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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趙姬一夢邯鄲,許梔再赴雍城

  第441章 趙姬一夢邯鄲,許梔再赴雍城

  李斯才打開之前芷蘭宮送出的密函。

  「此書頗有文采,言中可盡哀婉,說來十年世事,韓趙魏楚燕齊之中,多提斯兄與賢侄的功勞。」

  李斯不動聲色,「依姚兄看,公主殿下這是何意?」

  姚賈將帛書遞到他面前,雙手端起耳盞喝了口酒才繼續說話。

  「此書寫在元年以前,很明顯,公主早想求和。」

  「如是而已?」

  李斯這種人,從不會自己把話抖出來。他的心也總藏在晦澀難懂的目光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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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教他不痛快,他手都不必出,便能暗中將你整死。

  除了嬴政,很難有人能夠掌御這樣的一個人。

  姚賈被他盯著,不適的看了外面的天一眼,兀自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看似隨意道,「說來,長公子這些年在軍歷練得成,軍中素有威望,長公子與又王家結了姻。然而我看天下太平之後,將軍用武終究不比內政之修。」

  李斯看了眼姚賈。

  李斯當然知道,嬴政早間把扶蘇派在外的用意,他哪個兒子得過他如此重視?嬴政定將扶蘇當成繼承人來培養。

  若立太子,定要先立後。

  鄭璃楚國公主的身份就註定了她不可能在天下剛定之時被立為皇后。

  「說來,皇帝陛下欲立鄭夫人為後,長公子為太子的意思不算瞞著……且今日席上,宗正也沒少提永安公主的婚事。這難免不是在為長公子造勢。」

  李斯把目光回到自己的手上的帛書。

  「所以這下姚兄該知道了。」

  「永安公主不但安你的心,也在穩住令郎。」

  博山爐底下火燒得旺盛。

  李斯眸光一沉,正要將絹帛放進去燒了。

  家臣進來稟報,附耳與姚賈說了一個消息。

  ——丞相重病,請他速去。

  姚賈當即臉色一僵,連忙拜別。

  姚賈離開沒多久,李斯得知——鄭國將動身去往嶺南之地,修築靈渠。

  李賢就這樣被父親指派去詢問鄭國具體事項。

  鄭國身在雍城已經有好幾年了。

  正趕上元年的第一個新年。

  過年之前,皇室祭祀。

  這是個大日子。

  不然,雍城這幾日的熱鬧怎麼會比過都城咸陽。

  「公主殿下。何必要穿成這樣?」阿枝看著她誇張地穿了男子服飾,甚至還把臉搽成了古銅色。

  「免得人多眼雜。」她說。

  幾日前。許梔一連多日伴駕在趙姬身側,直到趙姬無數次夢囈著說她想要回邯鄲,回雍城。

  她懷念邯鄲。

  她懷念雍城。

  儘管雍城有一段血腥悲慘的過去,卻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安穩時光。

  趙姬年事已高,嬴政從骨子裡還是沒能忘記過去的仇恨,他不會要他的母后離開咸陽宮半步。

  甘泉宮中,趙姬臥在榻上,許梔把一口加了許多補品的參湯送進她口中。

  她的頭髮白得更多了。

  而趙姬說:「小荷華……你長大了。」

  許梔能挽回父母的愛情,可她到秦國的時候,嬴政與趙姬的過去已經成為了歷史。

  漫長的、在邯鄲的九年、在秦國的九年。呂不韋、嫪毐已經成為了兩根毒刺,一想起,嬴政與趙姬兩個人都被刺得鮮血淋漓,五臟六腑都痛。

  許梔如過去那樣握住趙姬的手。

  趙姬笑了笑,她遲緩著,看了看她,「荷華,」她搖了搖頭,「是不是你父王對你不好?」

  趙姬時而精神不正常。

  許梔不再向她解釋嬴政已經稱帝,要改口稱皇帝。

  「沒有的。父皇對我很好。」

  「不對。」趙姬搖頭,「不對。那你怎麼不經常入宮?這幾天也沒來!」


  「皇祖母,您忘了。我從楚地回來之後,身體不大好。芷蘭宮與您的甘泉宮離得有些遠,父皇允我好好養身體,不必日日進宮……幾日前,我去了上卿的葬禮,是擔心衝撞祖母。現在,我……」

  趙姬不讓她把話說完,呀地叫了一聲。

  她抓住的關鍵詞是『身體不好』

  「你是不是不好生吃飯?和你母親一樣!她啊,她也不愛吃東西!」

  許梔知道她說的是鄭璃剛來咸陽的事。

  「不可以不吃東西!」她驚懼的搖頭,揪住這個詞不放了,「我從前就和政兒常說,再難,也要想辦法吃東西。只要能活,怎麼樣都沒關係。殘羹剩飯又如何!只要可以活下去!」

  趙姬忽然用力的掌住了許梔的肩。

  「你太瘦了。」她理了理許梔的耳發,很是凝重的和她,語重心長的說:「我在趙國的時候雖然也崇尚綽約之美,但你比我當年還要消瘦。你知道嗎?政兒很怕,我從來沒見過他那樣擔心什麼。如果你生不下來,那該怎麼辦?好在老天保佑,你順利誕下了扶蘇,後來還生了荷華。」

  趙姬這又是把她當成了她母妃。

  「別太憂愁。」趙姬叮囑,不知道她又把她當成了誰。

  「一切都會好起來。」「我當年都沒想到我和政兒還能活著回到咸陽,見到你啊異人。」

  異人。

  嬴政的父親,嬴異人。

  許梔點點頭,眼中泛著淚光。

  她握上她的手,把臉貼上她有了許多皺紋的手背。

  「異人你以前說,你喜歡河邊鵝黃裊裊的春柳,還有很多花,我們在邯鄲時候經常種在院子裡的……我曾經也種了很多,在蘄年宮裡面。呂不韋不知好歹,給我全扯了,說什麼金銀珠寶更襯我。呸,他就是個見錢眼開的東西。只有你啊,異人,只有你知道我喜歡花。政兒也會去邯鄲的小山坡上給我摘花,我那時候就知道,政兒這孩子聰明。他一次能找到好大一把不一樣的,黃的、紅的、紫色的。樣樣我都喜歡,我就喜歡這種大紫大紅的東西……」

  「華陽那個老女人說我庸俗,什麼金銀首飾都要往身上戴。我呸,她才是個鄉巴佬!要不是異人又娶了個什麼夫人,生了成嬌,我氣得慌了,為了展示我正妻的身份才這樣耀武揚威一番。秦國那些個玩意兒我還看不上!我們邯鄲還有象牙雕成的簪,我打賭,她見都沒見過!」

  趙姬覺得好久沒有這樣暢快淋漓的大罵一通。

  許梔看到這個年邁的女人臉上又浮現出來了那抹屬於年輕的紅潤。

  不過,她的眼睛瞬間收縮,剎那暗淡了下去。

  「可是,什麼都沒有了。」

  趙姬忽然哭了起來。

  「什麼也沒有了。」

  「異人死了。」

  「呂不韋也死了。」

  「政兒。政兒殺了我兩個孩子。」

  「他還想殺了我。」「如果不是他身邊那個叫王綰的攔著,我大概早死在了雍城。」

  「政兒他恨我。」

  趙姬再也說不清,再也說不下去。

  她迷濛的看著眼前的人,她的眼睛好像又頓時清明了幾分。

  「小荷華。」她摸了摸她的臉頰,「我想我的那些花了。」

  許梔覺得種花這事情,她還真算有經驗。

  「皇祖母,那是什麼品種的花?」

  「邯鄲的,」趙姬鬆了一口氣,喃喃那三個字。

  「鬥雪紅。」

  許梔一怔。

  浮光掠影湧現在她眼前。

  趙姬見到她愣住,頓時又絮絮了話,笑道:「小荷華不知道吧。沒事,祖母給你講講。」她用很是暢快而自豪的語氣說:「別的地方都叫月季。只有在邯鄲,那才叫鬥雪紅。我小時候,府中種了一大片。一株數朵,花朵大,開得十分艷麗,尤其是在風雪中。等到邯鄲下初雪的時候,你能看到遍城都蒙上一層白霜,用手掃開那薄雪,底下是鮮紅的花瓣。」

  趙姬又抬手撫上許梔髮簪垂下的紅瑪瑙流蘇,「如果小荷華見過,你就會知道邯鄲的月季當真和你所戴的這支流蘇一樣紅,一樣美。」

  許梔咬住下唇,身體顫抖。


  「我知道,皇祖母。它的確很美。」

  「你見過?」

  「我見過。」

  「在邯鄲?」

  「是的,在邯鄲的一處別院。」

  趙姬不知道嬴荷華在古霞口墜崖的事,她不相信的笑笑,認為嬴荷華可能只是在寬慰她。

  「小荷華見過的是在雍城的吧,那也算是我從邯鄲帶過去的。」

  趙姬接著堅定的說。

  「它們肯定都死了。」

  「皇祖母,它們沒有死。」

  「你騙我。」「不管是異人,還是你,你們都不會說真話。你拋下我和政兒,一走就是九年。」

  「我不會騙你。我會去尋您說的河邊的柳葉,我也幫您去找那些花,把它帶回來給您看。」

  於是,許梔替她來了。

  趙姬曾住過六年的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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