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你讓他寫就是了嘛
第232章 你讓他寫就是了嘛
翌日,江弦在《電影創作》審了兩篇劇本,王扶便找上門來。
「王扶老師,這都好幾天了,怎麼我的稿子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江弦問。
他給《人民文學》遞上《許三觀賣血記》可是已經過去了三四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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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不能題材太敏感沒過稿吧?
他還是挺希望《許三觀賣血記》在《人民文學》上完整刊發的,甚至一稿全刊,提前完成多年以後麥家的《風聲》才能完成的壯舉。
「你的這篇稿子我們已經看過了。」王扶說。
「怎麼樣?」
「很好!」
王扶深吸一口氣,道:「我是真沒想到你能以這種方式寫出這樣一個故事,簡直顛覆了你自己的寫法,脫離了現代派。」
「倒也不是,實際上仍沒脫離。」
江弦老老實實的承認:「這種近乎冷酷的零度敘述,其實也是現代派的先鋒寫法,屬於法國的新小說流派。」
「新小說?」王扶又大吃一驚。
合著那些淺白的文字,看似伱上你也行,其實也全是技法?
「這是在法國新興起的一種流派,作者們反對巴爾扎克、司湯達這些十九世紀文學的經驗,拒絕關心角色的動機、目的,只把人物當物品來寫,表現出一種極度的冷漠。」江弦給王扶解釋。
新小說進入中國太遲了。
1979年才有了第一部中文出版的「新小說」流派小說《窺視者》,這種寫法並未受到當時中國文壇的關注,要在九十年代末期才開始流行。
「您也知道我老看國外的小說,對這些現代派的東西比較敏感。」江弦聳了聳肩。
王扶心說你這哪是敏感,這也太敏感了。
大家還在研究意識流,你就已經寫膩了,跑去嘗試新寫法了。
白到極致,這居然也是一種炫技?!
「江弦,這篇小說我和崔道怡同志都主張完整刊發,不過阻力很大。」王扶坦言道,「我們《人民文學》的編委會最終討論結果是可以完整刊發,不過.」
「不過什麼?」江弦疑惑。
王扶面露沮喪,「你也知道我們《人民文學》從屬於中作協,又歸文化部,賀井之如今對你有意見」
江弦皺起了眉,「我寫了那麼多小說,一篇沒順他的心,他就篇篇都要管?」
王扶索性給他透了底,「光老也挺生氣,和他都拍了桌子,你也知道光老脾氣不好,賀同志要插手《人民文學》,光老直接把請辭信遞到了他桌子上。」
光未然就是這個性格,從不怕得罪他的對立面,他有句話叫:一個人活一輩子,連個人都沒有得罪過,太窩囊啦。
他也是被這一次次的干擾磨得沒了心氣,乾脆就請辭,一次次請辭組織每次都以沒有合適接替人選為由駁回,最後終於讓王濛給他接了班。
江弦這會兒也算明白過來,這大抵便是不久後關於「現代派風波」前的暗潮洶湧。
一場老作家們面對現代派的如臨大敵,一向主張現代派的王濛,在那次風波中首當其衝,多虧受到了夏公、巴金、光未然等老前輩的保護。
江弦要寫現代派的東西,免不了也蹚入這其中的渾水。
「我就想安安靜靜的寫個小說,怎麼就這麼難?」江弦也發了火。
回到屋裡,乾脆寫起話劇,化悲憤為力量,一個人奮筆疾書。
朱琳察覺到他心情不好,雙臂環著他的脖頸,「江弦,我這幾天有空,我們找一天一起去頤和園散散心?」
江弦答應下來。
找了個晴天,他和朱琳一塊兒去了一趟頤和園。
十一月份的頤和園,湖面上的荷花早已凋謝枯萎,沿岸的秋葉金黃,給園林增添了一份寧靜與美麗。
天朗風清,江弦拉著朱琳,並肩行走於昆明湖畔,一路歡聲細語,他心間頓時安然。
回到家裡,王扶不知何時守在門口,面帶喜色,「江弦、江弦!」
「怎麼了?」
江弦把她請進門,還沒來得及倒熱水,王扶便激動道:「能發了!《許三觀賣血記》能發了!一次性全文刊登!」
「王扶老師,怎麼回事,你慢慢說。」江弦聽得有些暈。
朱琳端來一杯沏好的茶,王扶喝了一口,欣喜道:「你要開創先河了你知道嗎?光老說了,《人民文學》12月刊,就發你的《許三觀賣血記》一篇文章。」
「這是怎麼了?」
江弦有些詫異,「上面不是不讓發?怎麼忽然變風向了?」
「是不是和你上了《人民X報》有關係?」王扶揣測著。
「《人民X報》?」江弦是一點兒都不清楚,他這幾天對外界是沒一點關注,除了寫話劇,就是和朱琳過甜蜜的小日子。
王扶手上也沒報紙,只能給他講,昨天《人民X報》的第9版上,刊發了訪談稿件《巴金——中代表團赴日訪問》。
巴金在其中談到了江弦在日本的幾次表現,對國內批他是只心系寫作的「李蘭德」做出反駁。
雖然沒明白這篇報導為什麼會影響到《人民文學》,不過江弦還是對這期《人民X報》上的內容很感興趣,當即尋來這份報刊讀了一遍。
看完以後,心裡終於舒服了不少。
列寧說得好啊:別做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
嘴上格局一個比一個大。
來,看看咱是怎麼當抗日奇俠的?
「江弦,只發一篇小說又有點少,你寫一篇創作談吧,我們《人民文學》同期發表。」
「創作談?好啊。」江弦一口答應下來,他可是憋著滿胸意氣等待抒發呢。
時間撥回一點。
海子裡。
夏公笑著把代表團訪日的事的講了一遍。
他聽得哈哈笑,說話時帶著濃濃的四川口音,「這個小傢伙,處理事情倒是挺機靈的。」
「他文章寫的更好一些。」夏公扶了扶眼鏡,「這一代的小傢伙里,數他會寫,前些天寫的文章和潑水節那幅壁畫一樣吵熱鬧了。」
「寫嘍啥子?」他問。
夏公看了眼桌對面,「井之同志講講嘛,我還沒看過。」
賀井之正襟危坐在桌前,一絲不苟道:「一個人,為了畫畫,竟然連家都不要了,最後在個小村莊成了大畫家。」
他抽了口煙,想了一會兒,笑道:
「不就是個高更?」
「有啥子大不了的。」
「你讓他寫就是了嘛。」
(高更:法國畫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