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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太上皇駕崩

  第246章 太上皇駕崩

  眾所周知,如今皇帝是在太上皇帝忽然接連中風之後,受禪御極的。

  那天夜裡見過皇帝的人里,定國公徐文璧已然離世,英國公張維賢離京去犒軍了,趙志皋和沈一貫都已離朝,蕭大亨已任南京。

  但還是有不少人再次被召來了。

  田義和陳矩言中之意,眾人都明了。

  這恐怕是真正要託孤了。

  但太上皇帝開口能言了?

  眾人大多已經閱歷豐富,稍微轉念一想,就知道絕不會有什麼變故,要不然皇帝為何不阻攔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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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快四年了,一直癱臥在床,漸漸油盡燈枯也很合理。既然泰昌二年的正旦節曾有二聖臨朝,群臣都見過太上皇帝安然高坐毫無異樣,其實皇帝得位已經不必再多揣摩,也不必揣摩。

  他畢竟就是皇長子。

  只是如今剛剛恢復了張居正的名譽……

  進入專門收拾出來的殿內,只見皇帝跪坐於床榻前的腳踏上,握著太上皇帝的手。

  而太上皇帝身形消瘦,此刻卻靠坐在床頭,臉頰上有些紅潤。

  聽了他們的參拜,嘶啞生澀又頓挫的聲音從朱翊鈞口中傳了出來:「平……身……」

  申時行聽到他的聲音,眼中頓時落下淚來:「聖上……」

  「都起來吧。父皇掛念,有些事要囑咐你們。」

  朱常洛背對著他們說出這些話,眾人抹著眼淚站了起來。

  朱鼎臣也已經病入膏肓的模樣,此時看著太上皇又能開口說話了,心中不由得驚恐——他恰好是被召來的群臣之中水平比較次的。

  而武定侯也差不多,雖然當時上一次託孤沒他的份。

  張嗣修和張懋修見自己二人也被召來,隱隱想到可能與父親有關,心中心情十分複雜。

  「這幾年……辛苦……你們……」

  朱翊鈞看著申時行、王錫爵和其他這些熟悉的面孔,眼神不免懷念、感慨又自傷。

  這一刻,他脆弱的一面到達了頂峰。知道自己只是迴光返照、時日無多,忽然有了這個念頭。

  然後他也看向了自己的兒子,雙目之中紅了紅。

  「皇帝……做得……比吾好……」朱翊鈞頓了頓,「你們……有功……」

  聽了這幾句,眾人心頭大石落了地。

  已經都這樣了,再沒什麼比父慈子孝更好的結局。


  殿內頓時一片哭聲,群臣連稱不敢。

  朱常洛的心情也是複雜的。

  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一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李太后當夜在朱翊鈞面前到底說了哪些話,讓朱翊鈞再次中風。

  而這麼久以來,朱翊鈞的狀況時好時壞,中途不是沒有其他小病。

  朱常洛一直做著他可能隨時駕崩的心理準備,畢竟這還是在明朝,已經二度中風的人,真的不可能有機會再好,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這第三個冬天,他畢竟沒能熬過去,儘管已經熬過了一大半。

  但誰能想到在「迴光返照」這種玄之又玄的狀態里,他忽然能開口說話了呢?

  儘管也只能說話,說得很艱難。

  可他讓朱常洛放心,說了一個讓朱常洛很震驚的決定。

  現在就是朱翊鈞要對這些臣子說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確實是想讓這些臣子知道,這個決定是他朱翊鈞自己做出來的,在他彌留之際。

  「……你們……兄弟……上前……」

  殿中又有什麼其他兄弟?張嗣修和張懋修二人上前了一些跪了下來。

  朱翊鈞緩緩地看著他們的臉,申時行等人望去時,只見他的眼眸之中有探尋、有懷念、有懊悔,也有一些自責。

  或者這是他們心中的猜想,但至少那個眼神是柔和的。

  「……都……作了土……」朱翊鈞閉上了眼睛,仿佛枯木擠壓出來的喑啞聲音中有嘆惋,再睜開眼睛時有了淚光,「大行後……張師父……陪祀……太廟……」

  申時行等人心中劇震,難以置信地看向朱翊鈞。

  大明開國以來,前後只有十八人配享太廟,都是太祖、成祖的功臣。

  這十八人里,只有姚廣孝、劉基算是文臣,而姚廣孝神主又已經被世廟移出太廟。

  就算劉基也不算純粹的文臣,畢竟他生前受封誠意伯,其後伯爵更是只傳到第三代又因罪被奪。是嘉靖十年時,他才被增加到配享太廟的功臣名單里。

  加上嘉靖十六年又增加的郭英,如今大明太廟之中就是十七人陪祀在太祖和成祖廟庭。

  更無一個是純粹的文臣。

  現在,朱翊鈞提出來,希望在他大行之後,讓張居正在太廟裡陪祀他。

  群臣不由得看向了皇帝的背影,而張氏兄弟已經呆在了當場。

  他們兩個一個狀元一個榜眼,焉能不知配享太廟是何等恩榮?

  是是非非,都作了土嗎?彌留之際,萬曆皇帝這最後一個願望,到底是他自己希望的,還是皇帝的奏請?

  「……汝默……元馭……」朱翊鈞又喊了兩人的名字。

  「老臣在,老臣在……」申時行哽咽著連連點頭,上前去了一些。

  「……吾……功過……」他哽咽了一下,眼神之中帶著祈求,「國本……該早聽……卿等……」

  想著那漫長的國本之爭給自己帶來的風雨和是非,申時行和王錫爵不禁百感交集,一同落淚。

  「聖上御極之初,信重太岳公新政十年致有中興;壯年不幸病重,當機立斷禪位於寬仁勤勉之嗣君!多年以來,皆臣下聒瀆激擾,聖心早知陛下既賢且孝。百年之後,青史悠悠:聖上陛下奮中興大明之志,臣等相繼輔佐明君平四海波瀾!丹宸既永固,國祚萬年青!」

  當年,萬曆皇帝還沒有那麼消極。相比王錫爵,申時行更了解他。

  什麼功過?到了此時,大明已經在他兒子手上有了一番新氣象。

  他只能靠內臣去搜刮到的錢,他的兒子已經有了不同的手腕。天下隱患雖然不少,但優免畢竟是要厲行的,儒學必定是要更新的,大明必定是要中興的。

  兒子比他有著更堅定的意志,有著更成熟的手腕。最不同的是,他兒子有著比他更願意去應對難題的耐心。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國本該早定,既是對申時行和王錫爵「認錯」,也是想大家在他死後不要埋汰他。

  讓張居正配享太廟,不僅是張居正配不配的問題,也是他自己配不配有人陪祀的問題。

  要不然,朱家的太廟裡為什麼只有太祖、成祖不寂寞?

  可這也暗示了:他現在是全力支持兒子把想做的事情做下去的,不惜腆著臉求個有人陪祀的身後名,也藉此來激勵輔佐他兒子的臣子們。

  畢竟有一就有二,朱元璋和朱棣這對父子之間,難道九泉之下就好相見?但他們畢竟是共同開創了大明的基業。

  所以申時行說,這是他們父子二人一起奮中興大明之志,這是從隆慶六年他登基重用張居正就開始了的、只是中間多了些波折、最終他又在病重之際做了極為正確決定的一個「連續劇」。

  不會有人重點描摹中間那十幾年的故事的,那只是柱國忽傾、朝中一時紛亂罷了。

  朱常洛第一次回頭面向群臣,詫異地看了看申時行。

  「……申少師所言正是。父皇與張師父君臣相濟,方有皇兒再接再勵之根基。」

  他稱呼著申時行受封的少師之銜,頓了頓之後回過頭去對朱翊鈞哽咽道:「父皇既有此願,進賢院和禮部該好生辦了。父皇,皇兒不孝,懇請父皇挽留申少師。太岳公文集,父皇實錄,非申少師主持不好編修。」


  申時行看著朱常洛的背影,又跪了下來磕頭:「臣雖老邁,不敢辭也!」

  朱翊鈞放心地說道:「……甚好。」

  那一段難堪的故事,申時行知道得最多。

  他來主持,自會好生塗抹,讓兩人在青史上都別那麼難看。

  「田……樞密……寧遠侯……還有……」他一一看了過去,再說了對臣子們說的最後一句話,「好生……輔佐……皇帝……」

  有先有後,但沒有不明白的:做了二十八年皇帝卻幾乎全靠張居正撐起他一朝功績的朱翊鈞,這是正式而親口地對群臣把江山託付給已經做了三年多皇帝的兒子了。

  說了這句話之後,他的狀態已經明顯比之前要差了很多,奄奄一息。

  今天在場的臣子這麼多,人人都受了莫大的震撼。

  他們告退離開後,其實就將進入準備國喪的節奏里。

  最終只有父子二人心情複雜地四目相對,李太后也終於悲痛地走了過來,看著飽受病癱之苦三年多的兒子。

  今天他開了口,卻沒有抱怨什麼。

  如今他看著朱常洛,又看了看李太后。

  「盼能……贖過……盼……江山……永固……」

  他始終沒有對朱常洛說一句溫和的話,朱常洛也不需要。

  只有三個人知道的秘密,現在即將會少一個人知道。

  李太后痛哭出聲:「苦了你了……苦了你……」

  朱常洛看著仿佛釋然的他,心裡知道可能是納了張雙梅為妃、恢復張居正名譽的事情刺激了他。

  不是那種被氣到了的刺激,而是終於要面對自己內心的那種刺激。

  身體越來越差,越來越走向終點。張居正被平反了,後人如何議論他?

  兒子如此艱難地一點點解決財計問題,天下官紳不情不願的怨情時時爆發,「菩薩示警」的大明江山即將三代而亡會不會成真?

  這些天,恐怕是他這一輩子最憂心國事的日子,帶著對張居正當政時大明總體往好發展的懷念。

  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終究還是縮到了張居正的「羽翼」下,想沾他的光留下一點好名聲,也幫兒子給天下臣子畫出一個餅來。

  不到兩刻鐘之後,京城陷入連續不斷的鐘聲里。在京諸寺觀,各聲鍾三萬杵。

  紫禁城闔宮縞素,太上皇帝駕崩。

  不管是官是民,都要換上喪服,以日易月,為太上君父服喪二十七天。

  已經被下令要進京的諸王這次倒趕上了一件大事,剛好參加朱翊鈞的葬禮。

  但京城官員和在京士子們已經知道了那個讓他們震撼不已的消息。

  太上皇帝遺旨:生前就獲封上柱國、太傅、太師的張居正張文忠,陪祀太廟,君臣公饗血食。

  大明文臣死後尊榮第一!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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