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人命不關天 (二)
走出車站,一個路口被沙袋壘起來堵了一半的路面,很快又發現間隔一百米斜對面也壘著半人高的沙袋牆,作戰工事在NJ市邊城處處可見。戰爭緊張氣氛使每個走路的人步屣匆匆。
只有木哥兒和蕭炳添走走停停,不知所向。
第一個士兵回答不上87師在哪裡布防。
他們又去問第二個士兵也沒回答上。
士兵只聽從命令向前沖,可能知道自己的師團在哪,其他部隊的布防既屬於軍事秘密也屬於當官的事務,士兵關心這些就屬於狗拿耗子。
「問問我們營長。」
走來的營長看了木哥兒的信後,很為難也很指責,這是什麼時候馬上就要開仗了,還跑出來亂走。他知道87師在鎮江布防,把他們告訴到那裡有60多公里,不告訴他們還會瞎胡竄。
「你們最好馬上回上海,不要在這裡。87師在鎮江防守。」
木哥兒蕭炳添得到地址後,找不到去鎮江的車。有人告訴他們不光去鎮江的車停了,那方向去句容、白兔、溧城的車都停了。
60多公里有多遠他們心中無數,好像是不太遠,但一天又走不到。
他們走了半天時間,與逃離南京的人流車馬隊為伍。走著走著,木哥兒又看到蕭炳添在蘇州河畔受傷時外八字步伐。
他也走不動了。
一輛架子馬車郭德綱郭德綱往回跑,馬頸子下的銅鈴叮叮噹,車轅上的馬夫在掙合家搬遷的錢,掙躲避戰爭的錢,這幾天往返這條路最勤。生意又來了。
去鎮江10元,有減半的講價空間。木哥兒不講價,很乾脆同意。馬車夫後悔既然是這樣……變為一個人10元,木哥兒也同意了。馬車夫又一次後悔。
他們身上是不是有錢?馬車夫要木哥兒把錢交了。坐車都是先付錢,這很正常。卻沒有看出馬車夫在對他倆揣測。
問題就出在了這裡。
為什麼說財不露白,尤其在這兵荒馬亂時刻。
木哥兒從胸懷處的衣包內掏出一大疊鈔票,在他掏的時候,蕭炳添也同樣做出了這個動作,被馬車夫看進了眼裡。
兩個少年身上都有錢,數目還不小。包包里又是什麼呢?馬車夫從木哥兒手上接過20塊錢,對鼓漲的包包很是留意。
平時,他三天都掙不到20塊,他應該高興。
可是他現在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這兩小子身上帶的錢比給出的錢多了太多。
什麼是亂世?
亂世最大的一個指標是人心普遍的挺而走險。隨意在街上抽10個人,有8個人在咬牙切齒,說明這就是亂世。亂世的出現一定首先是人的道德全面崩塌。比如女兒狀告母親,母親被捉去槍斃。
要造成亂世,首先要愚民。讓大多數愚民被洗腦後沉浸在小白文的說教里。
一個靠苦力求生的平民,亂世更容易滋養起歹心。
他也許起早貪黑很勤勞。自己不捨得吃,一分錢都要拿回家中瞻養老母餵養妻兒,原來是被生活所迫並不是他的本性。一旦有他認為的機會可以不勞而獲,他比任何一個掠奪者都要愚蠢和兇殘。
馬車夫說鎮江還有很遠,要走到天黑。馬是可以跑的,為什麼只能走,因為他要把時間拖到天黑。
作為運輸工具1937年的牛馬架子車如同現在的貨拉拉普遍,長途站都設有馬廄。過一個鎮子歇腳時,馬吃草人進食,木哥兒還請馬車夫喝了酒。
木哥兒也不催急,反正是晚上才到。
地球不停的轉。到下午5點多就把木哥兒走的這條路轉成了背陰,也就是說地球的一面要把太陽完全給遮住,墨色的黑雲於天邊漫延,不等晚霞退盡,西邊的暗夜就張開了整個大地的籠罩。
馬車夫對這條路必然很熟。一拐就從一條荒徑上了一土坡,坡處一座破敗的寺廟,馬車夫駕了一聲,馬熟門熟路就到了破廟前。馬車夫才說在這歇一下,廟裡有水池馬要喝水。
水池確實有。長了東倒西歪的水黍子,馬伸進水黍子裡吸水。
突然,馬車夫用車架上的撬棒向木哥兒橫掃過來。
這猝不及防的襲擊是木哥兒有生以來第一次躲不過的劫遇。他有所迴避,迴避的動作沒有完成,腰上就挨了一棒,被打趴在車上。
蕭炳添大叫一聲從車上跳下。
打倒了一個,這一個就更不在話下。身強力壯的馬車夫朝蕭炳添逼近,手上的木棒還是做橫向動作,掃去一大片,量這小子同樣躲不開。
可是。
但是。
可是但。
他萬萬沒想到聲嘶力竭朝他大叫之後,蕭炳添從胸里掏出了左輪手槍,雙手平端瞄準了他的腦袋。
馬車夫既驚又意外,兩種情緒衝擊了他中樞神經,指揮系統紊亂,出現宕機。
他不知他下一個動作該做什麼,他的木棒再也揮舞不起來,整個身體立著不動。他知道這麼近的距離他聽到槍響的同時,他的頭已經鑽進了一顆子彈。
蕭炳添舉槍步移到車架旁看大哥傷得怎樣。
木哥兒還在疼痛之中。伸手去抓包,可是力量被疼痛卸完,這個簡單的動作做不出來。
蕭炳添快速把包包推到大哥面前,木哥兒從裡面拿出槍,側身躺著用槍指著車夫冷靜道:
「你坐在地上,別想跑,一跑就死。」
馬車夫轉身,看到被他打倒的小子手上也有了一把槍,徹底絕望,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
但這騙不了木哥兒。
馬車夫接下來會訴苦,會演悲情劇:家中有80老母,床上有重病妻子,他只是想搶他們身上的錢,別無歹意。
這些都沒用。
他用棒制服了木哥兒和兄弟,不光要錢那麼簡單,完全還要他倆的命,絕不可能放了他倆回頭來尋仇。
蕭炳添在歇腳店就看出馬車夫不大對勁,老在注意他倆的包包,車往破廟來就知道要出事,立即從包里掏出了槍。這一回,兄弟比大哥多了一份警惕。正是這份警惕,制止了發生在兩兄弟身上的惡劣情節。
蕭炳添拾起撬棒,繞到馬車夫身後給他一棒。這一棒是傳說中的渾天棒。《一棒捅進黑洞逼出十八個地球》、《一棒橫掃門衛救出勾欄聽曲的老婆》都有出現。打在他頸脖上,嚎啕聲止,一頭歪在地上。
「大哥你怎樣?」蕭炳添趕緊去扶起木哥兒。木哥兒艱難坐起身,腰椎骨遭到這一棒後只能往左偏,不能往右偏。他扶著兄弟下了車,來到馬車夫跟前問:「你幹什麼,又打我兄弟,是不是要搶我們的錢?」
馬車夫嗚嗚的點頭。剛才蕭炳添那一棒已經把他打成半死之人,他說不出話,聲帶被打沒了。
「你說你該不該死?」木哥兒親切問道。
馬車夫點頭。立即又要擺頭。可是他擺不了頭。剛才那一棒讓他的頭做不出否認或者糾正的動作。他非常擔心自己承認該死,他們就依了他。
他確實有一個老母在病榻。確實的妻兒靠他這一架馬車養活。他死了,這個家就破了。
他想把這些說出來,卻沒有說話的權利。
「大哥,你還能不能走?」蕭炳添擔心問。
「走什麼走,等會兒我們還是坐這架馬車走。」
蕭炳添高興說:「大哥,你還會駕馬嗎?」
「不會。這不難呀,沒看見他是怎麼駕的嗎?」
「不是大哥,不是你的馬,你叫它走,它不會走。你叫它停,它不會停。要會駕馬的人它才會聽你的。」
木哥兒說:「我還不會說吁嗎?馬車夫說吁,馬就停了,馬車夫說駕,馬就走了。」
蕭炳添笑了:「大哥,這是他的馬呀,你去叫吁和駕不聽你的。不信一試就知道。」
木哥兒嘗試扭扭腰,要好一些了,動作還是不能偏大。這一棒,馬車夫是照死里打。
木哥兒對兄弟的絕命反擊給了表揚:「這一回全靠你機靈,先把槍放在了身上。」
「大哥,跟耗子會打洞,跟黃鼠狼會偷雞。這機靈是跟你學的唄。」讀了六年級,詞是掌握了一些就是用得欠恰當。
蕭炳添得大哥表揚比看一場電影還痛快。
「好,我們準備走。還不知有多遠呢。」
「他怎麼辦!」蕭炳添的狠勁上來了。
木哥兒回答:「不要浪費子彈。」
他們現在的子彈因裘占山兩個保鏢兩把槍的子彈多了十五發,到了南京保衛戰戰場,這個數就十分的可憐。
蕭炳添拾起木棒,繞到馬車夫腦後舉起棒:「大哥,打哪裡?」
「把他頭打開。」
蕭炳添第一棒打下,馬車夫嗚嗚聲沒有了。接著悶棒連連輸出,跟打在死豬身上,五悶棒有兩棒把馬車夫的頭蓋骨掀開了一大塊,豆腐腦流淌到地上。
「駕!」
木哥兒驅馬,馬果然不動一下。蕭炳添笑說:「我說的吧大哥,它是不會動的。」
木哥兒叫把地上的撬棒拿來。蕭炳添拿來木棒:「棒上有血大哥。」
木哥兒一棒朝馬屁股打去,不動的馬不得不動了。一聲嘶噪,看一眼躺地上的主人,前蹄奮起竄出,把木哥兒拉倒在車上。
來到正路上,受驚的馬兒就要失控,木哥兒連聲喊吁——路上還有不多的人在行走,見馬車來勢躲到路旁。木哥兒連聲叫吁不起作用,又一棒打去。馬兒躍起,連車帶人翻於路旁。馬兒脫韁,一聲長夜的嘶叫跑進夜暮之中。
「大哥!」蕭炳添連爬帶滾到木哥兒面前:「大哥!又把你摔一次。我們今天坐馬車算倒了大霉,這馬是可以跑的,馬車夫故意拖時間到天黑,要不然,我們早到鎮江了。」
「你說的沒錯。馬車夫一路都在打我們的主意。」
蕭炳添舔著臉要求:「大哥,再表揚我一次。我要不拿出槍他一定追著我打,我倆就危險了。」
「對,這一次你比大哥有警覺,是你救大哥一命。」
哈哈——蕭炳添能得大哥誇讚,是他最開心的事情。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