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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孤如履薄冰,哪容得下犯錯

  第229章 孤如履薄冰,哪容得下犯錯

  太子宮,後花園。

  「良娣,掐著時辰,朝會馬上就要散了。」涼亭下,兩位妃嬪悠閒做著女紅,刺綴運針,反倒是她們身旁的婢女噘著嘴,一臉急切。

  朝會馬上散了,殿下也快回宮了。

  以往太子回宮,都是良娣親自去服侍,現在卻把機會全讓給那兩個狐媚子,哼!

  「良娣~」

  「行了,玉兒你先下去。」李珆抬了抬手,坐在她身旁的史靈聞言,也輕聲道了句:「盈兒。」

  「哼,真是的……」

  兩名貼身婢女噘著嘴,都是一副替主子鳴不平的表情,不情不願的退出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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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她們走後,亭內清風又吹拂了一陣,方才聽到李良娣不徐不緩的聲音:「妹妹不去服侍殿下用膳?」

  「姐姐不也沒去?」史良娣輕輕柔柔道。

  「有那兩位美婦人也夠了。」

  「那倒是。」

  李良娣又問:「妹妹跟殿下同房時,可注意著什麼?」

  這次對面的少女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話還在心裡,臉已是杏腮桃頰,緋紅一片。

  當妹妹的不答話,當姐姐的卻一邊引針,一邊繼續道:「殿下疼愛我,說是眼下不宜懷胎,每次行房都留意著,你呢?」

  史良娣臉頰通紅,抿了抿嘴唇,用輕不可聞的聲音道:「我,我也注意著。」

  李珆抬眸瞧了她一眼。

  只看一眼,就猜到個八九不離十,縱然李良娣性格爽朗一些,這會兒也忍不住在心底暗啐一聲。

  『呸!』

  『什麼不宜懷胎,我聽都沒聽過,還不是想……哼!』

  『登徒子!』

  壓下心中羞惱,李珆放下手中刺繡,挽住妹妹的胳膊,撿好聽的說:「殿下疼愛我們,可也不能長此以往不是?」

  「嗯……」

  史靈畢竟是大家閨秀出身,臉皮薄些,只是聽旁人提起那疼愛,依然讓她羞的抬不起頭,只唯唯應聲。

  不過。

  想起入宮前,家中僕婦給看的小人畫,以及教的那些羞人事,少女強忍發燒的臉龐,抬起頭來,堅定道:

  「姐姐說的是,確實不能長此以往。」

  倘若太子宮內只有她們兩人也就罷了,都得不到恩澤,也就談不上厚此薄彼、爭風吃醋。


  以前的確這樣。

  可如今太子宮除了她們,還多了兩個孺子,那兩個狐媚子都是生育過的婦人,絕無不宜懷胎的說法。

  倘若那兩人先懷上了殿下的子嗣……

  念及此處。

  涼亭下的二女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眸光中的隱憂,沉默片刻,還是李良娣說道:

  「那兩位美人自從入了宮,心野了,膽子也大了,現在天天想著一些腌臢、妖媚的法子引誘殿下。」

  「儘是些床榻上……」

  說到這兒,李珆仿佛都難以啟齒,又暗啐一聲,最後只清冷道:「殿下有幾日沒去我那裡了。」

  「我也是。」

  史靈眨了眨眸子,視線盯著腳下,「那兩位畢竟是長公主送來的人,我們也不好做什麼的。」

  聽到這話。

  李良娣也眨了眨眼,她聽出點別樣意味,柔聲接道:「是啊,不僅不能亂來,還得禮敬三分。」

  「以前殿下讓我管著宮裡的瑣事,見她們勤勉能幹,我便稍微放了放,她們也沒客氣,盡數攬了過去。」

  亭內安靜了會兒,史良娣軟糯的聲音響起:「我現在遇到她們,都是先讓道見禮的。」

  「次數多了,那兩位好像也習慣了。」

  話罷。

  二女再次相視一眼,臉上都多了絲默契的笑意,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

  太子宮,正殿。

  「把金日磾喚來。」入殿之前,劉據朝身側的魏小公公吩咐道,此時他全無在宣室殿外的灑脫。

  皇帝老爹要稱量自己沒錯,跟頭遲早要跌也沒錯,但今日跌的這個跟頭本身,劉據必然會重視!

  宏觀上,藐視敵人。

  微觀上,重視敵人,如是而已……

  「是,殿下。」魏小公公聽太子聲音低沉,便知今天出了事端,應完聲後,立刻安排人去通傳。

  另一邊。

  劉據入了正殿,兩位美人早已等候多時,一見太子進來,立刻上前服侍,朱唇輕啟,嫵媚頓生:

  「殿下。」

  「殿下回來了。」

  劉據應了一聲,任由妃嬪幫他褪下朝服,鼻尖幽香沁人心脾,他不由多嗅了兩下,腦中瑣碎消散些許。

  「恩哼,奴家特地在衣物上沾了薰香。」貼在劉據身前的宮裝麗人嬌笑一聲,吐氣如蘭道:「殿下喜歡嗎?」


  「挺好聞。」劉據實話實說。

  「咯咯~」

  左側胸脯鼓鼓囊囊的女子見狀,暗罵對方不要臉,趁著更換常服的機會,她胸口蹭著太子胳膊,嬌嗔道:

  「殿下,奴家妹妹前些日子入宮來看望奴家,分隔日久,總是捨不得,可否跟殿下求個恩典。」

  「過幾天奴家妹妹進宮,能不能在宮內留宿,以便我們姐妹聯絡情誼。」

  說著,美婦人似是想到什麼。

  咬著紅唇,嬌羞的臉頰仿佛能滴出血來,貼在劉據耳畔,悄聲道:「殿下,奴家的妹妹也想服侍您……」

  「她是奴家親妹妹哦。」

  嘶。

  劉據眉頭一挑,看向緊挨著自己的一雙眼,那雙眼裡波紋蕩漾,內里好似藏著一汪春水,觸之令人……

  「啪!」

  劉據抬手給了磨磨蹭蹭的二女一人一巴掌,惹得她們連連嬌呼,「別玩火,孤還有正事。」

  「咯咯咯,是,殿下。」

  身材豐盈的美婦人輕笑一聲,穿好常服前,還在劉據耳邊說了一聲:「今晚奴家便讓妹妹入宮,聯絡姐妹情……」

  嘿!

  眼見太子撂下臉,兩名姬妾知道不能再玩火,款款起身,憋住笑:「殿下,膳食準備妥當了。」

  劉據颳了二人一眼,要不是一會兒還有正事,哪怕光天化日,他也得正一正夫綱。

  簡直豈有此理!

  這頭常服磨磨蹭蹭終於換好,殿外的魏小公公也非常恰當的端著膳食,低眉垂眼入殿。

  「給我便可,你下去吧。」

  主座旁,準備帶妹妹入宮的那名孺子接過托盤,隨口說了一句。

  「是,貴人。」

  魏小公公依舊低著頭,先應了一聲,之後又道:「殿下,金日磾到了,正在殿外候著。」

  「哦?快讓他進來。」談及正事,劉據飯也不急著吃了,沉聲吩咐道。

  不多時。

  出去稟報的魏小公公沒進來,金日磾獨自一人入內,在殿外得了提點,他這會兒進來也是視線低垂,目不斜視。

  殿內還有旁人,金日磾入內後沒有第一時間開口,還是劉據看了看左右跪坐的兩位姬妾:

  「吩咐庖廚,再置一桌膳食來。」

  「殿下?」

  二女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望向杵在下首的那個匈奴廄長……奧,金日磾的官職,就是太子宮廄長。


  幾年前是個養馬的,現在依然是。

  始終如一。

  望著那個匈奴人,兩位孺子入宮尚短,還沒打聽到深層消息,一時間對太子宴請一個養馬的匈奴人比較錯愕。

  不過。

  錯愕歸錯愕,太子吩咐下來了,她們還是知道照辦。

  等二人出殿去安排,劉據已然起身,踱步到金日磾身前,他還沒開口問,金日磾倒先稟道:

  「殿下,剛才未央宮派人去虞初家裡傳召,調他入內府,任尚方令,負責邸報事宜。」

  「呵。」

  劉據聽罷輕笑一聲,是自己皇帝老爹能做出的事。

  朝堂上李廣利等人勝了一局,把邸報管轄權移出了水衡都尉,可皇帝依然用太子宮的人負責邸報。

  「當真玩的一手好平衡,好手段。」劉據此刻的笑,就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了。

  聽到這話。

  金日磾沉聲道:「在草原上,狼王永遠是最大、最兇狠的那頭,部落頭人挑選繼承者時,即便是親兒子,也會故意放縱他們拼鬥,為的便是選出最兇狠的那個。」

  「沒有選出來之前,誰弱勢,就會幫扶誰,使其不至於失了爭勇鬥狠的心……」

  呵,呵呵呵。

  劉據又笑,此刻的笑,就全然成了冷意,北邊草原上有狼群作比喻,南邊大山里也有個『養蠱』可以形容。

  巧了。

  地處中間的長安城,正在上演真人版。

  今日之前,卜式升任御史大夫的高位,劉據可能還會懷疑是因為對方善於投機,皇帝特地樹立一個榜樣。

  朝會之後,劉據明白了。

  給天下豪富樹立榜樣的可能,或許有,但皇帝借著那個『齊王太傅』稱量太子宮的可能,絕對有!

  朝堂上關於邸報的管轄權,劉據不是不可以據理力爭,但他沒爭。

  他甚至一句話都沒說。

  劉據就是想看看,自己皇帝老爹要做到哪一步……

  「丟出去一個邸報,試探出這些,也值了。」劉據冷聲道:「父皇既然想選出個最兇狠的,那就選給他看!」

  「跟虞初說一聲,去了少府照常做事即可,沒有孤的吩咐,不必畫蛇添足。

  「喏!」

  「齊王最近在封地做什麼?」定下邸報事宜,劉據問起喊金日磾來的正題。

  「齊王?」金日磾思索片刻,「齊王體弱多病,常年待在深宮,露面次數極少。」


  劉據目光望著殿外,手指摩挲。

  「燕王呢?」

  聽到這個名字,金日磾神色一沉,答道:「殿下,燕王近些年廣招遊俠武士,宮中門客、亡命之徒眾多!」

  聞言。

  劉據覷了覷眼,老三的母親李姬失勢,就是劉據的手筆,老三卻如此不安分……

  正思量間,殿外走進幾道人影,兩位良娣不出面,兩位孺子自動晉升為太子宮女主人,吩咐宮娥安置好案幾、膳食。

  「殿下,宴席備好了。」

  「好。」

  劉據伸手示意了金日磾一下,「先用膳吧,有事之後再談。」

  金日磾道謝一聲,轉身入座,只是入座期間,他身體不自覺頓了頓,須臾間,又恢復原狀。

  劉據宴請屬下時,向來作態隨意,免得他們吃飯時不自在,今日同樣如此。

  他剛把碗筷拿起來,正想問問金日磾家中妻兒的狀況,可一抬頭,瞧見對方那張案幾,還有案几上的菜餚。

  劉據突然皺起眉頭。

  啪。

  碗筷放在桌案上,發出不輕不響的聲音。

  殿內幾人循聲望來,未等金日磾開口,劉據就說道:「翁叔你今日且先回,孤晚間再宴請你。」

  金日磾看了看自己的桌案,終究沒有說什麼,拱手一禮,起身告退。

  左右服侍太子的兩位姬妾還在愣神,宴席備好,殿下怎麼趕人了,這時,卻聽太子平淡道:

  「你們也出去。」

  「……是。」

  眼見太子臉色不對,二女也不敢再放肆,凜然退走。

  過了會兒,殿內響起喊聲:「魏勝。」

  「殿下,奴婢在。」魏小公公躬身入殿,他進來時,劉據沒有坐在主位,而是坐在靠近殿門口的一張桌案後。

  原本給金日磾置的那張桌案。

  小巧,低矮,位置就差擺到殿外去,劉據坐在那兒活像個受氣的小媳婦,案几上菜餚兩盤,不見半點葷腥。

  「你去看看孤的位子上,都有什麼菜餚。」劉據端著碗,吃著飯,頭也不抬的說道。

  撲通。

  魏小公公沒去看,反而直接跪地,惶急道:「回殿下,鹿肉一盤,羊湯一鼎,時蔬各一。」

  「奴婢知道殿下宴請金廄長時,向來同吃一樣的菜餚,奴婢給兩位貴人說了,她們……」


  「她們不信。」

  說到後面,魏小公公聲調低至不可聞,臉上儘是惶恐不安。

  劉據聽罷沒作聲,往嘴裡大口餵著飯,等咽下嘴裡的飯食,他才問道:「她們兩個得罪人了?」

  兩個姬妾入宮沒有半年、也有幾個月了,連太子宮裡什麼人、什麼路數都沒摸清楚?

  魏小公公瞧了眼太子,小心翼翼道:「二位貴人不懂規矩了點,兩位良娣,也縱容了些。」

  「不懂規矩?」

  劉據重複了一遍這個飽含深意的形容,他吃著原本給金日磾準備的粗茶淡飯,嘆了口氣。

  「唉。」

  「在宮裡不懂規矩怎麼行,孤在朝堂上都要懂規矩,她們不懂?」

  鐺鐺。

  劉據敲了敲簡陋的菜餚、小號的案幾,又問:「除了今個兒,還有嗎?」

  「回殿下,金廄長是個匈奴人,平常…平常……」魏小公公把頭埋在地上,低聲道:

  「平常二位貴人私下談論時,多少有些閒言碎語。」

  「嗯。」

  「看來確實不懂規矩。」劉據沉吟一聲,又吃了一口,「連你這個閹人,她們都給得罪了。」

  魏小公公不說話,只是跪地更恭敬了。

  小太監對主子的枕邊人,向來都是笑臉相迎、以和為貴,若非特殊情況,不會背後上稟壞話。

  畢竟床頭打架床尾合……

  太子宮也不興動不動就跪地,平常魏小公公也不會跪,但現在他在請罪,所以跪的很瓷實。

  兩位孺子確實得罪他了,若要問是哪裡,可能就是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態度。

  兩位良娣都不敢這麼對咱家,你們他娘的是哪根蔥?

  瞎了狗眼!?

  殿內寂靜一陣,劉據看著這兩盤青菜,又看了看逼近牆角的位置,終究是悠然一嘆。

  「不會做事可以學,不會做人,可就麻煩了。」

  「孤尚且如履薄冰,一個錯都不能犯,哪容得旁人犯錯?更何況是枕邊人?那是孤的肱股之臣吶,受此羞辱,你說讓孤怎麼辦?」

  劉據悵然片刻,「……別跪了,交代三件事。」

  說不讓跪就不跪。

  魏小公公連忙爬起,蹲在案几旁,作附耳傾聽狀。

  劉據重新往嘴裡餵飯,邊吃邊道:「第一,晚間孤要設宴,你替孤問問庖廚,孤對他們恩遇有加,能不能做頓盛宴。」


  「第二,兩位孺子的頭銜去了,人交給李良娣,讓她看著辦。」

  「第三……」

  說著,劉據看向魏小公公,鄭重叮囑道:「去長公主府,再要幾個美人來。」

  「跟長公主把事情說清楚,不要讓她以為,孤對她送來的人有什麼嫌隙,記住了嗎?」

  魏小公公重重點頭:「記住了!」

  「去吧。」

  片刻後,殿內僅剩下一人用膳的咀嚼聲,不知過了多久,空曠的大殿適才響起一聲哀嘆:「可惜了一對姐妹花呦……」

  魏小公公離開正殿後,去辦的第一件事是第二個吩咐,他找到後花園的李良娣,將事情說了。

  李珆沉默良久,勞煩魏勝重說一遍,太子的話一個字都不要漏。

  小太監照辦了。

  然後。

  在當日夜裡,太子宮沒有什麼『姐妹花情誼』,只有兩杯酒,兩道同去奈何橋的『姐妹魂』,僅此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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