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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請客,吃飯

  第239章 請客,吃飯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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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確。

  生於天地間,誰都逃不過一個『私』字,只是『私』的對面,終究還是站著一個『公』字。

  天下絕大多數普通人,都是私大於公,乃至只有私,即便如此,旁人實際上也沒有什麼可指責的。

  無非就是撞上的那一天,私心對私心,一切都按私心論而已……

  除此之外。

  極少數將民族大義、蒼生大業置於身前的大『公』之人,毫無疑問,他們值得欽佩。

  但同時,他們也註定是萬中無一、罕見的。

  平常比較多見的,或許還是那些在追逐私利之際,能兼顧公心,乃至只是將『公』稍微置於『私』之前的人。

  即便只有一絲絲。

  這類人,在天下無數平凡人里,也能堪稱不平凡的那一個了……

  「臣,搜粟都尉王衡,拜見殿下!」

  面容黢黑、皮膚粗糙,不像朝廷大員反倒像個農夫的男子大禮參拜,只是他的腰還未彎下去,劉據就趕忙伸手扶住:「同叔快快請起。」

  農家門人,搜粟都尉,王衡,字同叔。

  太子宮正殿內,劉據剛扶住這位,旁邊一人也要下拜,「誒,子敬莫要再虛禮。」

  魯國史氏,搜粟都尉丞,史恭,字子敬。

  劉據以前在心裡調侃其為『大舅哥』,但因為史良娣實為妾,並非妻,那句『大舅哥』終究是調侃。

  以劉據太子的身份,喚史恭的字,並無不妥,「今日孤設宴為你們接風洗塵,切莫多禮。」

  「來!」

  劉據笑容滿面,引著二人一同入座。

  時隔多年,王衡、史恭再次來到太子宮,禮遇如故,兩人受寵若驚之餘,心底也感激莫名。

  去南方各郡奔波一趟,王衡身上那份小吏的畏縮消失不見,言談舉止間多了些厚重、大氣。

  變化的不止他一人。

  當年史恭第一次入太子宮時,身上還帶著明顯的書生氣,如今儒雅依舊,不過卻多了幾分樸實、幹練。

  「不錯。」

  交談的同時,也細細打量兩人的劉據頷首笑道:「看來南下一遭確實能歷練人才,這幾年辛苦你們了。」

  王衡立馬拱手接道:「全賴殿下栽培,我等能為百姓衣食添幾分力,順便學有所用,何談辛苦二字?」

  「正是。」

  史恭也拱手一禮,誠懇道。

  近些年兩人帶著搜粟都尉府的一大幫屬吏,在南方各郡來回奔波,曲轅犁大面積普及自不用說。

  之前南越國內附朝廷,王衡還命人遠去交趾郡,弄來了高產水稻,於長江以南的郡縣大面積播種。

  推廣新式農具、指導農耕、防禦病蟲害、普及良種等等等等,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一個比一個麻煩。

  大農令上報南方各郡賦稅連年增加,若非南方人口少,否則王、史二人的功勞還會更甚!

  但也無法。

  南方氣候、水利適宜農耕,偏偏就是人口少,非常少。

  想讓南方成為宋明時期的經濟中心,說句難聽又直接點的話,就是:得來幾次衣冠南渡……

  言歸正傳。

  殿內幾人寒暄了一陣,劉據又詳細問了他們在南邊的成果,隨即,他便提起了正事。

  「孤這次傳信你們回京,為了何事你們大概也猜到了,近期,就把手頭事宜交接一下。」

  王衡、史恭二人對視一眼,神情都多了鄭重,下一刻,兩人於案幾後,齊齊躬身一禮:

  「謝殿下!」

  這一次劉據沒有避,也沒有辭讓,他將王、史召回長安,自然是與近期朝廷變動有關。

  「孤往宮裡遞了舉薦奏疏,不日就會有答覆,以你們多年的功勞,朝廷大概率不會駁回。」

  王衡兩人知道,太子說的是謙詞,以他們的功勞,又加上太子的顏面,駁回了才有問題。


  眼下。

  劉據先看向史恭,正色道:「孤舉薦你擔任涼州刺史,秩俸雖然從千石降到了六百石,但刺史不同尋常官職。」

  「位卑,權重,將來更易擢拔!」

  史恭聞言,面露振奮,身體連忙前傾,施禮道:「臣知曉輕重,定不負殿下之恩!」

  劉據微微頷首。

  「你離京赴任前,可以去見一見同在京中的并州刺史義縱,他之前就在涼州為官,你們可以聊聊。」

  義縱之前在酒泉郡政績不錯,本就要升遷,恰逢此次設立刺史州,劉據也就稍微提了一把。

  讓史恭去找義縱聊聊,正好可以未雨綢繆,對涼州官場提前有個了解,免得上任後抓瞎……

  對於自己的『大舅哥』,劉據算是掏心掏肺了。

  「臣,謝殿下!」

  短短几刻鐘里,史恭說了許多遍感謝,言語已無法表達他此刻內心的激動,情難自抑之下,當即便要行跪拜大禮。

  「誒。」

  劉據揮手,示意身側的魏小公公去扶住對方,「大禮就不必了,你剛回京,之後不久應該就要離京履職。」

  「趁此機會,去見見良娣吧。」

  魏勝一邊扶住對方,一邊擠出一個諂笑,史恭情緒激動,堅持拱手一禮,方才跟著小太監離去。

  待他們走後。

  劉據看向下首的王衡,「最近朝野會有些動盪,你拿著功勞回來,正好可以往前大跨一步。」

  「孤準備讓你入大農令府,擔任大農令丞,你意下如何?」

  王衡沉聲應道:「全憑殿下吩咐!」

  大農令,改制之後,全權管理朝廷財政賦稅,權柄將會比以前更重,以王衡的資歷、功勞,擔任一個副職正合適。

  合適歸合適。

  但是不是有個問題,現在就給蘿蔔坑安排人了?原本占據蘿蔔坑裡的人,可沒說願意騰出位置!

  搜粟都尉回京後的幾日,朝堂上喧囂依舊,甚至愈演愈烈,終於,在第四日,哭訴、擔憂的奏疏飛進了未央宮。

  這一次。

  不能用雪花形容了,質詢奏章猶如決堤的洪水,一經起頭,就連綿不絕、根本停不下來。

  大有淹沒未央宮的意思!

  九卿屬官都是京官,距離未央宮抬腿就到,上奏比一般的地方大員都方便,大臣們群情激憤,只有一個請求——

  「陛下,九卿改不得啊!」

  嗯。

  效果很不錯,皇帝和太子聯手放出去的消息,驚出來不少人嘛。

  有了奏疏,就有了名字,然後……

  別誤會。

  肯定不是按著名字一個個抄家滅族,都是朝廷大員,豈能如此粗魯?劉家父子倆是要按圖索驥,然後先——

  請客,吃飯!

  這日,風和日麗,微風徐徐。

  未央宮,滄池湖畔。

  位於湖中假山之上的涼亭里,皇帝與朝廷三位大佬同坐,大司馬大將軍衛青,丞相石慶,御史大夫卜式。

  太尉不置的狀況下,這三人,就是朝廷三公!

  「前些日子宗正去了丞相府上?」劉徹命人將自己案几上的肉糜賜給石慶,同時隨口問道。

  「回陛下,是來了。」

  「哦,朕有些好奇,丞相跟他們說了什麼?」

  「老臣提點了幾句。」

  「唉。」

  皇帝一展衣袖,身體往錦榻靠去,「看來丞相說話,他們也聽不進去了,簡直狗膽包天。」

  這句話語氣不重,也聽不出發怒的意思,品完丞相,皇帝又隨口問起另一位:

  「朕聽說那日也有人去了御史大夫家裡,你卻連門都沒有讓他們進,未免太過失禮了吧?」

  「呵呵呵。」

  御史大夫卜式笑著接道:「陛下,丞相都勸不動的人,臣見不見,又有什麼用呢?」

  劉徹挑挑眉,點了點頭,「御史大夫總能深得我意,朕心甚慰呀。」


  「來人,賜酒!」

  酒,是正經的宮廷御酒,沒有毒。

  皇帝夸卜式總能『深得朕意』,也是實打實的誇讚,並非陰陽怪氣的敲打。

  縱觀卜式的入仕升遷之路,朝廷征戰,財政困難,號召天下豪富捐獻,無人捐,只有卜式捐。

  然後他升官。

  移民徙邊,國庫消耗巨大,豪富無人捐錢助國,卜式捐,然後他再升官。

  攻打南越國時,天下數百勛貴全都默不作聲,唯獨卜式這個靠畜牧業發家的商人、沒有打過一場仗的文臣上奏:

  「我要跟我兒子一起參軍,南下!」

  「報效朝廷!」

  從後續來看,參軍是沒有參軍的,卜式再一次升官倒是事實……

  說他善於投機也好,會揣摩上意也罷,總之,在『曲意逢迎』這個領域,卜式很有幾把刷子。

  獨領風騷的他,感知到此次九卿改制不對勁之際,大臣們登門的那一天,其實卜式還收了點手。

  若非現在已是御史大夫,得留著點臉面,否則,按照以前的路數,那一天卜式怎麼也得親自出面堵門。

  然後,再賞眾人一句:

  「滾!」

  不過,即便收著力道,也讓皇帝陛下很滿意了,瞧瞧,這不就賜酒了?

  涼亭下。

  等皇帝跟兩位重臣談完了心,一旁默默用膳的大將軍才笑著插話道:「也不知太子那邊談的怎樣?」

  皇帝聞言,視線瞥向不遠處的岸邊,朝宦者令抬了抬下巴,「派人去聽一嘴。」

  「是……」

  湖畔,岸邊草地上。

  屏風繞圈,軟塌置地,列卿在座。

  三公九卿里,三公,皇帝請去了,卿,在太子這兒。

  此處之所以不再用『九卿』描述,因為平常說九卿,泛指朝廷九個主要由卿主導的機構,但此處,得指卿的數量。

  而列卿的數量,不止九個。

  除了太常、郎中令、太僕、廷尉、大行令、宗正、大農令、少府、衛尉,這九個耳熟能詳的外。

  左內史、右內史、太子太傅、太子少傅也是卿,不過這些職位要麼已經更改,要麼無人擔任,便不提。

  官職變動後依舊是卿、也有人擔任的,比如以前的中尉,既,現在的執金吾。

  還有。

  車騎將軍、驃騎將軍、將作大匠、大長秋……

  誒,你沒看錯,大長秋雖然多數都是閹人擔任的職位,可他依然是卿,是皇后的卿!

  這麼一算,今天陪著劉據一起野炊的人數可就不少了。

  人多,成分也複雜。

  縱然劉據特地選了一個悠閒的場地,也營造了喜聞樂見的談話場景,奈何要談的事情太嚴肅。

  成分複雜的眾人,一個個眼神亂瞟,拘著、裝著,滿嘴跑火車,沒一句實誠話。

  劉據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索性輕笑道:「你們不必一直看驃騎將軍和車騎將軍,為表尊重,孤才讓他們坐在左右,並非什麼仰仗。」

  坐在左手第一位的霍去病不說話,自顧自吃魚。

  坐於右手第一位的李廣,眼睛看天,鼻孔看人。

  很不錯。

  兩人生動演繹了什麼叫做——你們聊,我們就當你們不存在。

  劉據又點向李敢、路博德,「他們是武職,此次改制不涉及他們,今天他們也不會說話,只是來赴宴。」

  「如何?」

  劉據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笑問道:「現在有沒有人要開口諮詢的?」

  ……依舊沒有。

  周仲居等人嘴巴緊閉,緘默不言。

  「今天讓你們來,特地選在這滄池邊,而不是宣室殿,就是想當作一場閒談。」

  劉據笑容不改,「你們都是朝廷棟樑、重臣,你們不安寧,朝廷也就不安寧,放心,父皇沒在這兒。」

  「有什麼話儘管說,孤保證事後不追究。」

  此言一出。


  尤其是最後那句話落地,幾位列卿互相看了看,明顯有意動之色,可依舊顯得猶豫。

  沒辦法。

  如今朝堂上的公卿,在老劉的淫威下戰戰兢兢已久,昔日文景之時隨意抨擊時政的國策,現如今,早已名存實亡。

  大家對小劉的路數還摸不清楚,謹慎很正常。

  「娘的,磨磨唧唧!」

  無人開口時,右手前列響起一道粗礦的聲音,「殿下不讓老夫在正事上插嘴,我說句題外話。」

  「政見都不敢說,你們還占著高位幹嘛?不如回家種地好了!」

  「一群軟蛋!」

  話糙理不糙,可李廣的話也太糙了。

  場間立刻有人皺眉,恰在此時,東方朔突然說道:「殿下,大行令府的屬官們擔心改制後,自身的權力削減。」

  「我等列卿也有此擔憂。」

  嘖。

  與他鄰座的王溫舒斜了東方朔一眼,我等?我們沒有太子做靠山,可不敢跟你一等。

  「既然殿下問了,那臣就說幾句實誠話。」趙禹冷著臉道:「自臣升任九卿以來,不說夙興夜寐,也是盡職盡責,為何要削減少府?」

  「臣不解。」

  趙禹朝著主位一拱手,一板一眼道:「請殿下解惑。」

  話音剛落。

  眾人齊刷刷看向太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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