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事件（一）
大學四年，按畢業生的說法，大概就是一傻二精三懶四無所謂。第一學年，學生們吃飯睡覺上課聊天閒逛，彼此在相互熟悉的過程，話多投機有事相幫，沒有多少心機。晚上睡覺前，大家躺床上八卦點學校里的風流韻事，說說女同學或其他的女孩，添油加醋，搞點低級趣味。同學們之間的關係雖不能說親密無間，但至少可以達到無所不談其樂融融。
學校每年照例安排好多競賽項目來發掘人才，有演講唱歌書法美術籃球徵文排球足球圍棋象棋長跑，等等。三四年級的老生普遍對比賽熱情不高，新生則踴躍參與。通過這些比賽，發掘出隱藏在學生中的人才，進而挑選加入各種不同的團體，什麼書法協會文筆協會學生會，成為各個學生團體的幹部力量，與陳晨這類特殊者，共同成為學生中最活躍最得意最有想法的一群。
成為同學，開始總是好相處的，彼此之間不太了解，也不見得有利益的衝突。相互的熟悉，彼此了解的增多，並不代表友情自然累積，反而形成一些隔閡。第二學年開始，彼此熟悉，算知根底，逐漸分化成不同的小集團，有的相互疏遠，有的互認兄弟，也有獨來獨往的赤腳大仙，不一而足。一個小小的班級，就是一個小社會，因利益目的愛好的異同而體現著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社會法則。同學之間碰面連招呼都懶得打已是常見現象，小吵架時有發生，原因大都是雞毛蒜皮抑或爭風吃醋，幸而沒有真正動手打起架來。個別人活像烏合之眾草莽流寇，斤斤計較，看不出本該有的溫文爾雅知書達理大度大方。但無論如何，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的小算盤，算計著大學裡可以做點什麼——戀愛、加入組織、挖掘人際關係為畢業分配準備、隨便讀幾本書打發時光……
學校如自然界般新陳代謝，上一屆學生所占據的學校各級學生會位置，隨著畢業的到來而辭任，後屆學生頂上來。楊懷蓉在第二學年的第二學期開始不久，升任學院學生會副主席，兼任本班班長，正常的情況將在下學期開始卸任班長職務。在學校領導的關懷下，陳晨一步到位，升任學校學生會生活部長，兼任班生活委員，級別比楊懷蓉高一級。楊陳兩人的高升，說明冷老師培養有方。下學期，冷老師考慮另行任命新班長生活委員，及可能出現的其他班幹部空位。有關初任班主任時的公平競選班幹部計劃，他現已喪失實施的動力與興趣。人的初心容易隨著時空的變化而忘記甚至改變。
在楊陳兩個職務升遷後不久，班裡出現兩件不太光彩的事情。
男同學李煥然，海島長大，父親是漁民。父親一輩子省吃儉用，供兩個兒子讀書。李煥然與哥哥也爭氣，努力學習，先後考上大學，著實讓父親臉上有光。鄰居們紛紛表示企羨，說李家爺爺風水好，福蔭子孫富貴。
李煥然長相帥氣，外表陽光，就是身上衣衫稍有些落伍，高中校服仍在用，舊而不破。成為大學生不久，他省吃儉用咬牙買一雙二十塊錢的新皮鞋，加上鞋釘鐵，輕易不拿出來穿。學校給的伙食費及李家父親勒緊褲腰帶給的生活費，保證李煥然的基本生活，能達到絕大多數大學生的水平，但他內心深處，遠遠沒有滿足。李煥然以為，想要成為一名光鮮亮麗引人注目的大學生，需配套西裝領帶皮鞋鋥亮，皮鞋底護鐵與硬路面碰磨的咣咣聲，然後牽手一名漂亮的女生，花前月下，校道上依依噥噥，引來無數羨慕的眼光。他當然知道，這一切都需要錢。
李煥然有小聰明，偶爾在校刊上發表幾句小詩，諸如「你是港灣，我是小船……」「流水帶不走我的愛，我的愛為你常留，在河岸的柳絲下……。」這些小詩是在圖書館製造的成果，他因此而洋洋得意滿臉春風，覺得徐大詩人的作品也不過如此。
第三學期期中考試後，同學們突然發現李煥然穿戴如其名，煥然一新，嶄新的白襯衫，筆直的西褲，光亮的髮蠟，有時還掛條鮮艷的領帶，領帶上有別針。秋風起時，他馬上穿上西裝，配上領帶，風度翩翩。李煥然的人生哲學就是快樂第一，不管快樂的來源。他很快就獲得一外語專業女生的好感，實現與佳人漫步於校園小道的夢想，卿卿我我，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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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第四學期期末。這一天上午，學校保衛處打電話到學院辦公室，通知冷老師立刻到保衛處，有急事。冷老師不明所以，急匆匆趕到，自報家門詢問何事通知。坐在辦公桌前的一位體重有180斤的彪悍男子站起來，自我介紹是保衛處吳副處長，告知原委是他的學生李煥然盜竊幹部班學員的財物，被現場抓獲並扭送到保衛處。保衛處迅速通知轄區派出所。民警第一時間到場，剛把李煥然帶走。
冷老師愣了一會，問吳副處長，需要他這個班主任做什麼事。對方說現在不需要，讓他回去等通知。
個別大學生愛貪小便宜，甚至小偷小摸，冷老師知道有這樣的事，可發生在自己管理的班裡，無論如何一時難以接受。回宿舍路上，冷老師一直在搜刮著自己印象中的李煥然的點滴，無法把他與一個盜竊犯聯繫在一起，邊走邊搖頭嘆息，不由自主地想起錢幹事，想告知他。他繼而想起要向班長了解李煥然事件的一些情況時，忽然意識到，近段時間，楊懷蓉來得少。想到這，冷老師悵然若失，意識到她極有可能另行擇木。
相處一年多，學生似乎進化成有角有刺的動物，雞毛蒜皮引發矛盾時有發生，與生俱來的醜陋一面慢慢顯山露水展示在人世間。
上個星期，副班長簡單向冷老師匯報，男生宿舍208室室長崔峰與同室張吉夢發生口角，差點動手，崔峰被同宿舍的劉志偉鄧海若勸拉住，才未導致事態的進一步升級。
事情是這樣的……
張吉夢與崔峰說同一種方言但來自不同縣市。入學不久的唱歌比賽，崔峰參加獲得二等獎，在班裡得到一些人氣，被冷老師任命為文娛委員兼室長。這年代流行港台歌曲，崔峰喜歡模仿，隨時隨地經常自行其是，哼哼唧唧，也算有模有樣，聽起來有那股味道。對此，張吉夢心裡默默地不爽，但讓他起恨的是，在食堂看到崔峰與中文系女生王嬋玉在一起吃飯。王嬋玉是張吉夢暗戀的高中同學。在第一學年裡，張吉夢去王嬋玉宿舍兩次拉話。第一個暑假裡，張吉夢給王嬋玉寫了一封信，約她到公園門口見面一起吃飯。他當然沒有等到王嬋玉。在學校，王嬋玉從來沒有回訪過，這讓張吉夢很是受傷。心傷默默地化為苦水，苦水沒處傾倒發泄，放久了便發酵發酸作醋，繼而發展為對崔峰百看百厭。這一學期，他在路上碰見崔峰連招呼也不打。崔峰對張吉夢的反應心知肚明，不去理會。張吉夢以為王嬋玉一定告知崔峰，從而覺得崔峰瞧不起自己，心中老不痛快。
學校衛管處不定期會對男生宿舍進行衛生檢查並評分，分數最高的宿舍在門口掛一面小小的「衛生宿舍」流動紅旗，時間一周，以示肯定與表揚。每次衛生檢查會提前告知，讓同學們做準備。勞動委員上午在班裡口頭通知，下午四點進行宿舍衛生檢查。
崔峰突然間心血來潮，想爭取這面紅旗，下午三點多時，喊話清潔衛生，請大家配合。宿舍搞衛生，更多的是室長的責任而非權力，室長不想挨批，一般都親力親為。其他同學願意配合的就幫忙，不願意出力的，則繼續睡覺或躺在床上騰出通道空間，有的乾脆溜走，反正宿舍髒了挨批的是室長。其實，搞衛生是舉手之勞的事情，拖一兩遍地板，把床上的東西蚊帳掛疊整齊，凳子擺放到小桌子下，通道通暢，就足夠過關。崔峰掃地拖地完成，與在宿舍願意動手的同學一起把凳子擺好，爬上床去環視勞動成果，心滿意足地準備迎接衛生檢查，似乎看到流動紅旗在風中飄揚。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