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少小離家老大回
牛家村。
後山樹林中。
渾身衣衫破爛的張凡,望著眼前這片熟悉的山林,不甚感慨:「匆匆一別數十年,張某已是垂暮之年,可山林卻依舊如常,當真是『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想起歸先生之前所言,張凡忍不住心生感慨。
在明月山水中,參悟三位仙師所悟之道,明明感覺過去了三十年,可回到人間後,方才知道這裡僅僅只過去區區數月。
白雲仙府,當真是造化神奇之地!
張凡默默一嘆。
回頭看著身上被歲月侵蝕已經變得破爛的衣服,伸手再瞧瞧隨著年老已經開始褶皺的皮膚。
張凡不禁苦笑,而後心隨意動,搖身一變,倏爾又重新換上了一身新裝。
張凡上下打量著,身上幻化而出的道冠、道袍與拂塵,饒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就在張凡暗自欣賞之時,不想,身後卻傳來了一道嗚咽的聲音。
「嗚~」
張凡回頭望去。
正是之前仙府之中,自家門前的那隻的小青狐。
看著這一身毛髮青亮,但模樣稍顯古怪的小傢伙,張凡不禁蹙了蹙眉。
似乎對小傢伙尾隨自己來到人間感到很是驚奇,可隨著他掐指一算,這才知曉了個中的玄妙。
原來這小傢伙與他竟還有一段因緣。
也罷!
張凡輕撫長須,走上前去,故作高人的一本正經道:「小青狐,貧道此去人間,將於紅塵之中參悟仙妙之法,你可願隨貧道一同前往?」
聞聲,小青狐先是好奇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這個「老道士」,翁動鼻子,仔細地嗅了嗅,在確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後,這才大眼巴巴的點了點頭。
見小傢伙同意,張凡亦是點了點頭。
但轉念一想,又似乎覺得有些不妥,於是又道:「此去人間,人多眼雜,你若就這般模樣隨貧道去往,勢必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話至此處,張凡少許頓了頓後,試探性的問道:「此行路途多有不便,不如你先住在我的袖袍里,待日後修煉有成,再伴我左右,你看如何?」
地上的小青狐,轉動著大眼睛,思索片刻後,最終還是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下來。
見此,張凡也不墨跡,蹲下身子,展開袖口,地上的小青狐,立刻乖巧的鑽入了其中。
……
牛家村口。
一群好奇的孩童,紛紛湊上前來,打量著這個雲遊四方的老道士。
「老家人,您從哪兒來,準備到哪兒去?」
村里,張凡曾經認識的一群孩童,嘴裡含著手指,正嘻嘻哈哈的向著張凡,張口詢問。
看著眼前這熟悉的孩童,再回頭看看遠處的房舍。
張凡心緒複雜,竟莫名有著一種「少小離家老大回」的荒唐感。
人間不過明明只過去了幾個月,可卻讓張凡有著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習慣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長須,不免心中一嘆,原來他都已經這麼老了。
年近十八離家,驀然回首,已然四十有八。
對於這個十五六歲都能娶妻生子的世界,他的確算得上是老人家了。
見到和這些孩童還聊得來,張凡索性問起了有關張二牛的事。
畢竟,人間已經過去好幾個月,自己莫名失蹤,也不知道村里人是怎麼看的。
聽到張二牛這個名字,湊上前來的小孩,想了想道:「哦,老家人,你說的是不是二牛哥?」
聞言,張凡微微一怔,而後笑著點頭道:「對對對,就是他!」
在確定是二牛哥以後,幾個小孩也是知無不言。
「聽大牛哥說,二牛哥幾個月前上山砍柴,讓豺狼給叼走了……」
「哦,是這樣啊……」
張凡捋了捋長須,默默一嘆。
想來也對,幾個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加上之前自己有去山上砍柴的先例,他們能這麼想,也不足為怪。
只是這才幾個月的光景,自己的離去就被時間給抹平了,沖淡了。
這難免讓他的心中,多了幾分感慨。
不過長生之道,向來如此。
一旦踏上了這條路,凡塵世上的人情冷暖,便從此再與他無關。
與這群孩童閒聊片刻後,張凡四處晃蕩,老神在在的又去往了張家小院。
一別數十載,人間雖然只過去了區區幾月,可眼前的張家小院,卻已物是人非,來了個大變樣。
原本屬於他的那一間偏房,早已被哥哥嫂嫂給扒了,改成了驢圈。
而之前的牛棚里,居然真的養了一頭牛?
對此,張凡頗感意外。
平日裡那個潑婦嫂嫂,嘴裡天天念叨著窮,想要私吞他的那頭驢,如今竟突然多出一頭牛來,也不知道他們這是從哪兒弄來的錢。
小院對面的荒地里,張大牛正手持竹鞭,驅趕著大黑牛與路過的村民打招呼。
「喲,都買牛了?」
「這牛看著結實,是幹活的料!」
「這張家老大,有志氣啊!」
路人見張家買了牛,紛紛豎起手指誇讚張大牛。
對於眾人的稱讚,張大牛則是憨笑著回應道:「哪裡哪裡!」
正在院外菜地里幹活的潘小翠,聽著村民們說出各種羨慕的話,臉上頓時神采奕奕,露出了幾分得意。
就連看向自家男人的眼神里,也滿是自豪,頗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只可惜,這邊高興沒多久,那邊就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隔著木柵欄朝著小院裡,左顧右盼,四處張望。
見狀,潘小翠眉頭一擰,趕緊放下了手中的活兒,然後雙手叉腰,挺起肚子,一臉不客氣的走了過去。
待走到張凡身旁,潘小翠直接就陰陽怪氣的念叨了起來:「老人家,現在才剛剛開春,地里土都還沒有耕,沒有糧食咧?要不您去別家看看?
潘小翠言語有些不善的說著。
看她這意思,很明顯,是把張凡當成了要飯的乞丐。
聽著耳邊傳來的聲音,再回頭看看這熟悉的人,張凡不禁一陣恍惚,恍然間,想到了曾經夢裡見過的那個嫂嫂。
想著兩人之間的差異,張凡不禁苦笑一聲道:「夫人誤會了!貧道雲遊四方,自遠道而來,今日恰巧路過此處,想要借地討碗水喝,還望夫人莫要嫌棄。」
開口一句「夫人」,直接讓潘小翠臉上的怒色消了一半,做了一輩子村婦,頭一次聽人這麼稱呼她,讓她覺得十分順耳,甚者還有些飄飄然。
見老道士說話還算客氣,再者一碗水而已,又不值幾個錢,若是連這個都不肯施捨,傳出去了難免會惹人閒話。
「一碗水而已,老人家你等等,我這就去給你拿。」
說著,潘小翠打開小院的柵欄門,甩起胳膊,小有得意地朝著屋裡走了去。
見潘小翠進屋,張凡也跟了進來。
走進小院,張凡仔細地打量了一圈後,目光隨即一撇,看向了現在的驢圈。
嗯,還好,驢還在……
張凡正尋思著,這時耳邊又響起了潘小翠的聲音。
「老人家,水來了!」
潘小翠端著一瓢的清水,三步一搖,兩步一晃的走了過來。
估計是水舀的太滿,擱在手裡端著,難免有些不穩。
等走到張凡的跟前時,裡面的水,幾乎灑掉了一半。
看著迎面走來的潘小翠,張凡微微有些愣神兒。
熟悉,太熟悉了!
這喝水的葫蘆瓢也在。
「多謝!」
張凡回過神兒來,端起潘小翠遞來的清水,直接一飲而盡。喝完以後,還不忘用袖子擦了擦鬍鬚上的水漬。
「多謝夫人,貧道先告辭行了!」
說著,張凡將手中的水瓢還給了潘小翠。而後,轉身便朝著小院外走去。
望著張凡遠去的背影,潘小翠隱隱間竟覺得有幾分熟悉,可等她準備在仔細再瞧瞧時,方才驚訝的發現,剛剛走出小院的老道士,轉瞬的功夫,竟消失了……
……
從張家小院離開後,張凡又去往過去經常放牛的地方。
如今踏足仙道,故地重遊,竟有一種別樣的感覺。
張凡于田頭正走著,忽然身後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回頭望去,正是牛家村的王五幾人。
過去,這幾人曾與他一起用驢車將累死的老劉叔給送回了家,所以張凡多少還是有些印象的。
幾人扛著鋤頭一邊走,一邊說。
「你們聽說了嗎?周家,今天在青田鎮又開始招工了,準備為下個月的春耕做準備!」
「哦,怎麼招法兒?」
聽到王五開口,幾人頓時打起了精神。
畢竟這種事,可是關係到他們能拿多少工錢的。
見幾人詢問,王五苦笑道:「呵呵,招?能怎麼招?總不是往死里招!過去周老爺管事的時候,我們一個個叫苦不迭,可如今輪到他兒子掌事了,那怎得一個狠字了得!」
「你這話什麼意思?」隨行的幾人聽到這話,頓時皺起了眉頭。
可王五,卻依舊大吐苦水道。
「你有所不知,過去咱們在周家幹活,每個長工每天能得十文錢,早出晚歸,倒也還有餘閒,能夠照顧一下家裡人。」
「如今,輪到周大公子掌事,本以為能比過去輕鬆些,不想,這不僅工錢變少了,而且乾的活也比過去重多了!」
「過去是早出晚歸,現在是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還晚!」
「聽說前些天,常駐周家幹活的長工們,居然半夜被雞給叫醒了,然後被周家的管事硬拉著,安排下地幹活!」
王五走在幾人中間,一臉憤懣的述說著周家的「惡行」。
聽他這麼一說,幾人也是一驚。
「什么半夜去地里幹活?」「還有這種事?」
見幾人不信,王五也不再有什麼顧忌,直接敞開了說:「那周家大公子比他老子可狠多了!你們有所不知,那隻半夜打鳴的雞,其實就是他讓人去扮的!」
人扮雞?半夜叫醒長工下地幹活?
天底下還有這種事兒嗎?
這要是真的,這哪裡是什麼周公子,分明就是一周扒皮。
要喝了他們的血,吃了他們的肉!
都是同鄉的好友,幾人也是性情中人,聽到王五這麼說,一個個氣的直咬牙,在嘴裡咒罵著這位吃人不吐骨頭的主。
只是任誰也不曾注意到,幾人剛才對話,早已被遠處的張凡聽了去。
聽到周大公子,張凡不禁一陣恍惚,莫名的想到了夢境中與他相伴的周大小姐。
只可惜,夢終究只是夢,不得當真。
回首過去發生的一切,張凡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隨後,腳下好似生風一般,數步之間便已遠去,趕往了周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