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太子報仇,從早到晚
第230章 太子報仇,從早到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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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之月,望日,晴。
郎中令府。
官署內一人腳步匆匆,一路穿堂過院,沿途同僚的見禮也來不及應付,直入東南側一間廨房。
甫一見到正主,慌忙開口:「子國,禍事,大禍事呀!你升官了!」
正握著一本經義的孔安國聞言,臉色半是疑惑、半是不悅,慢條斯理道:「你從何處得知的我升官?」
「再者,天底下的升官,還能是禍事?」
說話間。
孔安國放下書卷,端起手邊的茶盞,不等他那一口香茶入喉,匆忙來報的同窗便急得直跺腳道:
「哎呀,子國,你升任了膠西國國相!」
話音落下,孔安國身形一頓,等他意識到自己這個六百石諫大夫高升為二千石國相……官職高低是重點嗎?
那個前綴才是啊!
啪嗒。
目光失距,一不留神茶盞滾落,內里的茶水倒了孔安國一身,驚的他急忙站起拍打。
他驚,來報信的同窗更驚,連連道:「自從前任膠西國相橫死,丞相府之後安排的數人,無一人敢去赴任。」
「全都掛印辭官。」
「我先前在丞相府看見,升遷告示已經張貼,舉薦你的人是太子殿下,是太子呀!」
此言一出。
孔安國立即停了拍打衣物的動作,僅僅幾息間,臉色便從驚愕轉為恍然,再從恍然轉為憤怒:
「太子想逼我辭官!?」
「休想!」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神色陡然凌厲,「丞相是前太子太傅,他跟太子是一丘之貉,升遷調令我……」
後面的話尚未說完,廨房外便傳來一陣腳步聲,以及一道低喝:「諫大夫,當心禍從口出!」
下一秒。
一名在胥吏簇擁下的男子入內,沉著臉,拱了拱手道:「在下丞相長史杜晁。」
「原本升遷調令還需幾日轉達,但膠西國國相一職空缺已久,耽擱不得,我只好親自來跑一趟。」
「諫大夫,丞相提拔你,你不樂意?」
提拔?
孔安國悶哼一聲,冷然相對:「怕不是前些日子在朝堂上逆了太子宮,我現在遭了報復吧!」
他質問的很窩火,對面的丞相長史卻很平靜,甚至還平靜地扯了扯嘴角。
杜晁此刻沒有回答,可他的表情已然勝過千言萬語:恭喜你,猜對了,獎勵你升官呦。
「你——」
孔安國勃然作色,怒道:「這是陷害、是亂命,我要上告御史大夫府!」
御史大夫監察朝廷一切政務,自然包括從丞相府中流出的調令,實際上,由於丞相統領百官,朝廷絕大多數政令都要從丞相府過一道手。
換言之。
在行政劃分中,御史大夫,本就是用來制衡丞相的,這也是為何天子一旦偏向御史大夫,就能很輕鬆架空丞相。
倘若真如孔安國所說,丞相府出了亂命,御史大夫府必然要管,也能管。
然而……
「不必浪費時間了。」杜晁從袖中取出一紙文書,展開,遞至孔安國面前,「諫大夫看看吧。」
「猜到你會起事端,我特地拿著調令去了一趟御史大夫府,御史大夫驗過政令,無誤。」
「也蓋了章!」
杜晁後面幾句說的很慢,確保孔安國聽得懂每一個字。
其實他不說,孔安國看著調令上的那個紅色印章,已然驚出一身冷汗,目光呆滯,神情錯愕。
怎麼會?
卜式怎麼會……
念頭戛然而止,因為孔安國突然醒悟——御史大夫卜式,跟自己有關係嗎?
沒有!
前些日子朝堂上的默契,讓孔安國生出了誤會,但此刻現實擺在眼前,他不會再誤會,思量一陣,臉色難看道:「此事我還需問過郎中令。」
他的頂頭上司,正是九卿之一的郎中令,徐自為。
「呵!」一次兩次的,丞相長史實在沒忍住,失笑搖頭:「諫大夫,郎中令那兒我也替你問過了。」
「流程沒問題,他沒意見。」
徐自為能有什麼意見,袒護自己的下屬?
開什麼玩笑,你投別人的時候、惹事的時候,都沒問過我,現在別人打來了,你問我?
現在想起是我的屬下了?
不知所謂!
仿佛聽到了心聲,也仿佛是被現實狠狠扇了一耳光,孔安國面色漲紅,恨聲道:「太子就這般急切!?」
「是的,很急。」
杜晁點頭,他直接點頭了。
「……調令放下,受不受我自定奪!」
杜晁望著孔安國忽然冷硬的臉色,猜到對方要做什麼,他笑了笑,「那諫大夫好生定奪。」
「調令我已送達,三日內啟程。」
「告辭。」
說罷轉身就走,待一群人離去,廨房內外還有些官員,都是郎中令官署內的各部同僚。
先前聽見動靜來望一眼,等看完了戲,知道了輕重,丞相屬吏前腳走,他們後腳也散。
就連剛才那個給孔安國報信的同窗,這會兒也重新掂了掂事情大小,臉色微變,拱了拱手,掩面而走。
「哼!」
孔安國一甩衣袖,在廨房待了不到半刻鐘,他的身影出了門口,隨即,又出了官署。
沒一會兒。
相鄰街區的另一處衙門內。
「明公,這無疑是太子的尋機報復,他連藏都不藏,囂張至極,決不能放任不管!」
公房內兩人聽完孔安國的描述,儒生宋賈憤然言道:「老師是明公一系,今天若是被逼辭官,明公顏面何存?」
李廣利臉色陰沉,「管,當然要管,豈能放任太子跋扈,關鍵在於怎麼破局。」
見到這一幕。
孔安國焦躁的心境稍稍平復,看向自己那位弟子。
宋賈急思一陣,「為今之計,丞相下手、御史大夫樂得看我們斗,想破局……」
他轉頭看向孔安國:「老師,你直接入宮面聖,向陛下說明實情,一口咬定太子結黨營私!」
李廣利蹙眉,沉吟道:「此策,可行,說不定還能反將太子一軍。」
說著說著。
他語氣愈發篤定,關於孔安國的升遷調令,明顯有尋機報復的痕跡,看似升遷,實則逼迫陷害。
孔安國眼前微亮,見對面二人看來,他當即起身:「好,宜早不宜遲,我這就入宮!」
「你且放心,宮中一有變動,我立刻前去助你。」李廣利也起身,肅然道。
孔安國拱手一禮,轉身便走。
等他走後。
嚴肅的大行令、急切的儒生,臉上表情盡數化為平靜,只是有些許陰沉罷了。
二人立在堂前,望著孔安國離開的背影,一言不發……
未央宮。
大殿內靜悄悄,除了時不時的書頁嘩啦聲,別無其他,宦者令進來時輕手輕腳,稟報時也放低聲音:
「陛下,諫大夫孔安國在外求見。」
「何事?」
皇帝渾厚的嗓音落下,過了會兒,才聽到老太監恭聲道:「丞相府簽發調令,遷孔安國為膠西國相。」
「御史大夫、郎中令都點了頭,舉薦孔安國的是太子殿下,孔安國認為太子結黨營私,有陷害之舉。」
「要彈劾。」
話罷,大殿內的書頁翻動聲也隨之停下。
宦者令在外間問的很明白,剛才也講的很清楚,所以劉徹抬起頭來時,臉色很是精彩。
一時間。
皇帝沒說話,像是在思考,宦者令也沒說話,默然垂首。
過了會兒,渾厚嗓音方起,言語裡充滿疑惑:「前些天孔安國不是還自請去監管邸報,他應該挺悠閒吧。」
「怎麼擔任膠西國相他牴觸情緒那麼大?朕的兄長,不值得他輔佐?」
立在下首的宦者令聞言,彎了彎腰,「陛下,那老奴原話轉告?」
此刻。
皇帝已經重新低頭看起奏疏,「朝廷自有朝廷的章程,什麼都來找朕,還要三公九卿幹嘛。」
老太監品了品,緩步後退。
不多時,殿外。
老太監看著滿眼希翼的孔安國,臉上扯出一個笑容,「諫大夫請回吧,陛下在休憩。」
孔安國一聽這話,臉色立馬垮下來,「我要通稟的是急務,萬萬耽擱……」
後面話不用說了,因為老太監已轉身離開。
看著那閹人的背影,孔安國先是惱羞成怒,但很快,他一腔惱怒就被滿心的寒意與驚悚所取代!
陛下,陛下竟然不見自己?
不見自己!?
什麼意思,難道陛下默許了太子的行為,還是說這本就是陛下的授意?可……為什麼呀?
一想到膠西國那個死地,一想到自己必須要辭官……他奮鬥了一輩子,豈能辭官?
他還要位居三公,怎能辭官!
不甘、欲望、憎恨、恐懼、疑問種種情緒,塞滿了孔安國的內心,以至於他渾渾噩噩出了北宮門都不知道。
還是一位好心人叫醒了他。
「諫大夫?」
孔安國循聲望去,渙散的眼神瞬間聚焦,諸多情緒獨留下兩種掛在臉上——怨,恨!
怨氣滔天的怨,恨火攻心的恨。
「諫大夫不要動怒嘛,太子殿下對你可是關愛有加。」水衡都尉丞張賀說著體貼話,臉上卻冷得很。
他晃了晃手上奏疏,又道:「瞧瞧,舉薦你升任二千石還不算,念你忠於王事、勤勉治政,殿下出面請求,還要把你敢於規勸諸侯王的事跡,刊印上邸報呢。」
「不虧是和董仲舒一樣的大儒,厲害,今後定讓你名揚天下!」
「嘿!」
曬笑一聲,張賀拍了拍孔安國僵硬的肩膀,低聲道:「太子托我帶句話:蹦的最歡實,是要付出代價的。你可千萬不能辭官,否則……」
否則一個和董仲舒一樣的大儒、被架上火烤的大儒,不落個懦弱無能的評價,也會聲名狼藉!
大儒、大儒,靠的就是名聲二字。
名聲臭了,孔安國辭官回鄉、著書養望、再尋機復起的機會,只會胎死腹中!
北宮門外。
孔安國一人呆立當場,手腳冰涼,虛汗直冒,黏膩的衣襟貼在身上,面如死灰的孔安國再無往日大儒風範。
此時此刻,他不禁去想:自己滿腹經綸、學富五車,一代經學大家,為何要受此蹉跎?
遭奸人陷害,為何無處伸冤?
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就因為他劉據是太子,就能為所欲為、一手遮天嗎!?
孔安國開始憤怒,開始怨恨。
他恨命運不公、天子不明、太子為非作歹!
天下之大,竟無一處仁人志士棲身之所!無一處他孔安國存身之地!放眼望去,天下儘是鬼蜮!?
孔安國憤怒,怒火衝天!
滿腔熱血無報國之門,一身清白無伸冤之地,偏執與怨念直衝大腦,胸口劇烈起伏之下,他猛地看向這未央宮的城牆。
無處報、無處伸。
他何不一頭撞死在這未央宮外,讓天下人看看、看看他孔子國的拳拳之心!
這一刻。
眼眶發紅、神色決絕的大儒扶著城牆,下一刻……
一陣冷風吹來。
孔安國猛地打了個寒顫,他摸了摸宮牆表面,怔然良久,「這牆……太涼。」
望著他離開的身影,宮門下兩名守衛對視一眼,一個挑眉,是在問:『這人有病吧?』
另一個撇嘴,是在回:『可不是嘛。』
……
大行令府。
宋賈快步走進公房,急聲道:「明公,陛下沒有接見孔安國。」
書案後的李廣利頓時皺眉,「有話傳出來嗎?」
「沒有。」
宋賈搖頭,神情凝重道:「看這情形,陛下多半是把孔安國當作兌子,彌補給太子宮了。」
李廣利面露煩悶,臉色很是不好看,過了會兒才壓下不快,冷冷道:「兌便兌,畢竟那是太子嘛。」
宋賈唯有頷首。
事已至此,只能認栽,之前孔安國來求助時,宋賈就意識到自己那個老師恐怕要遭。
升任膠西國相,放在明面上說一千道一萬,那都是提拔,陛下兄長的名頭放在那兒,永遠都不可能是栽贓!
「等孔安國回來,明公仍需安撫,說不定他能在膠西王手裡活下來。」宋賈建言道。
李廣利點頭,「那是……」
「家主!家主!」
話到一半,公房外忽然傳來喊叫聲,著實不成體統,也沒點規矩,但聽到那個獨特的稱呼,李廣利耐住性子。
片刻間。
門外奔進一個管事模樣的男子,不等喘勻了氣就焦急道:「家主不好了,四郎闖了大禍!你快回去看看吧!」
嗯?
李廣利猛然站起,眼中驚疑不定,不知為何,他此刻太陽穴突突直跳,心中生出一股強烈的不安感!
還沒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