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還不停?

  第278章 還不停?

  益州,牂柯郡。

  牂柯納入漢郡的時間並不長,此地原為夜郎國,在大漢沒有吞併南越國之前,夜郎是南越的附屬國。

  等南越成了大漢九郡,夜郎國主膽寒,主動上書納入大漢版圖,方有今日之牂柯郡,屬益州刺史部。

  大漢出兵西南夷,從巴蜀抽調兵力,也就是從益州調兵。

  牂柯郡就在此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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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由於牂柯以西便是此次出兵的目標——各類大小部落形勢的西南夷,漢軍兩位主將之一的戶郎將李陵,便是從此地領兵四萬,向西南進發。

  「他娘的!」

  「三月份上谷郡還能看到雪,這兒倒好,林子裡都綠的發黑了!」山間谷道上,行軍前列,領頭的大鬍子將領一邊叨叨,一邊朝左右張望。

  「這還算好的,等到夏季酷暑時分,南疆更待不住人。」身旁有副官接道。

  作為大軍前鋒,曹崇原以為能真刀真槍殺幾場,不料他錯估了形式,更高估了對手。

  跟漠北的匈奴人相比,南疆蠻夷屬實不夠看。

  一盤散沙不說,武器裝備更是可憐,曹崇一路推來,不知鐵器為何物的寨子見過,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小邦也見過。

  說到這兒,就不得不提一個成語故事了。

  夜郎自大。

  此處『夜郎』的出處,正是前文的夜郎國。

  元狩年間,皇帝為了找到通往身毒的道路,曾派遣使臣途徑西南諸國,那時夜郎王問過漢使一個問題:

  「漢孰與我大?」

  漢朝跟我比,誰大呀?

  不必笑話夜郎王,道路不通,不知天地廣闊,他有此一言很正常,不過他現在應該知道了。

  夜郎國,只能跟大漢的一個郡比大小……

  如今曹崇面對的諸多西南夷,恰如當年的夜郎國,不知漢有多大,更不知漢軍戰力如何。

  無知,所以無畏。

  漢軍所過途中,遇到的各類山寨部落無須提,多如牛毛,兩者爆發的衝突都不能叫作交戰,全是碾壓,稍微大一點的、能稱國的大部落,諸如邛都、句町、漏臥國等。

  他們都很無畏的跟漢軍作了一場,然後,大漢讓他們曉得了天有多高、畏懼為何物。

  簡而言之。

  自從出兵以來,漢軍勢如破竹!


  即便如此,兩路大軍仍舊穩紮穩打、步步為營,沒有任何冒進的舉動,郭、李二將顯然將叮囑牢記於心。

  「吁!」

  行軍後方有快馬馳來,高聲喊道:「戶郎將傳令,臨近滇國邊境,加派探馬,謹防埋伏!」

  漢軍一路走一路橫推,只要滇國國主不傻,此刻也明白了大敵來襲,多半有了防範,漢軍謹慎幾分是應有之意。

  「喏!」

  陣陣呼喝馬蹄聲在林間傳盪,驚得遠處飛鳥頻頻振翅,行軍仍在繼續,隨著時間推移,警惕、肅殺的氛圍也開始瀰漫。

  直到,酉時初刻,先鋒部隊終於抵達了滇國——這個與夜郎國齊名的滇國的邊境城寨。

  可見到的景象卻讓漢軍摸不著頭腦,並非枕戈待旦、刀兵林立,也沒有天子守國門。

  雖然。

  他們的『天子』確實到了國門前。

  「將軍,你看這?」大軍陣前,一眾將領跨立馬上,曹崇撓了撓頭,瞥向城門口前的那群傢伙,齜牙咧嘴道:

  「這……還打不打?」

  面色嚴肅的李陵緊了緊韁繩,並未應話,思量片刻後,一甩馬鞭,往城門而去……

  ……

  長安,建章宮。

  井幹樓高聳的望台之上,有人正負手遠眺,放眼望去,近處池苑、遠處宮闕民居,盡收眼底。

  樓閣下有腳步聲響起,宦者令聞聲去接,與一名氣息微喘的小黃門低聲交談了幾句,又拿過一份捲軸。

  「陛下。」

  老太監走到皇帝身後,恭聲道:「宗室子弟的考核名單出來了,是太子殿下親自勾選的,您看?」

  皇帝沒接,也沒看,只是擺了擺手,宦者令隨即會意,自行展開掃了一遍,稟道:

  「宗室子弟多選騎射類參考,其中優者少,劣者多,畢梁侯劉嬰、西熊侯劉明、瀋陽侯劉自為……」

  共計三十一位宗室列侯。

  皆需繳納罰金!

  此次考核,設騎射、經義、方略等六個科目,大體形式與科舉類似,但具體細則要更簡單,選拔條件也相對寬鬆。

  僅從這方面講,外界並不能從劉據身上挑出多少毛病。

  不過。

  這並非他善心大發,而是劉據知道,看似寬鬆的條件,對於長期養尊處優的宗室二代、三代,乃至四代來說。

  已經是難上加難。


  「名單宗正寺一份,同步司農寺也有一份,下面人來給陛下稟報時,大司農已經帶屬吏去接手了。」

  桑弘羊急著接手什麼?嗐,還能是什麼,該交錢的宗室列侯唄!

  反正太子給了正當理由,你們也接受了,那咱們就得按朝廷流程走了,該交錢的交錢,沒錢的就交地、交人。

  一個子兒都別想少!

  事實上。

  相比於錢財,桑弘羊更想要地、要人,當然了,給錢也是很不錯的嘛,他不挑。

  「有這一筆入帳,國庫也能緩一緩了。」宦者令腆著臉笑道:「太子替朝廷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哩。」

  皇帝面朝遠方,看不清表情,唯有背負在後的手摩挲了幾下,「徵辟了哪些人?」

  老太監看向手中名單。

  涉及這個問題,他答的就很仔細、很講究順序了,可能會引起皇帝重視的人名排到了前面。

  「魯恭王一脈,瑕丘侯劉政因精通經義,授官均輸令,中山靖王一脈,高丘侯劉破胡因騎射過人,授考工令……」

  共計六人。

  人數很少,但這是實情。

  有正才實幹的,劉據沒有故意打壓,濫竽充數的,他也沒有給面子。

  倘若為了安撫宗室,人為提高徵辟率,多少有些拆東牆補西牆的味道,吏治已經夠敗壞了,還是少安排一些蠢貨好。

  「太子給了宗室承諾,以後考核可以由列侯本人出面,也可由其直系子嗣參與,罰金、徵辟條件皆適用。」

  這時。

  宦者令說出了劉據的另一套安撫方案,列侯本人不行,難道你五六七八個、乃至十幾二十個兒子都不行?

  只要侯國中有一個人行,該侯國就能適用徵辟名額。

  當然。

  如果你幾十個兒子裡,千挑萬選出來的那一個依然拉跨,很拉跨,那你也別抱怨了,朝廷寬厚至此,你不頂用,怪誰?

  該交罰金交罰金!

  宦者令品了品此策,笑眯眯道:「太子殿下英明,如此一來,即可收宗室有才幹者為朝廷所用,又堵住了無能者的嘴,當為妙策。」

  皇帝聞言,終於轉過身來,言語間仍是那副刀子心刀子嘴,「哼哼,差強人意吧。」

  一般般,跟他老子我比,也就一般般。

  老劉有這幅隨意的作態,一則,正如宦者令吹捧的那樣,劉據的方法既得了里子,又顧了面子,頗為妥帖。


  二則。

  也是因為徵辟宗室入朝為官一事,對於劉徹而言,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

  大漢立國初期,給宗室封國是為了鞏固劉氏江山,現如今中央集權,宗室不能、不用、也無法再承擔鞏固的作用,反而成了帝國安穩的隱患。

  此時。

  削減他們的封國,讓他們入朝擔任官職,在勛貴、士大夫這兩個群體之外,再形成一股新的平衡力量。

  減少隱患的同時,又變換了另一種鞏固江山的方式。

  一箭雙鵰。

  從這個方面看,很重要,那為何又不重要呢?

  嗯……倒不是說多一個宗室群體平衡朝堂不重要,而是說,宗室中,值得劉徹死死盯住、需要重視的人,不多。

  在元封二年的今天,有且只有一個。

  趙王劉彭祖!

  除了自己這個七哥,其他宗室在皇帝眼裡,鬧騰也好、罰款也罷,不管怎麼折騰、被折騰,都不重要。

  因為他們血脈已遠,無論怎麼鼓譟都無傷大雅,動搖不了劉徹的根基——皇位。

  唯有趙王劉彭祖不一樣。

  趙王如今在宗室的地位,與當年的淮南王劉安很相似,劉安當年是以高祖親孫的身份顯赫。

  而趙王,是以景帝第七子顯赫,在各路長輩離世的今天,唯有他跟劉徹一脈的皇位,距離最近。

  看到這兒。

  可能有人會問,景帝尚且在世的子嗣中,不是還有一個膠西王劉端嗎?他也是劉徹的親兄弟呀,沒有威脅嗎?

  還真沒有!

  畢竟沒有兒子的人,哪有做皇帝的資格呢?

  咳,當年傷害劉徹的一句話,現在、以後都會持續傷害膠西王劉端……

  「按照太子宮的令書,此類考核每兩年一次,在春祭時舉行,與科舉相仿,借了個開科取宗室的由頭。」

  井幹樓上。

  宦者令笑道:「今年只是頭一次,能交罰金者多,等宗室列侯們數次不過考核時,多半便撐不住了。」

  「奴婢估計,屆時他們縱然再不願,也不得不自請削減封地,呵呵。」

  最妙的是,考核次數多,朝廷收到罰金的頻率高,但宗室子弟能得到的徵辟機會同樣在增大。

  對有志向、有才幹的宗室子弟來講,求之不得,可對無才無抱負、只知混吃等死的宗室,無異于晴天霹靂!

  「正好優勝劣汰。」

  皇帝轉身折返閣中,臉上重現冷漠,「朝廷藉此能剪除一些蛀蟲,利大於弊,至於那些無能者的聒噪,不足為慮!」

  如今朝政上,皇帝的確小事不管,但大事卻從沒放。

  他一直盯著各方動向。

  太子在收拾列侯時,皇帝就注視著宗室中真正的巨頭——諸侯王。

  前些日子,朝廷要給列侯設立考核的消息剛傳開,各諸侯國之間的信使往來便突然增多了數倍!

  哪些人蠢蠢欲動,哪些人想把水攪渾,皇帝心裡都有數,他就在長安坐著,且看能翻出個什麼浪花……

  「準備一場宴席,晚間把此次受徵辟的宗室子弟都召來,朕在宣室殿宴請他們。」

  「是,陛下。」

  宦者令整理好錦榻,服侍皇帝坐好後,他方才笑著奉承道:「太子剔除宗室蛀蟲,陛下您為太子撐腰,太子選拔宗室賢才,陛下您又給太子打配合。」

  「太子英明是英明,可要奴婢看呀,還是陛下您高瞻遠矚、至聖至明!」

  老太監今天的馬屁話有點多,好在皇帝此刻心情不錯,不知是沒聽出來、還是不在意,哼哼道:

  「老子就是老子,他要學的還多著呢。」

  「那是。」

  宦者令攤開宣紙,趁著皇帝提筆揮墨的功夫,諂笑道:「此次宗室罰金緩解了國庫壓力,奴婢聽聞,太子殿下有意建言賣官之事停一停,起碼規模減小些。」

  「嗐,太子就是仁善,說什麼吏治敗壞,恐怕對國朝不利……」

  皇帝手中的筆端微微停頓,斜了一眼宦者令,老太監臉上的笑容頓時牽強起來。

  「此事朕交給了丞相,輪不到太子插嘴。」皇帝沒跟這個閹貨多計較,收回目光,重新運筆推墨,淡淡道:

  「該停的時候,朕會停。」

  ……

  ……

  「還不停?」

  太子宮,甲觀殿,同樣在登高望遠的劉據眉頭緊鎖。

  半個時辰前皇帝說過的話,半個時辰後就傳到了劉據耳朵里,給宦者令的那筆錢沒白花,人家收錢真辦事兒。

  當然,前提是不觸皇帝的霉頭,只收能收的錢,只干能幹的事兒。

  「按說……」

  儼然已成為太子左膀右臂的劉德,遲疑一陣,分析道:「僅這一次的罰金,也夠解燃眉之急了,至少西南之戰哪怕出了問題,也有餘糧兜底。」


  「難道陛下是覺得不夠保險?」

  用賣官的方式填充國庫,絕非什麼好方法,即便後期通過酷吏強行糾正了敗壞的吏治,卻依舊會留下瘡疤。

  對百姓、對朝堂,都是弊大於利。

  劉據沉吟片刻,正欲說什麼,忽然聽到噔噔噔上樓聲,勉強沉穩了一點的魏小公公腳步匆匆,神色狂喜。

  實際上。

  他真就只沉穩了一點,上次他是站在雨中邊跑邊喊,這次勉強入殿開始爬樓後,才開始大喊道:

  「殿下、殿下!西南大捷!」

  「諸夷臣服,滇國不戰而降,滇王自請入朝!」

  「大捷呀殿下——」

  小太監的報捷聲還在高喊,劉據卻沒再聽,他豁然側身,朝西面望去,於心底暗忖道:

  『這次且看父皇你還賣不賣官……』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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