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錦囊 (二)
跟遇見師傅一樣,木哥兒又在僻街遇到一個人倒在地上。這個人比師傅體型大,是個胖子,趴水凼里半截身子浸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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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街過往行人不多,到晚上行人更少。沒人會去理會一個酒鬼,就算是死了也只有等到白天的巡警來處理。
木哥兒走來很遠就嗅到了酒味。
俯下身去拍他:「喂,喂喂!你死了嗎?」
不知喝了多少酒,一動不動。
木哥兒把他身子翻過來拖出水凼,不讓他浸泡在水裡。
翻過來後,看到這人蓄著一小撮鬍子,正好在仁中的位置上。
日本人。
日本人壞得很,殺了他師傅。狗日的日本人!
木哥兒踢他,見他不省人事,準備一腳朝他頸部踩去,把他喉嚨踩爆,轉身就跑。胖子就算被踩醒也追不上他。
但是,要尊重職業習慣。
要在這人身上先搜一搜。
瞧瞧周圍沒人,木哥兒從他衣包里掏出皮夾子。在腰間,觸碰到了一個硬東西。木哥兒手去一探,即刻一驚!站起來就轉身。
他探到了一把手槍。
木哥兒跑去聽見自己的腳丫子跟地球在啪啪啪,身後並沒傳來砰的一聲。那醉鬼仍舊擺成一具殭屍,原來是自己在嚇自己。
木哥兒小步小步走回去。
動作要快。
像似給他躹了一躬後轉身跑開。
三十里的人看到木哥兒帶著雨夜跑回來,都知道他又有了收穫。
老太老爺喜歡他嘴甜,老遠就爺呀奶的叫喚。大姑大嫂喜歡他助人為樂,有重東西他要幫忙弄到家門口。三十里的人對這個沒爹沒娘的孤兒不管他在做什麼沒有餓死就是在自食其力。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都很包容他。甚至見他一連幾天都在往家裡跑,還有人來向他借錢應個急,事後及時還給他,絕不對他拉希擺帶。
快看,木哥兒又在跑了。
快看快看,木哥兒跑回來了!
後面有沒人追?
沒有。
那就好了!
很多家的門洞和窗孔都伸出頭。
里弄的人快三個月不見木哥兒跑,這大晚上見他跑的水漬飛濺,他們才覺得三十里的情況恢復到正常,木哥兒不跑像似缺少了什麼。
怕走火,他卸下彈匣搬弄,咔咔的,科科的,懂得了保險開關決定能不能發槍的是f和s。木哥兒晚上來到蘇州河找到一處無人的河灘,看到河裡晶瑩抖動的岸上樓影,朝水裡打了一槍。
他又朝水裡打了一槍。這一回瞄準水中街道電桿上的燈泡,一槍擊去把燈泡打碎成漣漪。
現在槍里還有6發子彈。
此時木哥兒不知道槍的成人意義是什麼,只覺得一件不同尋常的玩具,直到一件事情發生,他發現槍這東西,可以無法無天,可以給師傅報仇。
「向思怡同志不要泄氣,小賊得手後還會去當鋪把玉鐲當掉,我們的人已經在附近的幾家當鋪留守,他只要來當鋪,事情就有希望。」
鐵錘書記安慰向思怡。他要帶頭保持鎮靜,慌亂容易出錯。
向思怡這天擴大尋找面積,從霞飛路向三十里方向走來。
「囡姐兒,來一碗,多點胡椒。」
「我不要胡椒,給我放花椒。」
石庫門老宅上的鴿群飛起來,它們的翅膀拍打出風聲,矯健又輕快划過1935年陰雲密布的天空。
堂口處在十字路邊,地勢寬敞,擺下四張桌子,生意一直還好。
方露萍今天向到來的三十里鄰居打招呼::「大,大家聽著了,餛飩現在一角七,一碗,漲,漲了兩分,漲在煤碳上。」
都說漲兩分該漲,近一個月來煤碳漲得比糧還快。
光頭楊絕對是三十里主要的信息來源,重量級的包打聽。好多消息在報紙登出前,三十里的人就提前知道。
比如——東北抗日聯軍趙尚志在湯原亮子河與日軍打起來了。
比如——日本海軍陸戰隊一等水兵中山秀雄,在竇樂安路走著走著,叭嘰一聲斃命。
比如——蔣介石發表演講:「和平未到絕望時期,絕不放棄和平,犧牲未到最後關頭,亦不輕言犧牲。」
比如——瑞華坊的胡三文在賭場抽老千又被逮著,又剁去了一根手指。
這些消息比報紙還要提前發布,是因為光頭楊弟弟在《文匯報》當記者,全國各地到處跑。
煤漲價,是北方的東勝煤田、開灤煤田,還有好幾個煤田的煤碳不許往關內運,煤就漲價了。
為什麼不許往關內運。
日本人要運回日本。
日本有一個天皇叫明治,搞了個明治維新,集中資本大力發展工業,尤其是軍工,煤的用量大增。他們的地底下啥玩意也沒有,就算有,也不敢挖,挖空了下面是海水,就把他們沉下去。所以他們燒的都是我們的煤。不光燒,還要儲存。從東北搬去的煤堆成了太行山,王屋山。
為什麼儲那麼多煤。
要打仗。
跟誰打。
跟北邊蘇俄打,跟我們打。
我的個槽,挖我們的煤碳還要來打我們!
年過節拍了桌子,他胸中洶湧民族大義,義憤填膺到手掌上,一拍,把一隻碟拍到地上摔成兩半。
「干,干,干什,麼麼麼!」方露萍停下手中的漏箕,杏眼瞪向年過節。
年過節拾起破碟陪小心:「沒事,多少錢我賠就是了,太氣人了!」
方露萍開吵:
「氣什麼人,你說氣什麼人,煤比去年這時漲了三層,加兩分都還煮不出來,嫌漲了兩分去別處吃去,別拍我桌子!」
光頭楊出面解圍說囡姐兒你是沒把話聽到位。
就是就是。齊聲響應。
他是說這煤漲價是日本人造成的,他們把煤運回日本堆成山,準備要跟蘇維埃和我們打仗,說的是日本,不是說你囡姐兒。
方露萍臉上的慍怒還是沒有消下來。
向思怡坐到凳子上。
她腳走痛了,坐下來喘一口氣。不能白坐,要了一碗餛飩。
閒下來的方露萍忍不住掏出木哥兒送的手鐲。
她拿去給三十里尾的戲子陸小喚看過。她唱堂戲出入有錢人家,能識別鐲子的水頭。陸小喚說儂這水頭好的吶,值錢的吶。
方露萍不捨得在灶前戴,怕煤煙把鐲子熏了。
鐲子放在家又成一件心事,擔心小偷趁阿爸出門去把它偷走。
方露萍扔下漏箕往家跑。
坐等的顧客喊你跑什麼囡姐兒,我們等著餛飩下鍋呢。
方露萍頭也不回大聲道:「大姨媽來了!」
新生活運動開展使方露萍擺脫封建禮教的束縛出言豪邁。
閒下來時候方露萍把鐲子掏出來摸,周身摸,護犢子的摸,摸得鐲子癢酥酥想哈哈笑可又笑不出。戴到手腕上晃一晃,再轉一圈,好了,這一天過得特有意義,幸福,快樂,太舒服了,重慶話巴實得很。
新生活萬歲!
她想好了,明天讓阿爸來守一天餛飩攤給她放一天假。她穿上過年穿的那一套滾邊繡絲的唐裝,戴上鐲子,身上灑一點香,去福州路找小玉出來玩,在她面前顯擺顯擺。
向思怡放下筷,把兩毛錢放在桌子上。
方露萍看到向思怡碗裡的餛飩沒有吃完,問是不是不合口味。
向思怡說很好吃,她不是很餓,抱歉,剩了幾個。
邊桌上的快嘴婆說:「唉喲囡姐兒你這就看不懂了,人家是大家裡走出來的大小姐,吃東西總是要剩的,哪像我們這裡弄的人連湯都給喝乾,人家這叫禮教你曉得不。」
方露萍厭聲道:「快嘴婆你的話就是不中聽。我不是大家小姐,可我也知道講話不要一邊甜一邊苦,那是什麼怪味。下次我不會多給你下兩個餛飩了。」
快嘴婆嚷起來:「哎喲喲你可別呀,我沒說你的不是。」
「你舔別人,傷到我了你知不知道。」方露萍狠瞪快嘴婆一眼。
這是向思怡找到錦囊最好的一次機會,可惜她錯過了。
好奇和疑問是諜戰隊員最應該具備的素養,她剛剛加入,還需長進。
要是疑問方露萍背對顧客在幹什麼,她可能就看到她的鐲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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