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圖書館（一）

  陳晨送水果受傷的當天晚上，黃梅主動向林佳英簡述事件大概。在場的楊懷蓉聽了，本來想說「這是何苦」，話一出口卻是「痴情。」林佳英第一反應也是楊懷蓉前頭那句沒有說出來的話。黃梅指著放在置物床上的袋子說：「這是陳晨送來的水果，有幾個掉下樓去，聽說砸到人受傷了。」她本想開玩笑說「認了吧。」，但還沒忍信沒說。

  當然，林佳英是不會輕易認的。在她看來，自己現在並不需要男人，也不需要談戀愛，也沒有愛上陳晨或其他人，如果送這幾個水果，搞個受傷的悲情牌，就可獲得愛情承諾，未免太過於簡單容易。她還以為，愛情是整個人生的真正開始，一旦給予愛情，就一定會考慮給予婚姻，在沒有看到婚姻的可能性之前，不可能接納愛情。在陳晨身上，林佳英看不到婚姻的影子，至少目前看不到。不為結婚的戀愛是在耍流氓，林佳英對這句話深信不疑。她沒有明確拒絕，一是享受被追的那種自得，獲得心理優勢，二是被追並不會使自己失去任何東西。

  幾天後的周二上午課間休息，陳晨在教室走廊等林佳英。楊林在樓下散步，楊懷蓉瞧見走廊里的陳晨靠在廊牆伸頭往她們望著，估計他在等林佳英，低聲說：「我猜有人在等你。」

  陳晨等兩個人走近，揮手說：「我在等著你。」看著林佳英。楊懷蓉微笑著，放開林佳英，獨自進教室。林佳英往廊護牆靠過去，默默地站著，漫無目標望向外面。在陽光照耀下，校園樹影婆娑，生機勃勃。

  陳晨站著，與林佳英成直角狀態，姿態優雅有風度，雖然腳還有點酸，但不礙事。他咽下一口氣，浮上來一句話：「我想約你見面，可以嗎？」

  林佳英微微抬頭，望著明亮藍藍的天空和懸掛的朵朵白雲，說：「現在不是已經見面了嗎？」

  「你知道我的意思，給個機會吧。無論怎樣，聊聊總是可以的。」陳晨臉上堆滿笑容，話語儘量加入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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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佳英轉過頭看陳晨一眼，又把眼移向別處，覺得他的笑臉生硬，有種不太入流的感覺，回答說：「我周六下午三點半在圖書館三樓閱覽室。」林佳英說完，瞟了陳晨鼻子，走進教室。

  陳晨迅而回應：「好。」在接受林佳英瞟來的眼神中，感覺包含諸多美妙。他有一個優點，就是總會把事情往好的方向臆測。實際上，林佳英瞟了陳晨只是眼睛順路，無聲地說：「這個人怎麼這樣厚臉皮！」

  大學的書生式戀愛，以信件為開頭，圖書館為中心，校園為範圍。陳晨是圖書館的稀客，林佳英卻是常客。陳晨的借書證，記錄著第一學年借過一些名著，第二學年至今，只借幾本書，是什麼信件情書之類的。陳晨看著自己的借書證實在拿不出手，不能讓林佳英看到，便趕緊補辦一本新借書證。

  陳晨拿到新借書證，順便借了幾本國內外名著進修一下，算臨時抱佛腳。佛腳有抱當然比沒抱要好。讓人家看到空空的借書證，心裡有點發虛。知識淵博可以給自己加分，一本記錄滿滿的借書證可以從表面上證明肚子裡的墨汁高度，雖然借了書有根本不看的。名人接受採訪總喜歡在書架前，是同樣的道理。在許多人眼裡，擁有書本數量與知識厚度是可以畫等號。身上鈔票拿出來炫人會造成危險，可把書本掛出來，不但不會有危險，還能提高檔次，所以人們更願意炫耀自己的藏書室。藏書可以算現代社會的時尚，一種門面，一種財富密碼。藏書室都這麼漂亮豪華，財富當然不會少，算是一種變相的炫富手段。

  周末到圖書館，還是頭一遭，陳晨怕搞錯方向會讓林佳英笑話，故提前十幾分鐘到達閱覽室。雖然期末考試已經完成，可閱覽室里，黑壓壓的無數人頭向下低著，鴉雀無聲。陳晨進入閱覽室時，感覺來到一個陌生地方，不禁有些驚愕，茫然不知所措，尷尬站著，想必須找個地方坐下才是。環視一周，他發現靠門一邊還留著幾個空位，適合不是來讀書的自己，坐在門前，可以看到人員的進出。陳晨把帶來的書本放在桌子上，坐直身體，極力伸長脖子，尋找林佳英的蹤跡。他天生不高，脖子不長，沒有優勢可以一覽無餘，故站起身來，從遠往近處一排一排，掃視完畢，還是沒有發現林佳英，看到的儘是黑黑的頭髮。站了一分鐘左右，有些失望又不死心的陳晨，猜想林佳英會不會還沒來，或者不會來，但又安慰自己會來的，時間地點均是林佳英定的，沒有不來的道理，但如果萬一真的爽約，空等一回，那會有點挫敗感。如果叫喚一聲，林佳英在的話，會有效果的，但幾百雙眼睛會聚集到自己身上，確實丟人現眼。這種地方怎麼約會，陳晨搖搖頭苦笑，坐在椅子上，一臉無可奈何。他繼而想裝模作樣看下書再說，遂打開書本，但看一句忘一句，根本不知道書上在說些什麼，每當有腳步聲，馬上抬起頭來行注目禮。約莫過一個小時，陳晨如坐針氈，屁股有些麻木，腰部不適，站起來準備上衛生間。走到側門外，他卻不知道衛生間在哪，只能就地先放鬆身體，伸伸手彎彎腰。陳晨想，如果以後約會都要在這種地方，那真是要命，不禁又搖搖頭苦笑。他想追求女孩子真是出乎意料的麻煩，等追到手時，真怕熱情全消耗沒了。

  下午二點四十分，林佳英故意提前來到閱覽室。本來期末考試結束，可以放鬆了，但除了到圖書館吹風扇看書，她想不出有更愜意的去處。炎熱的夏天裡，動物都趨向涼快的地方，何況是人。

  一部分大學生愛好學習，只想儘可能多學點知識，對於戀愛政治文娛漠不關心。就是這些學生，維持著大學本來應該有的氛圍，每天抱著書本，對知識有種與生俱來的如饑似渴。他們相信知識，相信正義，相信自己。

  陳晨雖然不熱愛學習，但對愛學習的同學，並不反感。他以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喜歡就好。在陳晨看來，愛學習的人，時間用在學習上的，一般不會有太多非正常的意圖和想法，不會無事生非。對於林佳英，陳晨就是這樣認為的，與一個愛學習的女生談戀愛更容易一些，對方容易相信愛情。

  事與陳晨願違，林佳英愛學習不假，但絕對不是唯愛情的女生。她有風險意識，沒有看到可預計的未來，眼前的卿卿我我，是在冒險賭博，女生是最終的受害者。

  林佳英來到閱覽室後，由於時間還早，空位置較多，她選擇一處離側門較遠的座位坐下，不容易被看到。如此安排，她也說不清是在考驗陳晨還是故意使其知難而退。林佳英周末來閱覽室一般會看兩種書，一是課本，二是課外書，複習本周的功課後，感覺累了，就換看名著小說等課外書換換口味。今天不需要學習功課，看小說《傲慢與偏見》。林佳英每次約莫看書一個小時左右，要起來到門外走走，放鬆手腳。今天照例在站起來之前，林佳英抬頭扭動脖子往前面看。前面是白色的牆壁，上面掛著一塊「保持安靜」的小牌子。看著牌子，她想，陳晨應會在這裡，自己一旦站起來，馬上會被他看到，有些猶豫，邊想邊抬頭前後左右活動頭部。從左側前面的座位上，她感覺有一個人在注視著自己，始念以為是陳晨，轉頭正眼視之——黃浩生！

  黃浩生和林佳英相互間點頭微笑。

  不期而遇，黃浩生很開心。

  很快，林佳英站起來，對著黃浩生微笑後，往外面走去。以為林佳英有說話的意思，在她拐進通道時，黃浩生整理好書本，站起來跟著。在林佳英站起來的一刻，坐在門邊的陳晨馬上看到並朝她揮手。林佳英轉入通道時，就看到在朝自己揮手的陳晨。林佳英聽到背後有腳步聲，知道自己的示意使黃浩生誤會而跟來，故意放慢腳步。就在林佳英走到門口時，陳晨迎了上來，黃浩生也從後面走近。

  黃浩生跟上來，看到門口一個男生站著朝林佳英揮手並一直注視著她，甚是疑惑與好奇。林佳英走到側門外護欄邊站著。這裡是她平時休息的地方。陳晨隨後來到林佳英身邊，朝她露出滿足的微笑。幾乎在同一時間，黃浩生來到林佳英外側，倚著護欄，伸開雙手做放鬆，故作不理會，靜觀其變。他聽到男生說：「我三點就到，找了你好久，沒找到。」男生說後嘿嘿笑了幾聲。

  黃浩生瞬間明白人家是來約會的，是自己會錯情，略感尷尬，頓有尿意。此時，後面傳來林佳英家鄉話：「浩生，好久不見了。」她的聲音如寒冬里的熱水，黃浩生倍感親切而轉過身來，用家鄉話向她問好。陳晨看到林佳英與另外的男生用秘語對話，心中醋酸翻騰，卻努力裝出大方大度的姿態，眼光從黃浩生收回到林佳英臉上，問道：「這位是誰？」

  林佳英不想馬上理會陳晨，而是往黃浩生方向靠過來一點。三個人在門外護欄邊一字排開，從門往外依次是陳晨林佳英黃浩生。

  山坡上的圖書館外，石道曲折，鳥鳴蝶舞，花樹依依，天空飛雲冉冉，不遠處的江水在陽光下波光粼粼，不時有船汽笛聲傳來，迴蕩在生機勃勃的校園山間。

  三位年輕人站著，彼此是有差異的。林佳英照例著一件白色短袖束腰連衣裙，裙子均勻點綴著血紅色的小楓葉狀圖案，腳穿平底膠涼鞋，美麗溫柔沉穩。黃浩生身穿白色襯衫，長袖卷到肘彎，高中校服銀色褲子，因過分洗刷而顯得泛白，腳趿帶人字拖鞋，表情漠然，忠厚老實質樸。陳晨著一條剛買的淺米黃色小喇叭長褲，短袖金黃色T恤，腳穿褐色皮涼鞋，時髦幹練自信。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