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水果（二）
今天的陳晨，屬於女生專區少見的另類。他以一種輕快的步子，端著飯盆，笑意盈盈來到林楊所在的飯桌邊。一張飯桌有八個位置，但如果坐滿八個人，會擠點，坐四五個人較舒適。飯桌已經坐了五個女生，林楊一邊，其他三邊各一個女生，其中包括林佳英下鋪的黃梅。黃梅左邊挨著另一邊的林佳英，右邊是有一個空位。陳晨禮貌地問一下黃梅：「黃梅，我可以坐在這裡嗎？」說著手指著黃梅右邊的空位。黃梅米飯在口，含糊不清地回應說：「給你坐。我吃完了。」說完站起來，遲疑一下，取消往常把剩飯菜倒在桌上的做法，一手拿飯盆，一手提著熱水瓶，頭也不回地離開。周圍的女生齊刷刷抬頭，以一種異樣的眼光瞧了陳晨。陳晨環視一圈，這個區域只有自己一個男生，自覺站著非常顯眼，但毫不介意。同桌另外兩個女生以最快的速度用餐，有一個甚至沒有吃完就把剩飯菜倒在飯桌上，相繼離開。陳晨感受到明顯很不受歡迎。在準備坐在黃梅剛才坐的位子上時，他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妥，挪移屁股坐到另一個座位。坐下去後，又環視一周，自覺臉皮確實夠厚而對著楊林兩人笑了笑，皮笑肉不笑。楊林不理會他，只顧著低頭吃飯。
女生們是知趣的，後面再沒有其他女生坐到這飯桌，即使飯桌現有兩邊的空位。有一句老話，吃飯時不要說話，小心噎到。楊懷蓉邊吃飯邊注視著前面飯桌女生的後背，若有所思。林佳英低著頭，呆視著自己飯盆，毫無表情。這時候的陳晨，面對兩位只顧吃飯的美女，不可能保持沉默，想說的話，卡在喉嚨里，頂得往下咽的飯菜很不順暢。終於，他奮力把嘴巴里飯菜咽下去，讓喉嚨里排隊等候的話語擠上來，送出口腔：「我昨天兩餐飯都在等著你們，但並沒見到你們來吃飯。」這時，楊懷蓉從前面女生後背收回視線，嘴角微微一咧，想笑，但這笑容隨著被自己送進嘴裡的米飯一起咀嚼。林佳英聽清楚陳晨的話，只是不想回應，一臉漠然。
氣氛是尷尬的，但陳晨毫不在意，說：「我帶回來一些水果，想送給你們。晚上送過來，八點吧。」追求女生常有這樣的冷淡與尷尬，必須視而不見，方能成就大事。陳晨沒有見到林佳英退信或嚴詞拒絕，以為自己有戲，堅定繼續努力將革命進行到底的決心。
林佳英知道楊懷蓉是不會回應陳晨的。面對陳晨的步步緊迫，她覺得自己需要合適地表明態度：「我很少吃水果。你留給自己吃。再說，你送水果來，像什麼！」略一停頓，擺弄著手上的不鏽鋼小勺子，繼續說：「不要把事情搞得太複雜，咱們是同學，僅此而已，請別往那方面去想。我不接受你的禮物。」
楊懷蓉繼續默默吃飯，暗想今晚一定有水果吃了。她相信，無論林佳英如何回應這事，陳晨一定會把水果送來。
陳晨沒有馬上回應林佳英，而是加快速度吃飯。他想與她們同時把飯吃完。他每餐都儘可能把飯菜吃完，做到光碟。
陳晨的光碟行為，林佳英看在眼裡。每天三餐後，每一張飯桌上的剩菜剩飯墳墳起伏，菜湯從飯桌往地板上流滴，並向四周噴濺。蒼蠅大快朵頤，嗡嗡聲此起彼伏，用歌聲感謝這一群天之驕子。這一切現狀，誰能相信世界上還有吃不飽飯的，還有討飯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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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晨吃完後，坐著等也差不多快要吃完的她倆。在林佳英放下小勺子時，陳晨壓低聲音稍稍把頭往林佳英方向靠近，說：「我真的喜歡送水果給你吃。不用往那方面想，放心。」陳晨說完，眼光移向楊懷蓉，確信她已經聽到。楊懷蓉也放下小勺子，放手掠起飄下來的長髮往耳朵後捋壓，一臉開心。
林佳英沒有再回應陳晨，毫無表情地看了陳晨前面的飯盆一眼，站起來說走了。陳晨跟在她們後面走出食堂。兩位女生出食堂後往左去裝水。陳晨往右，回宿舍。
晚上，陳晨把一袋水果送給冷老師後，隨即提著另一袋水果走往女生宿舍，八點準時出現在林佳英宿舍門口。宿舍四個女生在，黃梅不在。
陳晨站在門口，開口叫道：「大家好。」
林佳英正伏在小桌子上看書，聽到說話依然伏案。挨在一起的楊懷蓉在看雜誌，剛才稍側著身，悄悄在林佳英耳朵說：「陳晨會來的。」這話語還餘音未了，陳晨的叫聲就傳過來。陳晨的聲音如下級見到上級，諂媚有餘分量不足。照例，追求心儀的女生，男生不得不化卑賤，矮身份，耍手段，匍匐著往前走。
一個叫劉雪君的女生坐在最靠門的位置，從凳子站起來轉身把頭往門一伸，看清是陳晨，就問：「誒，你找誰？」
「不找誰，奉命送水果給班長。」陳晨這話在上樓之前已想好，如果別的女生問，就這樣回答，即使楊懷蓉在場也沒有問題，把林佳英名字隱去，楊懷蓉知道內情而不會有意見，林佳英對這樣的處理會好受一些。
楊懷蓉一聽，只能選擇站起來，隨手輕輕按了按林佳英的肩膀，走到門口，故意眯小了眼睛，用調侃的語調，說：「誰讓你送水果的呀！會不會送錯了人呀！要不要進來坐呀！」
楊懷蓉連續三個「呀」語，加上那特有的說話腔調，讓陳晨想笑。他回應說：「不坐了，水果送到就完成任務了。我走了。」用三個「了」回應楊懷蓉，說完，把水果袋子遞給楊懷蓉，眼光從楊懷蓉臉上移向後面的林佳英後背，又移回到楊懷蓉臉上，微笑點點頭，轉身離開，一路上搖著頭哼著「草鞋是船爸爸是帆……」，愉快滿足。
送禮人只要能如願地把禮送出去，就算達到初步目標，至於送禮的長遠目標，只能邊走邊看。小禮為關係，大禮為事情，無禮不用談，陳晨深刻理解禮物的功效。追求女生用上了這手段，他以為道理是相通的，空手套白狼紙上談戀愛，那是小孩過家家，追求女孩子就要捨得費心思花本錢。今晚成功把水果送出去，讓陳晨越發感到信心倍增，渾身有力。
陳晨走後，楊懷蓉提著水果袋，低頭撥開袋口，看到共有四個蘋果四個梨子。她轉過身看了林佳英後，把水果袋放在置物床上，說：「大家吃水果，無論送給誰的，吃了再說，不吃白不吃。」動手削了一個梨子，一分兩半，一半放在飯盆里遞到林佳英面前桌子上，一半自己吃了，輕輕拍拍林佳英肩膀，挨著坐下。
林佳英剛好讀到《懺悔錄》這一句：「我覺得，做一個自由的、有道德的人，鄙夷財富，不畏人言，我行我素，比什麼都更加偉大，更加美好。」放上書籤，合上書本，把一半梨子吃了，覺得梨子還是挺好吃的，甜脆爽口。在咬第一口梨子時，她轉頭看楊懷蓉，輕輕笑了。楊懷蓉也笑了。
稍晚時，黃梅回來。楊懷蓉指著水果袋對她說這是陳晨送的水果，想吃就吃。黃梅笑著說：「黃鼠狼——送水果，不安好心。」把「給雞拜年」吞掉了。
近來，林佳英與楊懷蓉彼此的話題多了不少，發現人生觀有許多相近之處，也肯定性格差異。婚戀觀上，兩人都以為應腳踏實地，不要把愛情的另一半太當回事，女人不可以依靠男人，要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即要有獨立的人格，而基礎就是要獲得經濟上的獨立。如何達到人生目的，各人的手段與人脈各不相同，兩人都明白屬於隱私，難以放在桌面上討論。
雖然楊懷蓉並不太喜歡陳晨，但明白情人眼裡出西施的道理，更清楚對於別人的追求者進行貶品是不可取的，除了上次捎信晚上在林佳英面前說了幾句，再沒有對陳晨進行品評。
林佳英告知楊懷蓉，自己不會在畢業前明確拒絕陳晨，除非他有變化或太出格，一切順其自然。她告知楊懷蓉，切不必將自己的態度告知陳晨。楊懷蓉調侃林佳英，說她是放長線釣大魚。林佳英笑著回應說這根本不算大魚，連魚都算不上，最多算小蝦米。楊懷蓉對冷老師的感覺，依然對林佳英守口如瓶，不是因為難為情，而是基於師生關係。
如果陳晨知道被定義為小蝦米，情緒也並不會受到影響，該幹嘛還是幹嘛去。十天半月左右，陳晨就會在周日晚上送水果到女生宿舍。從第二次開始，他沒有預約林佳英，沒有徵求她的同意，徑直送水果上門。水果送到後，陳晨也沒有想要坐下來喝茶的意思表示，即使林佳英之外的女生有客套。碰上林佳英在宿舍，他也沒有主動留下說話。陳晨不溫不火，不急不躁，演奏著送水果進行曲。林佳英依然心如止水，但水果倒是分享一些。
女生們心照不宣，沒有討論隱藏在水果後面那不軌的心思與目的，但有時調侃尋開心借題發揮開涮一下也是有的。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