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事件(三)
冷老師在保衛處獲知盜竊案的進一步情況。上學期以來,幹部班學員所發生的盜竊事件,都是李煥然乾的,共三單業務,第二單沒有收穫,第三單被現場拿下。李煥然清楚幹部班學員是帶薪脫產,個個來自政府機構,口袋殷實,有別於普通學生。第二學年開始,通過老鄉關係,他主動接近並混熟於幹部班。幹部班學員們對於這個年輕陽光帥氣的大學生,甚是喜歡;即使發生丟失財物事件,也沒人懷疑到李煥然頭上,壓根不會想到他是位梁上君子。
李煥然第一單業務獲款四百多元,相當於他父親給的兩年生活費,著實讓他狂喜奢侈了一陣子。錢財來得太容易,花起來就像流水似的。他立即購買西裝領帶襯衫整個行頭裝備,行路帶風,忘乎所以,歌也唱得似乎好聽些,詩也作得更多些,很快女朋友也有了。他真是覺悟到,錢這東西實在是太好了,沒有它真的不行,管它從哪來的,有錢花日子就是痛快。
據李煥然交代,到幹部樓學員宿舍串門真正目的是踩點,尋找機會。他一般會選擇周六凌晨四五點時伺機作案,這個時間所有人都在夢鄉。許多幹部班學員周末沒在宿舍過夜,有的回家,有的外出瀟灑。一個宿舍四個學員,如果都出去,就給他留下作案機會。宿舍的門鎖很是簡單,一把螺絲刀就可把門鎖扣片的鐵牙釘退出來。他第一單作案在離開時,重新把鐵牙釘擰回去,看起來門鎖完好。警察到現場勘查發現盜賊的作案方法,告知保衛處及受竊宿舍學員。保衛處提醒學員不要放現金貴重物品在宿舍。鎖這東西,只防地上君子,防不了梁上君子,換鎖實在沒啥意義。
橫財已花得差不多,李煥然覺得必須動手,否則花前月下要缺少經費。案發前一個周六凌晨,他到幹部樓幹了第二單,沒有收穫。離開時,李煥然重新把門鎖扣片擰好,但偷盜的痕跡被細心的學員發現。學員們秘密會商討論,總結盜賊的作案方式和時間特點,認定是同一個人作案,並設計一個瓮中捉鱉的方案。
周日凌晨天未亮,李煥然悄悄摸到幹部樓一間外面上鎖的宿舍,擰開鐵牙釘進入宿舍,把門掩上,專心翻箱倒櫃時,被從外面悄無聲息輕推門進入宿舍的幹部班學員掐住脖子,整個身體被另一學員按壓在行李架,動彈不得。掐脖子的學員郭春曉大聲叫嚷:「抓住了,大家快來。」很快聚集了七八位學員。李煥然辨出聲音,說:「春曉哥,是我。」郭春曉一時驚訝,意識到被抓的是位熟人,趕忙讓大家拉亮電燈,把賊從行李架中扭拉出來。
看到是李煥然,郭春曉除了驚愕還是驚愕,其他學員跟著一樣地驚愕,大家張開的嘴一時忘記合上。郭春曉平時對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可現在只能連連搖頭嘆息表達不可思議,放開李煥然,讓其坐在凳子上,問以前的案件是不是他幹的。李煥然點頭承認。
宿舍有位李煥然的老鄉,李煥然平時常來串門聊天,故與郭春曉熟悉。今天抓賊現場有老鄉參加。老鄉看著李煥然,覺得是自己引狼入室,恨不得上前給其一拳方才解恨。
李煥然呆呆地坐著,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如淹在水裡,呼吸困難,思維遲鈍,唯有求生的本能在拼命掙扎。他多次想讓郭春曉哥放過自己,可始終還是說不出口。說不出口不是因為難為情,而是自覺罪不可恕罪有應得,一切都完了。
案件按法律程序走,從學校保衛處,派出所,看守所,法院,勞改場,很快走完流程。李煥然的愛情與學業,隨著煙消雲散。這還是應那句陳腐掉牙的老話:一失足而成千古恨。虛榮與貪念鑄就了他的悲劇結局。
李煥然是進去了,但事情的影響並沒有隨著結束,短時間還在學院發酵。錢幹事出差回來,第一時間在學院辦公室獲悉李煥然事件。因李煥然事件,學院專門安排兩場會議:一場全體教職工會議,主題是要求加強學生思想政治教育;一場是全體學生會議,主題是法制教育,邀請法院領導主講。
st🔮o9.com提醒您查看最新內容
全體教職工會議在學院辦公室召開。學校人多房少,管理學院也不例外,教職工全都聚在一個大房子裡辦公,辦公桌兩列並排放在中間,傅院長桌子放於最裡頭,與兩列辦公桌成T字狀擺放,四周全是書櫃靠牆立著。櫃頂上頭牆上懸掛著幾幅大家畫像,個個精神抖擻,目光如炬。在傅院長辦公桌後面,有一個小間,放一對小沙發與簡易茶具,用於喝水泡茶。傅院長辦公桌離喝水間最近,喝水最為方便,可以少走一些步數,這也是可以看到的明面上身為院長僅有的特權。傅院長五短身材,學校有宿舍,家住在校外,平時上下班騎自行車,那二十六寸的自行車對於傅院長來說,著實高了些,故坐在自行車上踩踏前進時,屁股有規律地左右扭動。有同事曾建議傅院長換輛24寸的,他說不必浪費錢,26寸騎習慣了挺好的。傅院長今年五十歲,大學學的是哲學,大學畢業後研究倫理學,主編過倫理學教材,後來公派留學,學成回國。令人不得不佩服的是,他在任何一次政治運動中,都屹立不倒毫髮無損,這可是相當不容易的。傅院長講課喜歡用「本教授」稱謂來帶動下面的內容,故學生們在背後悄悄給其起了個綽號「笨教授」。他知道諧號,一笑置之,說挺好聽的。這可見傅院長具有海納百川的肚量。俗話說有肚量的人必有大福。這不,前幾年,他被任命為管理學院院長。對於任院長這事,傅院長並不認為有意外之喜,而是覺得來得太遲,一直認為自己資歷水平是綽綽有餘。傅院長上任後,做著該做的事,說著該說的話,吃著該吃的飯,喝著該喝的酒,雖談不上得意忘形,卻也過得愜意舒適。在家裡牆上,掛著他自己寫的條幅掛軸,筆墨飽滿,甚是滿意:
萬事皆看開,何苦憋心懷。
老兮些膚淺,快樂自然來。
上次陳教授請吃飯,傅院長帶著禮物回到家,受到院長夫人的大加讚賞,使他很有成就感。院長夫人對於老公能夠坐上院長之位,歸功於傅院長祖墳風水好,加上夫人自己平日不停歇地對各路神靈虔誠膜拜的功德。院長對於夫人的高論,是不能表示自己所學唯物主義之意見。
傅院長禿頭,腦沿上的頭髮屈指可數,對誰都笑容滿面,說話笑嘻嘻,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生氣的狀態。他平時講話頗有政治家風範,中氣十足,雖然會上講話時手拿講稿,但還是能做到儘量不去看稿子,更多地把眼睛抬向前面的老師或者學生。傅院長老花眼,不得不在看稿子時戴上老花鏡。老花鏡架在鼻子下端,給眼睛留出一道寬闊的可以讓眼睛越過老花鏡的地帶。他利用這條地帶,一邊低著頭一邊努力抬著眼眶,使眼珠儘量往上擠,來掃視著不得不當聽眾的老師或學生。這時,大家就會看到一個腦殼映著燈光,額上滿是皺紋,低頭翻白眼的傅院長。教職工會議,傅院長照例要講話。牆上四周裝有燈管,明亮的燈光,從各個角度照射在傅院長禿頭上,光芒隨著腦袋晃動向四面八方反射。教職工各就各位,把手放在辦公桌上,稍微低下頭,眼睛對著自己的手。如果頭抬高點,就會與對面的同事對視,甚覺彆扭。如果向更高抬頭,視物則是書櫃或書柜上方的大家頭像,如此的話,顯然表明沒有把傅院長放在眼裡,當然不可。
冷老師與錢幹事的辦公桌挨在一起,兩人同時進入辦公室準時參加會議。會議半小時,辦公室主任主持,傅院長主講,副院長收尾,整個議程完美無缺。領導們的講話簡明扼要,大概說了幾層意思:一是出現學生違法犯罪的事情,使學院蒙羞添丑;二是平時思想教育工作沒有做好,特別是所在班級;三是準備召開學院學生會議,進行一次法制教育;四是各班主任必須深入到學生中去,及時發現問題,防微杜漸。
錢幹事出差回來的當天晚飯,在冷老師宿舍與冷老師捧盆敲匙。冷老師告知他有關李煥然事件,問學院會怎樣處理這一事件。錢幹事說已經知道此事,他略一沉思,估計學院會開教職工會,頂多再召集學生開會進行法制教育,不需要擔心會連累到個人。傅院長不是那種小肚子雞腸的領導,不會借題發揮,何況冷老師平時並沒有得罪院長。雖然沒有主動去接近成為院長圈子的人,但院長要打擊冷老師的話,權力似乎也不太足夠,讓冷老師不必擔心。另外,錢幹事說自己已經確定調離學校,往省政府給領導當文書秘書,這學期結束就上任。
冷老師說錢幹事高就了,把他自己一個人撇下,以後不知如何是好。錢幹事回應說以後就不監督冷老師搞師生戀愛,盡可放心快活逍遙。冷老師老實交代班長已經很少見。錢幹事哈哈大笑,很是開心,說送上門來的獵物畢竟沒能激起冷老師的征服欲望,已知趣轉移目標。冷老師搖搖頭,笑得無可奈何。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