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數茫茫
陸先生的一番話,如似擂鼓一般,迴蕩在張凡的耳畔,令他久久不能自已。
可一想到老劉叔被陰差鎖魂帶走的畫面,張凡的眼神立馬又堅定了起來。
「陸先生,我想長生!」張凡堅定不移的回道。
見張凡始終不為所動,陸先生也只得無奈搖頭。
「小友求道之心,堅如磐石,便是陸某生平所見之數中,也能稱得上是少有能及者,可僅憑一顆求道之心,恐怕還遠遠不夠。」
話至此處,陸先生看向了張凡,道:「不知小友可曾記得,三年前,你救下陸某時那日的情形?」
聞言,張凡思緒飛轉,一下便回到了三年前救下陸先生的那天。
記得那日,牛家村一帶,本是晴空萬里,風和日麗,不想,短短片刻時間,便忽然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尤其是牛家村後的山野深處,更是雷霆萬鈞,駭人至極。
曾聽村里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說,他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那麼大的場面。
即便牛家村當時只是處於那場風暴的邊緣,也依然損失慘重。
當年,有不少農戶的房子,都毀在了那場大雨中。
即使時隔數年,張凡也依舊印象深刻。
望著從回憶中走出的張凡,陸先生淡淡開口道:「那場雷雨,實乃是天劫所致,為陸某而來!而陸某在此番劫難中所遭遇的雷劫,只不過是萬千劫難中,微不足道的一段插曲罷了。」
「天劫?」
張凡驚訝。
卻見陸先生點點頭道:「不錯,正是天劫!」
說著,陸先生抬手一指,輕輕點出。
霎時間,張凡猶如身臨其境,回到了陸先生渡劫的那日。
舉目望去。
蒼穹中雷雲滾滾,電蛇纏繞。
天地之間,狂風肆虐,勝似鋼刀。
忽然,一道勝似通天巨蟒般的青色閃電,劃破天際,照亮了整片天空。
接著豆大的雨點,猶如銅珠打鐵板似的,噼里啪啦的從天而降,直奔那懸崖峭壁上高高站立的白鹿。
然而,傲然挺立的白鹿,似乎並不畏懼這漫天的暴雨,頭頂崢嶸的鹿角,直指蒼穹,似要與這天地對抗。
只是它的這般舉動,無疑是惹怒了上天。
下一刻,一道更為狂暴的閃電,順著風捲雲積的雷雲中,狂涌而下。
剎那間,整片天地都仿佛被淹沒在了其中……
「轟!」
縱然只是幻象,可也天威難測,張凡渾身一顫,直接被這天地意志給逼出了幻象,並不受控制地接連朝後倒退了數步。
「嘶!」
清醒過來的張凡,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切,全身一陣顫慄,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僅僅只是幻象,便如此這般,真實的遭遇究竟如何,恐怕只有先生本人才知道了。
看著驚魂未定的張凡,陸先生緩步走上前來,一邊搖晃著手中的紙扇,一邊淡淡地詢問道:「小友,這長生之道,可算艱難?」
緩過氣來的張凡,心有餘悸的回道。
「難!」
「那小友,可還想長生?」陸先生笑著看向張凡。
張凡沉默片刻後,依然道:「想!」
見張凡如此難纏,始終不為所動,就連心氣俱佳的陸先生,都忍不住地吁聲長嘆道:「哎,孺子不可教也,不可教也啊……」
說著,陸先生一邊用力搖晃起手中的紙扇,一邊在張凡的眼前,來回踱起了步來。
望著一向性情溫和的陸先生,被他逼至這般模樣,張凡的心中也是一陣慚愧。
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再退縮。
而且,他相信,機不容失。
一旦錯過了這次的機會,恐怕普天之下,再也不會遇到第二次了。
或許自己的做法,令陸先生感到了為難,可對於這些,他也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兩耳不聞,佯裝作不知了。
就這樣,沉默了許久,陸先生方才無奈地停下了腳步。
回頭,看向一旁的張凡,滿臉認真地詢問道:「小友,陸某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真想長生?」
「想!」
張凡沒有半點猶豫,幾乎脫口而出。
見張凡心意已決,陸先生也點了點頭。
但細想一番,又覺得剛剛的詢問,過於潦草,於是當即又補充道:「小友,想要踏足長生之道,絕非易事,若是此刻反悔,還來得及,且陸某答應你,之前許你的那些承諾依舊不變!」
看著陸先生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張凡也不敢馬虎。可想了想後,他還是堅持自己現在的決定,並面色不改的回道:「陸先生,我想清楚了,我要長生!」
見張凡求道之心,如此堅毅,陸先生也不好再多加阻攔。
看著眼前的張凡,陸先生似乎頗為滿意,本是嚴肅的神情,也在此刻舒展開來。
並與之同時,朝著四周放聲大笑道:「既然小友心意已決,那好,二位好友,你們也都出來吧……」
聽到這話,張凡倍感詫異。
二位好友?
這裡還有別人?
在哪兒呢?
……
張凡舉目四望。
可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原本巍峨矗立的山腳下,不知何時,竟又多出兩座風格迥異,姿態各顯的小院。
並且這兩座小院,還與之前的籬笆小院,左右相鄰,互為鄰居。
抬頭望去。
籬笆小院左側的,是一座滿帶人間煙火氣的農家房舍。
整座房舍,是由碎石和泥土粘黏堆砌而成,煙囪聳立,徐徐白煙。
房舍四周,則與籬笆小院一樣,用石磚壘牆,搭了一道半腰的圍牆。
牆內,有一小片菜地和一口水井。
裡面一位白髮垂髫,頭頂笠帽的老家人,正肩挑擔水,桶盪木瓢,搖搖晃晃地朝著菜地走了過去。
待走至菜地前,老人家緩緩地放下了肩上的擔子,而後舀起一瓢清水,洋洋灑灑的便澆向了菜地里。
見到此情此景,張凡忍不住一聲稱讚。
「好一副悠閒田園的生活!」
感慨之餘,回頭望去。
籬笆小院的另一側,則是一片十分開闊清水湖塘。
遠望而去,湖的對岸,落有一座滿帶漁鄉風情的木屋。
木屋傍岸臨水架設,半懸於湖面之上。
其懸空的一側,以圓木為樁,搭有一方架台,上面以木板竹片,平鋪壘疊,構成台面。
而木屋的另一側,則傍岸而棲,背靠湖岸,蓄以支撐。
如此簡易的居所,遠望而去,似乎與另外兩座農家小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若是細細品味,整個木屋與湖塘連成一體,倒也有些一種渾然天成的別樣的美感。
湖中,數有各種飛鳥,棲息於此,十分愜意。
而湖塘的中心處,一葉輕舟,此刻正輕輕地划過水面。
舉目遠眺。
船上一位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漁農,正雙眼凝眉注目,仔細盯梢著某處泛起陣陣水泡的湖面。
待到小船游戈靠近此處,船上的漁農突然發力,揚身將手中的漁網,順勢向外撒出。
伴著「嘩」的一片聲音響起。
湖面上的鸕鶿、鵜鶘,一眾禽鳥,頓時被驚的紛紛振翅高飛。
直至聲響漸緩,一切歸於平靜,船上的漁農這才笑顏展開,露出了臉上的喜色。
隨著沉甸甸的漁網,被這位漁農從水下拖拽而出,抬到船上。
數之不盡的大肚肥魚,頓時一股腦兒的,順著鬆開的漁網傾瀉而出,裝了滿滿一船。
「好俊的手法!」
望著船上砰砰亂跳的大肚肥魚,張凡是羨慕不已。
不過感慨之餘,也起了疑問。
「陸先生剛剛提及的二位好友,莫非就是他們?」
張凡微微皺眉,在心裡猜測著。
可一回頭才發現,剛剛還在各自忙碌的二人,此刻竟重換新裝,並憑空出現在了張凡的眼前。
「這……」
張凡目露驚色,抬頭望去。
卻見二人,一如陸先生那般白衣纖塵,飄飄然然,一副與世無爭的神仙模樣。
二人談笑而來,只在數步之間,便已近至兩人的身前。
見二位好友已到,陸先生當即便向張凡介紹了起來。
「小友,這位乃是陸某的好友,歸先生!」
說著,陸先生伸手指了指其中,年歲較大的一位老者。
聞言,張凡頓時一震。
歸先生?
莫非……
儘管心中思緒紛飛,但當著三人的面,張凡也不敢出口妄言。
於是,趕忙抱拳以禮道:「在下張凡,見過歸先生!」
說著,張凡的目光望向了陸先生所指的那位老者。
只見老者蒼蒼白髮,皺紋橫生。
雖有一襲白衣裝扮,可也難以掩蓋歲月斑駁留下的痕跡。
看著面前的歸先生,張凡感覺自己仿佛是在觀看一棵千年老樹一般,心中莫名的生出了一種「厚重感」。
同樣的,歸先生對他也十分好奇。
雖然不曾開口,可眼中卻露出了絲絲縷縷的異色。
見二人已經打過照面,陸先生隨即又介紹起了另一位好友。
「小友,這位是陸某的好友,賀先生!」
「賀先生?」
有了歸先生在前,張凡自然不難猜出這一位的身份。
但還是那句話,謹言慎行!
「在下張凡,見過賀先生!」張凡隨即又是一禮。
說著,張凡抬頭看向了賀先生。
一如歸先生那般,這位賀先生同樣是一襲白衣,纖塵不染。
但二者有所不同的是,這位賀先生明顯年輕了許多。
黑髮長髻,劍眉如鋒。
尤其是他的那一雙眼睛,就好似裡面藏了兩口利劍一般,若有若無間,總會散發出些許的凌厲之氣。
如果說歸先生給他的感覺,是厚重、沉穩,如同千年古樹。
那麼眼前的賀先生,則是一柄封藏在鞘中的寶劍。
要麼內秀其中,要麼鋒芒畢露!
見張凡目光一直盯著自己看,賀先生當即也回以了同樣的目光。
在凝視張凡許久後,忽然發難,並冷漠的說道:「長生之道,幾番艱難。古往今來,凡塵俗世之人多以嚮往,然,最終成道者,卻寥寥無幾,你可知這是為何?」
聞聽此言,張凡先是一愣,而後認真思索片刻後,小心回道:「在下不知,還望先生能夠賜教!」
見張凡不懂,賀先生不由地冷笑一聲。
「哼,凡塵俗世之人,雖多有求道之心,卻無以存道之念。貪生怕死,驕奢淫逸,逞性妄為,佛口蛇心!如此一來,你說,又安可成道?」
此話一出,張凡瞬間啞口無言,被震的愣在了原地。
見張凡面色為難,不知所措。
一旁的歸先生眼神微微觸動,於是連忙站出身來,面色和善的說道。
「凡塵世上之人,雖貪戀長生之妙,但世上之人,卻也不知何為長生。」
「所謂長生,既是天心,也為人意。」
「然,天心迷惘,人意盡失。」
「世間縱有不凡者,能夠一朝頓悟,踏足長生之道,但也終究抵不過紅塵業障纏身,墮入他人地獄。」
「有道是紛紛世事無窮盡,天數茫茫不可逃!」
「長生之道,豈可等閒而視?」
「縱觀我等三人數千載修行,尚不能窺得其中一二,又何況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