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剪刀

  曾喆終於等到了他想要的結果，但這個結果並不是所有人想要的。

  下樓的時候，他便聽到了滿爺爺房間裡的吵鬧聲。他就知道，他要等的人終於來了。

  「滿爺爺。」曾喆先跟滿爺爺打了聲招呼，然後對坐著的兩個中年人點點頭，「你們聊，我先帶丁當出去。」

  「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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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喆沒有說話，而是一把把丁當拉了出去。

  「去什麼去，停車場都沒有了。」丁當以為曾喆拉她出來是去停車場。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他們要搶我們的停車場。」丁當懷疑自己聽錯了，「你知道什麼？」

  「什麼我都知道，而且，我要告訴你，我故意的。停車場也好，磁帶也罷，我都是故意的。故意告訴你，有這種生意可以做。故意在前面挖了坑，等你跳進去。你都說你以後要做生意，與其以後被人挖坑，不如我現在先挖坑把你埋了。讓你先體會下，被人搶生意的感覺。」曾喆不帶停頓地一口氣說完，「我唯一猜錯的一點，是他們來的太晚了。」

  丁當不可置信地看著曾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些天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場騙局。

  曾喆轉頭對正在洗衣服的仇玲笑了笑：「阿姨，幫忙借把剪刀。」

  「我，我沒偷聽。」仇玲慌張地說道，原本她就在這洗著衣服，誰曉得居然聽到了這些話。

  「沒事，聽聽也好。這個世界太複雜，好人得比壞人多幾個心眼。」曾喆又道，「我是真的借剪刀，麻煩你拿一下。」

  「噢。」仇玲趕忙在衣服上擦擦手。

  「地本來就不是你的，你只是在上面劃條線。你敢說，那塊地是你的麼？你花錢買了那塊地麼？」曾喆繼續道，「你既然打算出來做生意，以後就會遇到搶你生意的。你的小美理髮店生意好，馬上就會有人在你隔壁開中美理髮店，對面開大美理髮店。你告訴我，你該怎麼辦。」

  「我手藝比他們好，我服務態度比他們好，我價格比他們便宜。」

  仇玲拿了把剪刀過來，看到兩人還在那裡吵，她伸出手想推一下曾喆的肩膀，想了想，又改為一根食指。

  「嗤——」曾喆笑了，「你應該趁晚上沒人的時候把他們的招牌砸了，或者套個麻袋把老闆打一頓。你連這點勇氣都沒有，還做生意什麼？註定被人搶生意的命。」

  「我不是，我沒有，你剛才說的都是犯法的。」

  咣當，仇玲手裡的剪刀被嚇掉了。

  吵架的兩人停了下來，曾喆撿起剪刀道：「謝謝阿姨，等會還你。」

  「有人看到了，才是犯法。看到了又怎樣？招牌你賠給他，再裝再砸。打人，大不了賠一千塊給他囉。你是做生意的，不是來當老實人的。你怎麼不問他們，為什麼你開了理髮店，他們還要開理髮店，還要開到你門口？敢搶你的生意，你就敢砸爛他的店。」曾喆繼續道：「書上已經寫得很明白了。當有50%的利潤時，資本就會鋌而走險。當有100%的利潤時，資本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你要搞清楚，你是要做生意，不是去開善堂。」

  「我是好生意人。」丁當氣得說瓢了嘴，她本想說，我是好人不這樣做生意。

  「證明給我看。」曾喆把剪刀遞給她，「你的自行車呢？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丁當拿著剪刀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別的女性是側坐的，她直接一個男士坐法跨著坐。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曾喆在前面騎，丁當坐在後面，心裡暗暗用剪刀比劃著名恨不得給曾喆的後背開幾個小孔孔。

  她一氣有人搶她生意，二氣曾喆居然說這全是他專門為她做的騙局，只是為了告訴她做生意就會有人搶生意，只是為了讓她體會下生意被搶的感覺。神經病吧，難道不能等她開了店之後，等有人真得來搶生意的時候再告訴她。這種讀書人最討厭了，說話說得雲裡霧裡，做事左一個坑又一個坑。挖坑埋人很有意思麼？神經病！

  曾喆其實並沒有目的地，他只是帶著丁當在路上瞎溜達，看看能不能找到目標。

  八十年代末就有商家開始做戶外GG，橫幅寫真招牌。比較牛逼是椰島陸龜酒，經常把GG刷到郊區房子的牆上，隔著老遠都能看到。富婆最早就是做這個生意的，後面那兩口子買了海德堡的二手機器干起了印刷廠。

  「看到那個橫幅了麼？」曾喆把車停了下來，指著路邊欄杆上掛著XX開業大酬賓的橫幅，「剪了它。」

  丁當詫異地看著他，覺得莫名其妙。曾喆嘆了口氣，又道：「你先把眼睛閉上。想像下，小美理髮店開業了，人來人往紅紅火火。」

  小美姐閉上了眼睛，試著想像下。

  「有人眼紅，他們在你旁邊開了中美理髮店，在你對面開了大美理髮店。」

  小美姐的眼珠開始在眼皮底下亂轉，總算有點生氣的樣子了。

  「你手藝比他們好，服務態度比他們好，價格也比他們便宜。」曾喆加快語速，「但是，他們在你門口掛了條橫幅，免費剪頭。氣不氣，氣不氣，剪了它！」

  「想像不出來。」小美姐睜開了眼睛，「哪裡有人真的會免費剪頭。再說，這地方人來人往的，你就不怕被別人看到你幹壞事。」

  曾喆還真不怕，橫幅四條繩，一秒一個，只要四秒你就能剪掉自己的底線。前世他的底線早就一減再減，不能再減了。真實的商戰，泥頭車居合，小作文滿天飛，洗髮水會患癌，食用油裡面混裝化工油。沒有人知道真相，也不需要真相，真正的真相是大家都越來越沒有底線。八九十年代的家用電器可以用多少年？2000年之後呢？到了手機這代，商家恨不得你半年換次手機。為了讓你換新電器，某些元部件設計使用壽命只有三年。為了讓你換新手機，系統每一次更新都會讓你的手機變得更卡。

  為什麼要把後世的污濁帶到這個淳樸的時代呢？

  曾喆忽然覺得自己錯了，他一直想把丁當培養成後世的商人，沒有道德感沒有底線。在他的觀念里，好人是無法把生意做大做強的。一個產品可以用十年，那你還賣什麼？他卻忘了，海爾公司前些年還砸掉了殘次品。現在的商人也不是以後的商人。

  「我們先回去。」曾喆騎上車道。

  「噢。」

  一路又是無言，曾喆在思考，丁當也在思考。

  快到家的時候，丁當突然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教我什麼，也不知道我該學些什麼，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也肯定覺得是對我好。但是！」

  「你說，我在聽。」

  「我好想剪了你！」

  「你有病吧。」

  「你才是神經病！」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