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新墳

  魯明在擦淨嘴角的血漬後，緩緩地站起身來，而後，將手中的木藝奇書遞給了張凡。

  接過木藝奇書，張凡心中嘆息，他還想再出手確認一下，能不能救下魯明。

  可魯明卻搖頭拒絕了。

  

  「多謝老先生好意，就讓我獨自一人靜靜走完這最後的路吧！」

  見此，張凡也不好再強人所難，輕輕一嘆後，收起木藝奇書，便離開了這裡。

  房間內，魯明強行提了一口氣，然後將橫在地上那一座還未雕好的粗胚，給扶了起來。

  接著拾起落在地上的刻刀，迎著油燈，獨自一人繼續雕刻了起來。

  一刀一刻，只希望能夠留住他心中的美好。

  ……

  離開魯家小院後，張凡並未著急返回都城，而是去了荒墳之地。

  因為魯明現在的狀態，如似風中的燭火，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

  既然魯明有求於他，那這最後的心愿，張凡自然是要幫他做到的。

  荒墳之地，張凡掐指衍算一番後，彈指打出了一道青光，這道青光劃出一道弧線，後落在了不遠處的荒地中。

  這裡地勢開闊，少有人佇立新墳。

  張凡漫步走去，數步間，便已抵達剛才青光落下的位置。

  回頭看了四周一眼，張凡輕輕一嘆：「這裡，以後就做為魯明的長眠之地吧……」

  陳府深閨。

  當陳青青得知父親決議要將她嫁進錢府後，置有火燭的房間中，透過薄紙窗戶，隱約看到兩道身影正在爭吵。

  「娘，我是絕不可能嫁給錢公子的，除了魯郎，女兒誰也不嫁……」

  一聲無奈的哭泣聲，自房間中傳出。

  屋內的陳母也無可奈何，只能哀聲長嘆道：「冤孽，都是冤孽啊！」

  來到女兒閨房前，原本還想進去看看女兒的陳雲天，在聽到裡面傳來吵鬧聲後，長吸了一口氣，轉身又折返了回去。

  陳府偏院的靈堂中。

  陳雲天對著靈台上擺放的十多個靈位，正跪地祈禱，以求心安。

  「祖宗在上，今日雲天所做的一切，雖存有私心，可也是為了整個陳家著想，再者陳家與魯家互為世仇，斷不可往來，雲天也是謹遵祖訓，不曾違背……若是祖宗有靈，還望能給予雲天明示！」

  此話一出，靈台上有不少靈位都顫動了起來。

  陳雲天知道，這是祖宗認可了他的決議。

  只有擺放在最高處的那一座靈位，不曾顫動，仔細望去，上面赫然寫著「祖母蘇小小」幾個大字。

  ……

  夜盡天明。

  魯家小院中，魯明如似迴光返照，一掃之前的頹色，榮光散發，不僅將那座粗胚木雕給打造完成了，還順帶將之前被破壞的木人、木牛等各種奇物給一併修復好了。

  「鵝鵝~」

  「哞哞哞~」

  「咩咩咩～」

  院中，動物們紛紛展喉，看上去一片生氣勃勃的景象。

  唯一不同的是，魯明吐血變得更厲害了，不時間，還會傳來陣陣咳嗽！

  「咳咳！」

  一陣劇烈地咳嗽過後，幾個木人搖搖晃晃地走了上來。

  「魯工，你沒事吧！」

  幾個木人的聲音，雖然顯得有些遲鈍，可關切之意，卻一點都不假。

  他們都是木人，既無魂魄，也不懂感情，上前關心，不過是出於本能。

  「沒事……」

  魯明止住咳嗽後，站起身來去往了房間，準備在臨死前，再放最後一次紙鳶。

  ……

  錢府。

  錢老爺今日大怒不已。

  自那說書老道，傳出錢府有妖怪的秘密後，不少與錢家有生意往來的商客，今天紛紛差人傳來消息，要與錢家解除合作關係。

  就連之前那些不曾覺得錢家有問題的人，現在都對其退避三舍，唯恐沾染到了什麼，禍及自身。

  「那個該死的說書老道，人找到了沒？」

  「找不到？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

  面對回稟消息的家丁，錢老爺大發雷霆，這件事的影響實在太大了。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罪名就已經成立。

  現在的錢家是百口莫辯，更何況，他們家本來就有妖怪，如何自證？

  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出那老道，讓他站出來澄清一切。

  但奈何他們找遍了整個都城，也不曾找到那老道，那老道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不僅人找不到，連他過往的信息都一片模糊，甚至許多傳出這話的人，都忘了自己之前是在哪兒聽到的這個消息。

  他們只是隱約記得，這些話，是一個老道說的。

  「找，再去找！」

  錢老爺大發怒火，喝斥著這群家丁。

  待家丁們退下，錢辰也走了過來。

  「爹！」

  錢辰走上前來，思索片刻後，提出了心中的質疑。

  「爹，外面的謠傳都是真的嗎？」

  聽到兒子詢問自己，錢老爺鬆了一口氣，畢竟這是他的親生兒子，他不可能像對待下人那樣去對他。

  「辰兒，外面的那些市井之言，不得當真！」錢老爺一口否定。

  「可是爹，現在外面傳得沸沸揚揚，我擔心這事讓陳家知道了，他們可能會退婚！」錢辰說出了自己心中的顧慮。

  對此，錢老爺不禁輕笑一聲道：「辰兒，此事你大可放心，陳雲天上次獅子大開口，索要禮金二十萬銀子，今早，爹已經差人將銀票給送去了陳府……」

  見老爹如此信誓旦旦，錢辰也不禁放下了心來，不過回頭，卻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又多嘴提了一句。

  「爹，那妖怪的事兒……」

  「胡說，我錢家怎麼可能有妖怪！」

  不等錢辰把話說完，錢老爺直接怒聲打斷了他的話，但又擔心剛才的語氣太重，於是緩了緩後，又道：「辰兒，爹也是有苦衷的，等你們成親後，爹一定會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

  ……

  北郡，郡守府。

  八皇子正與老者兩人，於書房中，商討近來聯絡到的舊臣名單。

  聽完老者的匯總，八皇子無奈嘆道：「陳家幾代從軍，在軍中頗有威望，本想他們能夠為本王效力，但奈何天不遂人願，他們看好的是四哥，也罷，時也命也，不能強求！」

  自上次險死逃生後，八皇子比起過去，看開了許多。

  看到這位學生的轉變，老者欣慰不已。

  卻見八皇子走了幾步後，又道：「聽說最近都城中有妖怪，也不知是真是假，本王果然在京城的那座牢籠中呆得太安逸了，竟也不知外面世界的變化……」

  八皇子淡淡地感慨著。

  對於妖道鬼道之事，老者只是一個教以學識的老師，知道不多，自然無從回答。

  對此，八皇子也不在意，待走到窗邊後，又嘆道：「離京城有些時日了，我二人也是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不過離開前，本王準備再去參加一次陳家的喜事，並送上一份厚禮，陳家現在只是看好四哥，並沒有真正站隊下場，於本王而言，多少還是有些機會的……」

  聽到這話，老者不甚感慨。

  「想要爭得大位，自然要容人所不容，忍人所不忍，殿下果然成長了許多！」

  ……

  三日後。

  魯明終是沒有撐下去，走了。

  畢竟心都死了，人還能尚活？

  不同於別的人家生老病死，多有親人前來看望。

  魯家小院前冷冷清清，前來憑弔的村民屈指可數，寥寥無幾。

  這些人深知魯家與陳家，乃至與錢家之間的恩怨是非，因為害怕被連累，所以並沒有多少人上門。

  過來的人，還沒有魯家小院中的木人多。

  這些木人臉上的表情，雖然自雕刻出來以後，就是固定的，看不出喜怒，可他們卻憑藉著自身的本能，合力為魯明打造了一口棺材，並將其裝入了其中。

  待棺蓋合上以後，幾個木人直接抬起棺材，在張凡的指點下，將其送往了荒墳之地。

  因為都是木人，既不會哭喊，也不會守靈，所以直接乾脆點，將其下葬，這樣也好讓魯明的屍骨能夠早些入土為安。

  來到墳地，張凡施以法力，破開了土地。

  之後，幾個木人抬起棺材，搖搖晃晃地將其放入了坑中，待棺材放置穩當，張凡一揮手將兩邊散開的土，又重新合上了，爾後隆起了一個高高的土包。

  「道友，立墳不立碑，合土不點燭，豈不太寒磣了些！」

  張凡剛做完這些，身後便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回頭望去，此人正是之前的說書老道。

  此刻，老道正以天為被，以地為床，懶洋洋地躺在不知誰家的墳頭前，笑望著張凡。

  見來者是老道，張凡不禁眼前一亮。

  上次與他碰面，這老道避而不見，如今莫名奇妙又自己找上門來，這老道也是一奇人。

  「道友，我們又見面了！」張凡揮手驅散那些木人離開後，隨即向著老道走去。

  聽到這話，老道並未出言反駁，而是懶洋洋的坐起身來，揶揄笑道：「道友身懷點金之術，自不會缺少金銀錢財，想來為魯木匠立上一座墓碑，點上火燭，燒些紙錢，也並非什麼難事吧……」

  聞言，張凡不禁一笑，這老道果然有些意思。

  於是回道：「金銀錢財乃世俗身外之物，魯木匠若所求的只是這些，又何以身入泥塵，魂歸天地呢？」

  說著，張凡來到了老道的身旁，與其並排而坐，而後笑著打趣道：「道友既然認識魯木匠，見起身死，又為何不去往他的墳頭憑弔哭喪幾聲，這樣魯木匠泉下有知，說不得還會感念道友一番。」

  聽到這話，老道不禁撫須長笑道：「道友此言差矣，魯木匠雖然身死，可魂魄卻還在軀殼之中，並未離體，老道此番前來，就是為了送魯木匠最後一程……」

  話音還未落下，老道便伸手指向了對面那座由張凡所立的新墳。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