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可笑可笑

  第277章 可笑可笑

  年輕人不氣盛,能叫年輕人?

  這句話再次返場了。

  被勒留長安的宗室列侯人數很多,其中有老有少,不過今日在庭院內聚眾鬥雞的,皆是年輕一輩。

  規矩、體面什麼的,在旁人那兒或許需要顧忌,但在這群宗室子弟面前,人人封侯的年輕宗室子弟面前。

  約束力非常有限。

  有人已經揮手讓韓說滾了,他沒滾,反而大怒道:「我身為宗正,一言一行皆代表朝廷!」

  「太子殿下已下發令書,凡宗室列侯,皆需考核,不過者繳納罰金,此為朝廷政令!」

  「你等想抗命不成!?」

  話音剛落,離韓說最近的一個少年當即啐了一口,「忒!事關宗室的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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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之前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韓說冷然喝道:「定策前,太子殿下已和宗室子劉德商議過,他並無異議,難道還要召集你們每一個人商議不成?」

  「荒謬!」

  他這一聲斥責落地,本就怒目而視的宗室們頓時暴怒,只見一人擼起袖子,手指韓說,大罵道:

  「狗賊,休與乃翁提劉德!那廝得了朝廷官職,早成了你等走狗,焉敢代表宗室!」

  他邊罵邊往前走,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架勢。

  這位主。

  姓劉,名萬歲,曲成侯劉萬歲,乃中山靖王第十七子,向來在封國無法無天慣了,怒火一起,就要打人。

  韓說仿佛被嚇住了,一臉的不可置信,腳步後挪,嘴裡急道:「伱…你……你想幹什麼?」

  他這句話一說,再加上敵進我退的陣仗,最適合劉萬歲的台詞準是:『幹什麼?揍你!』

  再然後。

  局面就會進入宗室毆打官員,事情鬧得不可開交……

  好在劉萬歲狠話到嘴邊、拳頭剛舉起,便有一人一把將他推開,同時抽走了韓說手中用作抵擋的詔書。

  無論對誰,這位的動作都算不上客氣,但見此人一身勁裝打扮,三十歲上下,聽到動靜後方才從偏殿趕來。

  此刻。

  庭院內的宗室越聚越多,被推開的劉萬歲惱羞成怒,嚷道:「兄長為何阻我教訓這廝?」

  一片質問、嘈雜聲中,那位中山靖王第十三子,即劉萬歲的十三哥高丘侯,劉破胡,看都沒看弟弟一眼。


  掃完政令。

  劉破胡冷眼去瞧韓說,「此政令是誰簽發?休拿朝廷的名頭壓我,太子宮還是未央宮?」

  「太子宮!」韓說色厲內荏道:「但那又如何,太子的令書,就是朝廷的政令!」

  「按太子令,你等明日就……」

  「就你娘!」他正義凜然的官腔沒打完,鼓譟的宗室後方便響起一聲爆喝。

  怒罵之人並非中山王一脈,壓根不賣劉破胡的面子,張嘴就來:「什麼狗屁政令!?」

  「他說罰金就罰金?還有那勞什子考核,聽都沒聽過,除了陛下詔令,其他人的,我們一概不認!」

  「對,不認!」

  「想苛責宗室,就讓劉據自己來說,讓劉德那廝也來!」

  喧譁謾罵聲中,劉德、劉據的名字頻頻上榜,身為太子,在大漢百姓、乃至官吏口中都很少會被直呼其名,可在一群同為劉姓的叔伯兄弟輩面前,別說提了,說罵就罵!

  吵鬧聲中,宗室步步逼近,韓說狼狽後退,可他嘴裡仍堅持喊道:「你等放肆!」

  「藐視太子,簡直豈有此理!」

  「我定要稟明陛下!」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宗室們罵聲更大:「狗官,身為宗正,不為宗室說話,卻拿陛下壓我等!?」

  「找陛下?誰不會!我們也去找!去未央宮申訴!」

  「找陛下主持公道!」

  「走!」

  說走就走,怒火上頭的宗室列侯們一窩蜂湧出館驛,其中不乏腦子在線的人知道此舉有些莽撞。

  但知道歸知道,一想到太子宮簽發的那道『剝削政令』,聰明人果斷閉嘴,不僅沒有阻止,反而暗中攛掇、搖旗吶喊。

  不鬧,一定會被整。

  鬧了,或許有轉機。

  無法無天的宗室子在前,火上澆油的宗室子在後,直往未央宮而去。

  館驛門口,看著那群揚鞭呼喝離去的宗室,韓說理了理衣襟,他臉上表情就和那被整理的修擺一樣,此時再無半點狼狽之相,唇角翹起,笑而不語……

  未央宮,溫室殿。

  靜謐的大殿內響起腳步聲,宦者令小步走到屏風後,稟道:「陛下,宗室子弟在外哭訴,想求見陛下。」

  捧冊查閱的皇帝沒應聲,直到看完奏疏,反手丟到下首一張案几上,並給了四字評語:

  「打回,重批。」

  端坐案幾後的尚書僕射霍光,原封不動將四字寫到太子提交的奏疏上。


  溫室殿內溫暖如春,皇帝只穿一身單衣,拂袖起身,慢慢踱到屏風前,這時方才問道:「他們哭訴什麼?」

  亦步亦趨的宦者令猶豫著答:「好像跟太子宮簽發的一道政令有關。」

  「有就是,沒有就是沒有。」

  皇帝不咸不淡道:「什麼叫好像?」

  老太監頓時知道怎麼回答了,躬了躬身,「太子要給宗室列侯進行考核,德才不備者需繳納罰金。」

  「他們不滿,言說陛下當年施行推恩令時,宣稱的是推恩、厚待宗室,如今太子卻無端更改,有意苛待。」

  「是在食言而肥,違逆陛下。」

  當初說好的推恩令福報,現在卻朝令夕改,連推恩的列侯也要收拾了嗎?誠信何在?

  太子此策,將陛下置於何地?

  我劉氏子孫難道要被逼上街頭,以賣草鞋為生了嗎?高皇帝定然不會想到,他的子孫竟被苛待至此!

  請陛下給我們做主啊!

  ……也不怪老太監支支吾吾,宗室們哭訴的話語,實際上比他給皇帝轉述的要勁爆的多。

  「嘿!」

  誰曾想,皇帝聽了不怒反笑,雙手負後,靠近殿門處聽了聽,隱約能聽見外面鬼哭狼嚎般的哭訴聲。

  「朕弄了個酎金奪爵,太子這是效仿朕,要來個……」

  「德才削爵?」

  聽到皇帝的語氣後,老太監臉上立刻變換笑容,「這些宗室屬實過分,的確該削,奴婢倒覺得太子殿下做的沒錯。」

  「哼。」皇帝斜了他一眼,「你這閹貨,讀氣氛的本事倒是一流。」

  宦者令笑成一朵菊花似的,也不辯解。

  宗室聯手來找太子的麻煩,誰知道陛下是個什麼想法,態度沒明確之前,老太監絕對不表態。

  可態度一旦明確。

  老太監立刻跟進,勇做護主急先鋒!

  「行了,你去傳話。」皇帝沒在宦者令身上糾結,隨意朝外指了指,「他們不是要哭訴嗎?讓他們找對地方。」

  「來未央宮幹嘛,去明堂跪著哭!」

  「是,陛下。」

  宦者令應完便要去傳,只是還未邁步,又被皇帝叫住,「還有,給太子說一聲,讓他趕緊來把屁股擦乾淨。」

  到了現如今,皇帝不會再給太子擦屁股,自己惹出的麻煩自己擺平。

  而劉據也料到了當下這一幕,擦屁股的人,早就準備好了……


  溫室殿西側。

  見宦者令折返,聚在廊下使勁哭嚎的宗室們立即收聲,圍上前問道:「陛下可是要接見我們了?」

  「陛下忙於政務,見諒。」

  「什麼?」一群劉氏宗親們頓時驚呼,稱孤道寡的人他們見多了,豈能聽不出這是何意。

  宦者令沒管眾人驚愕的表情,輕笑道:「陛下交待了,列位都是宗室子弟,朝廷豈能苛待。」

  「有何呈請,可往明堂去候著。」

  去明堂?

  他們臉色變了變,去了明堂,可就不是能隨意放肆的地方了,這時,人群後方傳來一道聲音:

  「陛下一會兒是在明堂替我們做主嗎?」

  聽到這話,前方變顏變色的年輕宗室們眼前一亮,又希翼起來,不就是去明堂跪嗎,只要能駁回太子政令,值了。

  那考核罰金,只聽了一耳朵,就知道是要朝他們下刀。

  決不能認!

  面對諸多希翼的眼神,宦者令臉上浮現一道笑容,細聲細氣道:「陛下特意吩咐,著太子殿下為大家主持公道。」

  太…太子?

  不管頂在前面的愣頭青,還是混在後面的聰明人,這一刻他們全呆了。

  朝我們下刀的人就是太子,還找他主持公道?

  片刻間。

  聰明人便意識到了什麼,心道不妙,愣頭青則……勃然大怒!

  「豈有此理,我們是宗室、是列侯,我要見陛下!」

  「閹宦隔絕內外,居心叵測,你定是被太子收買了,以蒙蔽聖聽,我們要見陛下——!」

  宗室就是宗室,膽子不是一般的大,當年他們的父輩敢聚眾往竇太后處告皇帝,如今,他們聚眾皇帝處,告太子。

  一如既往的剽悍。

  宦者令可不是韓說,老太監被罵後登時臉色陰沉,在他準備將宗室們『請』出宮之際,一道聲音先從後方響起:

  「諸位,聽我一言!」

  劉德,一臉複雜地越過宦者令,面向眾多叔伯兄弟,拱手一禮。

  「好你個劉德,你還敢來!?」

  「寡廉鮮恥之徒,可是你跟太子商議的考核罰金?你能代表我等?」

  罵聲如約而至,群情激奮,劉德卻只是捧著手,默然不語,等眾人罵了半盞茶功夫,鼓譟漸小,他也唾面自乾了。

  「列位叔伯兄弟。」劉德自顧自施禮,自顧自說道:「宗室考核一事,太子命我負責。」


  他的第一句話引來一頓臭罵,這第二句話罷,毫無疑問又掀起一股罵潮,無非是不認、不考、不交錢云云。

  在此期間。

  宦者令冷眼旁觀,劉德繼續唾面自乾。

  等眾人罵累了,這一回合暫歇,趁著空隙,劉德開始說第三句話:「按太子令,考核劣者繳納罰金,優者,可徵辟入朝為官。」

  「放你娘屁,不……」

  下意識的反駁起手式只起了一半,忽然意識到不對。

  縱然是最氣憤的愣頭青,這一刻也齊刷刷噤聲,一眾侯爺們就像被攥住喉嚨的鴨子,場面一下子安靜了。

  前後一對比,只感靜的邪乎。

  一切皆因……

  當下,朝廷一直在限制、收回宗室爵位,以加強中央集權,此為大勢所趨,誰都看的出來。

  封國勢微,中央勢大,諸侯國尚不能自保,侯國更甚,自打本屬宗室的宗正被外姓占據後,這種不安感愈發強烈。

  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宗室們早有共識,想自保,只能在中央朝廷占據一席之地,即,入朝為官!

  就不說為整個宗室遮風擋雨了,那太假、太空。

  只為自己。

  爵位,能讓自己享受特權,卻是朝不保夕的那種,可一旦有了朝廷官職,就會擁有權力。

  鞏固自身爵位還是其一,其二,若做得好,無爵者可封爵,有爵者說不定能加爵。

  這,才是治本之法!

  奈何朝廷對宗室多有芥蒂,能入朝為官者寥寥,比如劉德,若非他才學過人、得了皇帝欽點,否則絕難邁進朝堂。

  必須得承認。

  剛才那些罵劉德罵的最狠的人,心裡多多少少,都帶著羨慕嫉妒恨的念頭!

  此時他把那句『優者,可徵辟入朝為官』一說,眾人立刻沒了火氣,再大火氣都壓住了。

  廊檐下安靜片刻。

  有人小心翼翼問道:「朝廷徵辟後,可為幾百石官職?」

  劉德答:「因才授官,有大有小,但身為宗室,定然不會讓你等從小吏做起。」

  寂靜在持續。

  又有人轉了轉眼珠子,問道:「可有限制名額?」

  「沒有,凡有才,皆可被徵辟。」

  寂靜在加深,近一百來號人,此刻愣是沒有發出半點聲響,直叫旁觀的宦者令冷笑陣陣。


  「德啊,才幹標準如何制定的?又考核哪些內容?」

  劉德朝這位先前不見蹤影,此刻鑽出人群套近乎的叔伯拱手一禮,「二伯,細則可來宗正寺尋我。」

  話罷。

  他扭頭便走。

  宮牆上積雪簌簌,廊道下寂靜無聲,不知誰先邁腿追上去,只是一轉眼,剛剛還面紅耳赤、唾沫星子亂飛的一群人,這會兒全圍到了劉德身邊,好似生怕慢於人後。

  「小德子啊,你小時候,咱們還見過呢。」

  「嗐,你那算什麼,我還抱過他呢!話說,此次考核最後負責評定的,也是你嗎?」

  「奧奧,是太子啊,太子好!」

  「我雖為太子四叔,但我們年齡相仿,我素來是敬佩太子殿下的,誰敢對他不敬,我抬腿就是一腳!」

  「……」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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