔痕里時隱時現,漢娜扶著鏽跡斑斑的鐵鏈往橋心挪。
億萬年前地殼運動擠壓成的石橋不過百米,她卻走得步步驚心——橋面天然凹陷的坑窪里蓄著隔夜雨水,倒映著飛鳥掠過時的殘影。
「傳說走過這座橋的情侶……」盧勇剛開口就被山風灌了滿嘴,後半句消融在漢娜突然抓緊他衣角的力度里。
橋身某處傳來空靈的滴水聲,驚起岩縫裡棲息的藍尾鴝,振翅聲與心跳聲在胸腔共振。
穿過石橋後的溶洞入口像巨獸微張的嘴,漢娜攥著盧勇的袖口不肯租手電筒。
「有光!」她突然指著洞頂驚叫。億萬年的鐘乳石間嵌著螢石礦脈,幽藍的微光隨步移變幻,恍若踩碎了整條銀河。
盧勇的登山杖敲擊石筍發出編鐘般的清響,漢娜跟著哼不成調的曲子。
轉過一道垂落的石簾時,他突然轉身擋住她視線:「閉眼三秒。」再睜眼時,他舉著的螢光棒照亮了石壁——兩朵依偎的鐘乳石花,在幽藍光暈里開出永恆的姿態。
正午的日頭劈開山谷,未見瀑布先聞雷鳴。
轉過最後一道山壁時,漢娜的遮陽帽被氣浪掀飛,盧勇追著帽子撲進齊腰深的野花叢。
再抬頭,百米飛瀑正撞碎在墨色巨石上,水霧織出七彩虹橋。
漢娜赤腳踩進淺潭,錦鯉般的鵝卵石在趾間滑動。
盧勇架起三腳架調試長曝光參數,取景框裡卻闖入她揚起的裙角。慢門下的人影化作流動的雲霧,與瀑布同墜成一道乳白色的謎。
山腰茶寮的老藤椅上,漢娜晃著自製的野藤鞦韆不肯下來。
老闆娘端來野山楂茶,粗陶碗底沉著幾粒紅寶石般的果肉。「再盪高點!」她朝盧勇喊,發梢掃落的桂花紛紛揚揚落進茶湯。
盧勇推鞦韆的力道驚飛了晾曬的山菌,竹匾上的牛肝菌骨碌碌滾到漢娜腳邊。
她彎腰去撿,鞦韆突然失控般旋了半圈,整個人歪進曬暖的乾草堆。
金黃花穗粘了滿身,倒像是從瀑布里打撈出的精靈。
日影西斜時,他們摸到溶洞深處的暗河碼頭。
朽木船頭掛的煤油燈將人影投在鐘乳石上,船夫的長篙一點,漣漪便攪碎了洞頂的螢光銀河。
漢娜伸手去撈水面的光斑,指尖觸到某種滑膩生物,驚叫著縮回時撞翻了盧勇的鏡頭蓋。
「賠我銀河。」他在她耳邊壓低聲音索賠,濕熱氣息驚得她撞上船篷。
簌簌落下的細碎螢石塵里,船夫突然開嗓唱起溧水小調,古老的顫音在溶洞穹頂久久迴蕩。
暮色浸透出山石階時,漢娜在溪邊石縫裡撿到枚殘缺的陶片。
青釉上蜿蜒的裂痕里滲著硃砂色,不知是千年窯火還是夕照的饋贈。
「帶回去當鎮紙。」盧勇用紙巾包好塞進背包夾層,轉身時褲腳勾斷了某根蛛絲——晚風裡搖晃的蛛網上,露珠正將最後的天光折射成星子。
山腳停車場亮起燈時,漢娜忽然駐足。
天生橋在暮色里只剩剪影,晚歸的燕群正從橋洞穿過,羽翼切開薄霧的姿態,恰似他們來時路上驚鴻一瞥的初見。
傍晚回到酒店,漢娜把最後一件T恤塞進行李箱,拉鏈卡住了布料邊角。
盧勇蹲下來扯了兩下,突然笑出聲:「這衣服上的油漬是不是中山陵那天的酸梅湯?」
「明明是你說要邊走邊喝!」漢娜拍開他的手,瞥見箱底露出半截雨花石包裝盒。
樓下飄來油炸糍粑的香味,她肚子咕嚕一響,行李箱蓋子「砰」地彈開了。
小吃街入口的老王鴨血粉絲攤支著褪色遮陽棚,老闆娘正往湯鍋里撒蔥花。
漢娜一屁股坐在塑料凳上:「老闆,兩份鴨腸多加辣油!」
盧勇抽了張紙巾擦桌子:「你昨天吃完辣半夜找胃藥的事兒忘了?」
「最後一天了嘛。」漢娜掰開一次性筷子,木刺扎了手,「嘶——你看這筷子質量,還不如紅山動物園餵長頸鹿的樹枝。」
「長頸鹿可沒嫌棄你抖得把樹葉全撒地上。」盧勇把自己碗裡的鍋巴夾給她,塑料桌隨著隔壁小孩踢凳腿晃個不停。
巷子拐角的白貓竄過腳邊時,漢娜正盯著玻璃櫥窗里的青瓷罐子發呆。
盧勇用胳膊肘碰她:「進去看看?你嘴角還沾著辣椒油呢。」
「要你管!」她瞪他一眼,手指卻誠實地摸向標價牌。店員姑娘遞來試用裝:「這是桂花味的口脂。」
盧勇突然湊近:「比你在老門東吃的桂花糖芋苗還香?」
漢娜手一抖,口脂在虎口劃出紅道子。
玻璃門外傳來「喵」一聲,那隻白貓蹲在台階上舔爪子,尾巴尖掃著盧勇的運動鞋。
雨花石攤主大爺舉著放大鏡:「小姑娘,這顆裡頭能看到玄武湖嘞!」
漢娜眯眼看了半天:「我怎麼覺得像你昨天打翻的奶茶漬?」轉頭扯盧勇袖子,「八十塊太貴了吧?」
盧勇摸出錢包:「你前天在夫子廟買破扇子怎麼不嫌貴?」
「那扇子上有手繪鴛鴦!」
「這石頭裡還有整個南京城呢。」盧勇把石頭塞進她背包側袋,隔壁糖芋苗攤的喇叭突然炸響:「最後三碗!賣完收攤!」
旗袍店試衣間帘子「唰」地拉開,漢娜揪著腰側布料:「這扣子怎麼對不上?」
盧勇癱在藤椅上玩手機:「讓你非吃第四碗酒釀元宵。」
老闆娘趕緊打圓場:「我給你放兩寸。」
「等等!」盧勇突然站起來,扯過旁邊掛著的男士綢衫,「這衣服口袋怎麼是破的?」
漢娜探頭一看,噗嗤笑了:「你早上塞雨花石的時候扯的吧?」
買完衣服出來,三輪車上的糖粥咕嘟冒泡,擺攤的老頭兒舀起一勺:「小心燙嘴啊。」
漢娜剛吹涼半勺,滑輪少年擦著她後背竄過去。
盧勇拽住她胳膊肘:「灑了灑了!」
紅糖汁在青石板上淌開,賣梔子花的老太太慢悠悠插話:「小年輕走路不長眼哦。」
漢娜舔著塑料勺:「你記不記得第一天來,你也在新街口撞翻過我的奶茶?」
「那杯奶茶二十八塊!」盧勇摸出紙巾給她,「現在這碗糖粥才五塊。」
抄近道穿過居民區時,漢娜的行李箱輪子卡進了陰溝蓋。
盧勇蹲下搗鼓了半天:「讓你非買那個石臼當鎮紙。」
「人家說是明故宮遺址挖出來的!」
「我看像義烏批發——好了!」
行李箱彈出來的瞬間,二樓突然潑下一盆水。
盧勇扯著漢娜往後跳,拖鞋卻濕了大半。晾衣服的大媽探出頭:「哎喲對不住啊!」
漢娜瞅著盧勇滴水的鞋尖:「比天生橋瀑布還壯觀。」
酒店大堂的自動門「嗡」地合攏,漢娜突然剎住腳步:「等等!」
紀念品貨架最下層,兩隻陶瓷貓存錢罐歪頭蹲著。
盧勇挑眉:「這貓長得像胭脂鋪門口那隻。」
「像你!」漢娜把白貓塞進他懷裡,「你負責背回去。」
「那這隻花的歸你。」盧勇戳了戳貓耳朵,「跟你昨天被羊駝吐口水的衣服一個色兒。」
前台電話突然響起,提醒他們明早六點送機。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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