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水果（三）

  這個周日晚上，黃梅梳洗罷，獨自搬張凳子坐在宿舍門口走廊吹涼風，讓晚風來晾乾滿頭秀髮。她身著淺色短褲短袖，內衣影像明白入眼，雪白四肢冰肌玉骨，一張圓潤欲滴的臉蛋上長著勻稱可人的五官，尤其那小巧微翹的鼻子，顯示著一種不可侵犯的潑辣。黃梅平時閒靜少言，獨來獨往。班裡沒有人知道她的詳細信息。楊懷蓉也僅僅在冷老師處看到黃梅檔案上所記載的信息，算是了解得最多。神秘不為外人所了解，就是現在的黃梅。黃梅以敢說敢做揚名，同學們輕易不敢也不會去招惹她，背後有同學甚至給她起了個「母夜叉」外號。

  黃梅獨自享受著涼爽晚風，坐久就站起來，站久就坐下去，漫無邊際地望著樓前面鬱鬱蔥蔥的校園，還有連著校園的山峰森林。時有微風掃過，樹葉搖曳發出連綿的窸窣嘩啦聲，看起來如一隻無形的大手輕輕撫過。圍牆邊上的木棉樹長出青嫩葉子，比旁邊的榕樹顯得更為生機勃勃。太陽已經沉到樓後面的世界，陽光在收斂。不知不覺間，夜幕漸漸拉下，整個校園逐漸陷入夜色之中，風吹樹葉沙沙聲依然不時傳過，樹林間路燈教室燈隱約閃爍著，顯示著這裡還是人世間。燈光從宿舍里照射出來，投在背後，把她融進光影之中。不時有晚風輕輕吹過走廊。黃梅用手指穿過長長的秀髮，輕輕地撩撥搖動，以期讓風帶走沾在秀髮上的水分。

  陳晨提著水果袋，來到樓下，抬頭往上望，瞧見四樓407室門前走廊坐著一位女生正在用手撩動頭髮，斷定不是林佳英楊懷蓉。他爬上四樓拐入走廊時，看清女生的側影，認出是何許人。陳晨平時在路上偶然碰見黃梅時，都會主動打招呼，但她總是愛理不理的。陳晨聽過男生對黃梅的評價，對其敬而遠之。事實上，黃梅再凶也是女生，坐在走廊里，渾身都散發著年輕女性特有的魅力與味道。陳晨從四樓樓梯口走到407室門口這段十幾米的距離，眼睛一直盯著黃梅的側影，從頭到腳掃視著，恨不得有透視眼功能。在陳晨走到408室門口時，黃梅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說時遲那時快，突然從408室里衝出一個人，不偏不倚，剛好撞上陳晨身體右側。陳晨只顧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美女，一飽眼福，猝不及防而被撞往走廊外邊，驚叫一聲，身體一歪，左腳往外一扭，身體左部撞上鐵護欄後失去平衡，向前跪倒，提著水果袋的左手碰上鐵柵欄，在向前跌倒時用左手掌撐住身子，水果袋脫手掉樓板上，姿態剛好一副跪相，就在黃梅左側。袋裡的蘋果仿佛開籠的小鴨，四散滾開，各奔前程，有兩三個鑽過鐵護欄下邊沿縫，掉下樓去。

  撞到陳晨的女生叫段紅霞，長得胖胖的，穿著寬大的居家便裝，顯得更是臃腫。富有彈性的身軀撞上人時，會產生一種助力。撞到陳晨時，她自己也受驚而尖叫一聲，定神一看，被撞的是一個男人，該男人已經跪在地上。段紅霞雙手捧著下巴，一臉驚恐，怕下巴掉下來似的。女生的尖叫聲與陳晨的驚叫聲，驚動幾個宿舍的女生，紛紛走出宿舍探頭看什麼情況發生，走廊一時人頭攢動。

  408室女生張璇站在門框看，她剛才舉手作勢要打段紅霞的，因為段紅霞開她的玩笑。段紅霞怕張璇真打就做出躲避狀而衝出宿舍，結果陳晨無辜地成為受害人。

  黃梅剛好目睹相撞的一幕，燈光下，在相撞一剎那，看清是陳晨。緊接著，一路心情愉快愛意滿滿的陳晨鬼使神差地跪倒在她的左邊，左手撐住身體，左膝跪著，活像一幅匍伏的求婚圖。怕被撞上，在陳晨前傾時，黃梅條件反射急速站起來往右邊退了兩步，緊張得兩手抓住鐵護欄，心快跳上喉嚨來。段紅霞認出是陳晨。

  實時更新，請訪問st☕o9.com

  走廊上，兩間女生宿舍的門前，一個冷眼的黃梅，一個目瞪口呆的段紅霞，一個跪在地上忍痛的陳晨，及宿舍兩邊看熱鬧的一個個綽綽人影，構成富含時代特色的女大學生宿舍風景。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秒，也許十幾秒，陳晨想站起來，但左手左膝蓋左腳踝都有點酸痛使不上勁，連忙派上右手右腳，努力支撐身邊站起來，雙手抓住護欄以期穩定身體。看到面前的凳子和站著的黃梅，陳晨表情尷尬地問：「凳子讓我坐一會，可以嗎？」

  黃梅驚嚇中，看著跪在走廊水泥板上的陳晨。他站起來準備要凳子坐時，黃梅臉上掛著不屑，睥睨著，口無回應。在陳晨話後，她自覺一身衣著不甚妥當，往後退幾步，遁進406室去了。陳晨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前挪動，手按著護欄坐上凳子，背靠護欄，長長呼出一口氣，暗自說：「醜態百出。」他感覺凳子充滿溫度，腦子裡閃出上次食堂黃梅讓座而自己沒坐的情景。

  段紅霞一直站在408室門口，時而看陳晨，時而看張璇，不知所措，暗自祈禱陳晨不要有事。

  看熱鬧的女生陸續把腦袋和身體縮回宿舍。陳晨背靠護欄坐著，尷尬沮喪失望地面對空無一人又燈光通明的407室，有點茫然，產生自己的行為是否存在價值的疑問。很快，陳晨用自己的判斷來說服自己——喜歡就好，今晚的事件純屬意外，不必放在心上。男生有這等心智這等臉皮，還有什麼可以非議的！

  段紅霞是班裡面最胖的女生，平時戴一副淺茶色近視眼鏡，皮膚白皙，頭髮蓬鬆。她是班裡幾個常用唇膏女生之一，在省城出生長大，青春來臨時，接受女生沒化妝不出門的摩登觀點。宿舍里，她的化妝品堆了滿滿一個角落，全班其他女生的化妝品湊起來，都沒她一個人多。段紅霞一天用在化妝與卸妝的時間比用在學習上的時間還多，能考上這所大學，說明她的智商不低，用別人少的時間獲得更多成果，事半功倍，是個人才。臉部化妝品厚度與智商成反比的觀點，在段紅霞身上失去準確性。

  段紅霞呆呆地站在408室門口，看著坐著的陳晨，訥訥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坐一會兒就好。」陳晨回應道。借著燈光，他第一次看到沒有化妝的段紅霞，覺得她長相還算標緻，不清楚為啥平時要戴淺茶色的眼鏡及濃妝艷抹，那樣化妝太過誇張另類，甚至有點妖邪之氣。

  段紅霞不知道自己要繼續站著還是退回宿舍去，進退兩難。出於禮貌加上肇事，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能離開。這時，有人在樓下喊叫：「是誰掉下水果？把人砸傷了。」

  陳晨與段紅霞不約而同地伸出腦袋往下望，看到有一個男的站在樓下前面的地方在往上望。陳晨提高嗓門回應說：「我下來看看。」說完嘗試著站起來，左腳踝有些酸，不太受力，使不上勁，只好重又坐下，對段紅霞說：「你幫我下去看看，可以嗎？」

  事件因自己而起，下去看責無旁貸，段紅霞答應著，退回宿舍，不到幾分鐘，換好衣服下樓。十幾分鐘後，段紅霞回來，告知陳晨，有一位107室的男生被掉下來的水果砸中鼻子，鼻孔流血，現正躺著，用紙巾堵住鼻孔，冷毛巾敷額頭。

  掉下去的同樣是蘋果，被砸傷的男生卻沒能產生牛頓想像的效果。如果知道蘋果是用來追女生而意外掉下來的，男生不知將作何感想。沒有掉下樓去的幾個蘋果無辜地躺在走廊地板上，沒有聲息。時有女生走過，陳晨都要提醒不要踩到蘋果。

  繼續坐在走廊凳子上的陳晨，請段紅霞把沒有掉下去的水果撿起來放回袋子，並示意她把水果袋放在407室的置物床上。段紅霞一一照辦後，關切地詢問陳晨是否需要請人來幫忙扶下樓回宿舍去。陳晨表示不需要，再坐一會休息一下就可以自己回去，讓段紅霞進宿舍。段紅霞告知陳晨如需要幫忙就喊一聲，隨即進宿舍躺到床上去，沒有換衣服，時刻準備著陳晨的召喚。段紅霞以為，陳晨受傷，是她的責任，至於樓下流鼻血男生，與她就沒有直接關係。

  陳晨面對著空無一人而又燈光通明的407室，頭腦一片空白，如江水漫漫，有種被吞沒的感覺。他低頭看左腳踝，提起腳稍用力按了按地板，試探是否能夠站起來離開。陳晨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讓林佳英看到現在的自己，但拖延下去，終究不是辦法。讓林佳英看到現在的狀態，是求之不得的苦肉計。多數的女人心軟，在苦肉與眼淚面前，會有同情和感動，這往往是愛情的誘因或初步。

  陳晨終於站了起來，一步一瘸地慢慢向樓梯口挪去。在經過408室時，陳晨喊了段紅霞，告知她自己要回去了。陳晨差點讓段紅霞告知林佳英自己來過，但話未出口就掐住。陳晨以為，告知沒有必要，林佳英會知道的。在陳晨剛面對樓梯口時，林佳英一個人從三樓半的樓梯拾級而上。

  樓梯的電燈雖然有些昏暗，但林佳英還是看清上面站著是陳晨。陳晨右手扶著樓梯鐵護欄，在看到林佳英往上走的時候，站著不動，不想太過於明顯地讓林佳英看到自己受傷的樣子。

  林佳英走上來，看陳晨站著不動，以為他是有話要說，客氣地打招呼：「回去了。」

  陳晨眼光從林佳英的臉上轉到她手上的書本，又轉回臉上，不動聲色地回應說：「是的，要回去了。」繼續站著不動，眼睛一直在看著林佳英。

  林佳英轉身拐進走廊，在要進入走廊的一瞬間，又轉過頭來毫無表情地看了陳晨一眼，剛好與陳晨的眼光交會。陳晨依然右手抓住護欄，轉過來的臉部向林佳英露出微笑，一種不容易察覺的笑容。陳晨的笑容被林佳英看到了。

  陳晨慢慢地一步一個台階往下挪腳，在二樓碰到楊懷蓉。楊懷蓉看到陳晨不正常的腳步動作，停下來問：「誒。你腳怎麼了？受傷了還來。」楊懷蓉話音未散，後面來了兩位407室的女生。

  兩位女生顯然聽到楊懷蓉的話，故作關心狀且看熱鬧地停下來問情況。她們近段時間以來倚仗林佳英的福氣，享用不少陳晨進貢的水果，因得到好處而客氣地關切。

  「哈哈……我來之前好好的，來後受傷了。腳問題不大，休息一下就會好的。謝謝關心。再見。」陳晨向女生們搖了搖手掌，瘸著腳，消失在夜色里。

  當天晚上睡覺前，陳晨回想今晚的事情，有點唯心論地認為黃梅是自己的克星，遇到她就沒有好結果。

  第二天，被水果砸中的學生到校醫室問診。醫生用手摸摸學生鼻子並問感覺後，診斷為無礙。受傷學生很大度，沒有去找事件的始作俑者理論，只是向其班主任報告。該班主任及時向冷老師說明了情況。冷老師認為沒有什麼後果，沒當一回事。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