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吃魚
第240章 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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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動哪些官署,前些天已放出過風聲,眼下趙禹發問實在情理之中,他問的直接,太子也回的坦誠。
「少府可能誤會了。」
劉據坐直身體,朝趙禹認真道:「此次孤建言的九卿改制,對事不對人,絕不會針對某一位卿故意做什麼。」
「要削減少府的權柄,只是因為少府權力太大。」
聞言。
齊齊注視太子的重臣們眼神微變。
坦白局開始前,大家扭扭捏捏,等坦白局開始後,趙禹問:太子你是不是針對我?
太子答:不是,針對的是少府官署,因為權力太大!
嘶,怎麼說呢。
這場坦白局,好像有點過於坦白?
劉據沒管眾人的異樣,依舊看著微微錯愕的趙禹,誠懇道:「不瞞少府,孤與父皇商議過後,一致認為,少府既然管著內帑、皇宮用度,觸及了內,就不該再碰外。」
「未央宮西側的那道『作室門』,很不合適。」
少府下轄的諸多官署、工坊,就在未央宮西北角,距離皇家近,服務方便倒是方便。
譬如。
當年劉據要打造幾個馬蹄鐵,都無需出宮,直接吩咐人在宮內傳句話便可,鐵匠、木匠、泥瓦匠,應有盡有。
但方便之餘,也有不便。
正如劉據所說,皇宮大內,任由少府麾下的官吏、工匠、學徒每日進進出出,很不合適。
「殿下的意思是……」趙禹擰眉問道:「之後要將少府官署遷出未央宮外?」
劉據搖頭。
「少府中有關朝廷職能的官署,不僅要剝離,也要遷出,但餘下有關皇家內務的官署依舊可以留在宮內。」
有關少府的權力如何變動,劉據如實告知,趙禹聽後愁眉不展,不過臉上那股冷意倒散去大半。
「殿下,臣也有一問。」
這時,坐於左側第三位的郎中令徐自為拱手來對。
劉據伸手示意他但說無妨。
「前些天的風聲里,傳言要削減的官署不少,卻沒有郎中令府,剛才殿下提點霍將軍、李將軍時……」
徐自為看了眼霍去病、路博德等人,又望向劉據,「殿下說他們是武職,不涉及此次改制,可臣也是武職。」
他拱了拱手。
「想必殿下對郎中令府有些安排,近日麾下兒郎多有躁動,時常來問,臣卻不知,此刻只好斗膽相詢。」
劉據聽罷點頭,先抬手下壓,示意對方不用多禮,「徐將軍客氣,今日湖畔問對,一切從簡。」
「之後有話直接開口就是。」
前一句是對徐自為說的,後一句則是對在場所有人說的——無需講客套話,儘管直言。
交代完宗旨,劉據重新看向那名正襟危坐的將軍,「徐將軍是邊軍出身,擔任郎中令後,也多在禁中當值。」
「但郎中令府不止郎將、郎官等武職,還有大夫、謁者等文職,此次改制,的確會涉及郎中令。」
「卻不會波及前者。」
聽罷。
徐自為頓了頓,沉聲道:「臣沒有疑問了。」
他會這麼幹脆,皆因郎中令府比較特殊,文武兼管沒錯,但一般而言,郎中令本人能管轄的,只有武官。
諸如左、右中郎將,侍郎、郎中等。
像諫大夫、中散大夫、太中大夫這等文職,多半是皇帝直轄,例如當年的辭賦大家東方朔、莊助、司馬相如等。
孔安國、終軍都在此列。
其實從郎中令人選上也能看出端倪,如今的郎中令徐自為是邊將出身,上任郎中令李廣又是大老粗一個……
一群儒學門人、辭賦大家能受他們管制?
管不了。
文職平常不聽自己調遣,那就與自己無關,是升是貶,徐自為一概不管,自然應的乾脆。
且說。
眼見趙禹、徐自為在前,太子也句句懇切,有人就按耐不住了,周仲居捋了捋鬍鬚,疑道:
「殿下,敢問我太常寺會如何改制?」
劉據循聲望去,「太樂、太祝、太宰等六令不動,但太學要從太常寺中剝離。」
「為何?」
「因為教育很重要!」
劉據肅然道:「孤說的教育,並非指幾十、上百的博士儒生學習經義,而是成千上萬大漢子民的教導、培育。」
「此次改制之後,朝廷將會於地方郡、縣、鄉設立官學,是正式詔令的設立,而非以往的鼓勵!」
在現如今,除了長安的太學外,大漢地方也是有官學的,最先於景帝時期的蜀地出現。
當今天子登基後。
效仿蜀地官員的模式,鼓勵各郡國積極開辦官學,但其他地方的官吏意願並不高,要麼不辦,要麼都浮於表面。
皇帝以往也沒有較真追究,可現在,從劉據建言改制九卿的那一天起。
朝廷要較真了!
不僅要頒布正式詔令,郡國之下,縣,必須要有縣學,鄉,視狀況擬設鄉學,負責開蒙、授經、傳業。
從此以後,官學將納入上計的考核標準,再也不是下放郡國、任由地方官吏意願行事的機構。
「官學職能繁雜,需單獨將太學拎出擴充,太常寺既然管著祭祀、禮制,就不便再管教育。」劉據補充道。
他解釋的很清楚,很坦白。
然而。
太常周仲居仍然有疑問,問題來源於——
每年從太學走出的儒家官員都念著上官一絲情分,太常本就不願自己麾下這個『官員孵化場』被分割走。
現在聽聞由太學擴充的官學職能更多,影響更大,好像、似乎,更捨不得了?
「咳。」
周仲居看了看左右,又看向太子,臉上堆出一個笑容:「殿下,臣以為,禮制與教化本是一體。」
「未嘗不可讓太常寺一同管轄嘛。」
呵!
發出冷笑的不是劉據,雖然他也笑了,但笑出聲的不是太子,而是一直默默吃魚的驃騎將軍。
不過太子有言在先,霍去病也就沒說話,先前快問快答結束的趙禹、徐自為嘴角動了動,同樣默默垂眼。
眼下。
劉據笑看向周仲居,甚是和藹可親,「太常,鄲侯,孤先前說少府誤會了,看來你也有點誤會。」
「今天這場宴席,是孤給你們解惑的宴席,不是孤跟你們打商量的宴席,要商議,孤也是跟天子商議!」
劉據盯著已然變色的鄲侯周仲居,笑容不改,一字一頓道:「鄲侯,你能明白嗎?」
你是什麼東西?
給你點顏色,就開染坊?
隨和太久,有些人難免蹬鼻子上臉,好在劉據心胸開闊,即便訓斥,也保持著風度……
周仲居的臉頰一瞬間憋成豬肝色,吶吶言道:「是是,臣明白。」
見狀。
劉據點點頭,掛在臉上的微笑這才收起,轉頭看向旁人。
宗正劉狩燕原本想在周仲居之後發問,可瞧見剛才那一幕,他心底一顫,忽然有些怵自己這位堂弟。
巧了。
偏偏這時候太子的眼神掃過來,直直看著自己,有些打退堂鼓的劉狩燕神色訕訕,只好硬著頭皮道:
「殿下,臣也有疑問。」
「堂兄儘管問,孤知無不言。」
「不敢稱兄,臣……臣就是想問問,宗正府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
「有!」劉據重重點頭。
他毫不掩飾道:「宗正府最大的問題,就是朝廷的宗正不和朝廷一條心,卻跟諸侯國串通一氣!」
話音一落。
湖岸邊、草地上,突然為之一靜,吃魚的還在吃魚、喝酒的還在喝酒,但就是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微風吹拂湖面,浪花撞擊在湖畔礁石上,嘩嘩作響。
噹啷。
劉狩燕身前案几上的酒盞忽然被他袖擺絆倒,這位宗室列侯顧不得打濕的衣襟,連忙顫聲解釋:
「殿下,何出此言,臣對陛下、對朝廷、對……」
「誒,你不必說。」
未等他這段貫口念完,劉據就擺手打斷,「孤知道,堂兄對誰都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鑑。」
「這樣,你初上任宗正那段時間,中山王、燕王等人給你府上送的財貨、書信,孤權當不知。」
「都是宗室子弟,孤給堂兄留份體面,你過些時日,自行遞一份辭呈上來。」
「可好?」
洮陽侯劉狩燕聽到這話,臉色煞白,身體抖如篩糠,嘴唇哆嗦卻聽不清其所言。
宗室子弟確實得留份體面,劉據主動朝身側的魏小公公揮手,替堂兄解圍道:「洮陽侯不勝酒力,安排人送送。」
「是是,臣不勝酒力、不勝酒力!」
劉狩燕連連點頭,朝太子深深一揖後,跟同僚客氣都來不及,未等內侍來攙扶,急忙起身,狼狽退走。
宴席吃到一半就離場一人。
著實不像樣。
只是此刻場間無人在意這點,不管什麼立場、什麼身份,男人也好、閹人也罷,在座的列卿全都面上淡然,心中凜然!
涉及諸侯王,碰一點都得惹一身騷!
到了此時。
不管劉據營造了什麼輕鬆氛圍,氣氛也不可能輕鬆下來了,他沒在做無用功,就著緊張的氣氛,話,照樣能談。
劉據放下擦手的方巾,看向王溫舒與孔僅,「刑律與財政是朝廷的重中之重,此次改制,廷尉府、大農令府都要增加權柄。」
「從少府分割的官署,大農令府接管。」
孔僅恭敬應聲:「是。」
「以後廷尉府除過兩位左、右監之外,還要增設兩位左、右平,專門負責巡查地方牢獄、判決、司法不公。」
王溫舒鄭重拱手:「是!」
隨後。
劉據眼神略過大行令東方朔、太僕公孫賀,他們兩位都是心裡有譜的,目光徑直定格在末座一人。
左右末座各一人,都有自知之明,都以為今天自己到場就是個陪襯。
大長秋的預感沒錯。
要動他,劉據至少得給自己的皇后老娘打招呼,但他沒打,就意味著不會動。
可將作大匠預感錯了,因為劉據此時的目光正看向他,「張大匠,以前將作府只負責營造宮室,但改制後,你的任務很重啊。」
任務重?
將作大匠張成先是一愣,隨即狂喜,強壓砰砰直跳的小心臟,年過五旬的張成急忙拱手:「請太子示下。」
劉據頷首道:「以後朝廷各地水利工程、橋樑道路的建設,地方申報,由將作府統一審核督造。」
「朝廷會給你加派專業的匠人,也會給將作府增設屬官,更會給你提升品階至秩俸中二千石!」
「你可知意味著什麼?」
中二千石,意味著將作大匠再也不是一個需要夾著尾巴的列卿,將作府也會跟『九卿』持平!
須知。
只有太常、廷尉、大農令、太僕、衛尉、郎中令、大行令、少府、宗正這九位卿,是秩俸中二千石。
而執金吾、將作大匠、大長秋,皆是秩俸二千石,都是卿,可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張成忍住心中悸動,今日入宮前的忐忑不安、麾下躁動統統煙消雲散,此時此刻,他心中唯有一句話——
「臣,定不負所托!」
「好。」
劉據應了一聲,算是接下了軍令狀,他環顧一周,眼神逐漸鄭重,眾人見狀也紛紛望過來。
「若從公心上論,朝廷要改制,也不會亂改,改後職責分配更清晰、效率更高,若從私心上講……」
劉據頓了頓,「改制後,你們某些人的權柄還會更大!」
王溫舒、孔僅、張成默默點頭,宴席上沒有被點名的東方朔和公孫賀也跟著點頭。
「當然,也有人權柄會減小。」
趙禹、周仲居默不作聲,臉上看不出哀樂。
劉據的話仍在繼續,「但不管增加、減少,孤想說的是,歸根結底,這些官職都是朝廷的官職。」
「大漢朝廷,不是先秦朝廷,大漢的官職也不是先秦時期世卿世祿、可以傳於一家一姓的官職!」
話至此處。
劉據的語氣少了隨和,陡然多了凌厲,「說句不好聽的話,朝廷要改,難道還得徵求你們的意見!?」
「召集你們來,是解惑,是孤與父皇念及君臣之禮,孤給你們面子,爾等是不是也得禮敬孤?」
聞聽此言。
場間宦官、宮娥垂首,列卿默然。
就連與太子關係親近的東方朔、李廣,乃至霍去病都臉色凜然幾分。
就在這沉默的一刻,劉據忽然收了厲色,拿起案几上的一串烤魚,隨口道:「吃魚!」
話音落。
眾人盡皆拿起案几上的烤魚,來自博望苑那條昆明渠的魚,劉據特意為大家準備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