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薛癩子
第418章 薛癩子
因為司州獄還有魚肆的案子,尉窈沒立刻見薛癩子,而是趕往廷尉詔獄,把陸恭之從牢里放出來,讓對方從今天起跟在她身邊辦差。
正在查看陸家父子案卷的崔纂聽到這消息,說不出的氣憤還有灰心。廷尉卿崔振背負著手進來,問:「怎麼,覺得刑律到了皇權、門下禁中這層,便和虛設一樣?」
崔纂不敢撒謊,站立回「是」,沒有外人,他直言心中所想:「當初陸琇被抓進詔獄,那些想給他洗脫罪名的人,至少會找各種理由上書,而今尉窈兼門下省侍中官職,連理由都沒有,想放人就放人,底下眾官吏辛辛苦苦查案算什麼?」
崔振溫和的笑容收起,說道:「漁夫撒網,會有魚蝦逃脫,法網也是一樣,豈能因跑了幾條魚、幾隻蝦,就覺得網沒用?覺得白辛苦一場?刑律自古就是一邊爭議,一邊修改建立,你以為你學到的知識哪來的?是前人爭來的!爭的過程非得魚死網破麼?哪樁關係到皇權的案子,不得想辦法周旋?現在輪到你去周旋,在一次次周旋里爭取,然而你就因一次挫敗想放棄,自己不行便罷了,還對我說喪氣的話。」
崔纂冷汗出,不敢打斷族叔教訓他的話,只敢以垂首揖禮表示知道錯了。
崔振:「授陸凱、陸暐為官的詔令,估計很快到了,你去跟獄吏說,給他二人換間乾淨牢房,讓醫官給陸凱醫治眼睛。」
崔纂趕緊道「是」。
尉窈帶著陸恭之、谷楷重回司州署,苟主簿帶她去找薛癩子,還沒走到地方,眾人就聽見薛癩子拍打柵欄的動靜和喊叫聲:「我沒犯錯,為什麼抓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看見有官員和獄吏一起站到牢房外,一副終於知道怕了的畏縮樣,往後退,直到背貼土牆。
尉窈吩咐寇猛:「讓他離近。」
苟主簿立即示意獄吏打開牢屋門,寇猛大步邁進,單手反鉗薛癩子臂膀,另只手抓住薛癩子頭髮,把此人腦袋往柵欄摁。
「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薛癩子掙扎。
「呦,勁挺大。」寇猛尋思,幸虧尉少卿讓他制伏這廝。
谷楷不等尉窈吩咐,將燈籠湊近,柵欄的縫隙太窄,尉窈稍挪視線,分別從兩處柵欄縫直視薛癩子相貌,對方的癩瘡從額頭下到喉嚨處,側至雙耳,十分可怕。
苟主簿:「他的手也布滿疤,掌紋不清。」
寇猛明白,叱喝一句「老實點」,把薛癩子倆手依次豎起,展示給尉窈看,果如主簿所言。
尉窈重新看薛癩子的臉,問:「你長瘡癩後,是不是很少有人觀察你相貌?」
她的目的不是等對方回答,她用這個問題詢問周圍的官吏:「臉有癩疾之人,即使是熟悉的近鄰,以你們的習慣,是不是與其交談從不直視……」
薛癩子:「啊、啊——」
尉窈:「隔個幾年,你們還確定他長相麼……」
薛癩子:「啊——我殺了你、殺了你!」
「確定他是當初的近鄰麼?」
尉窈問完最後一句,薛癩子的臉因猙獰神色顯得更恐怖,他咆哮:「我丑怎麼了?我長癩犯法嗎?你們當官的就能這麼欺負百姓嗎?」
尉窈讓寇猛放手,看回薛癩子,以照拂的語氣解釋:「我這麼說是為了你好,我希望司州署往後多多照顧和你一樣因疫病落下傷的百姓,不再輕視你們。」
薛癩子的憤怒戛然而止,說:「原來如此,那是我誤會了,官長,我一看你就是好官,你能不能把我放了?我的漁船是租的,在這一天,就耽誤一天的營生。」
尉窈歉意道:「官兵搜查你家時,毀了幾樣物件,我讓他們買新的,再把你家院牆推倒重修,便放你回去。」
薛癩子嗓門又高:「不用!」
他視線從主簿、陸恭之等人一掠,然後向尉窈懇求:「不用了,我家貧,物件不值錢,沒有鄰居願和我來往,院牆不著急修,這位女官,求你放我回家吧,我住不慣這種地方,只想回家。」
尉窈微笑,不說同意,也不說不行,她先離開,所有官吏當然全跟著她走,獄吏把牢門鎖好,留下滿臉猜疑的薛癩子。
主簿問:「少卿懷疑他不是薛癩子?」
尉窈:「不確定,如果我猜錯了,在司州署給他找個打雜的閒活吧。」
主簿:「這個容易。」
聰明人思路相通,他緊接著說:「那我讓獄吏去薛癩子家,掘地三尺,搜查有無人骨。並查薛家人葬在哪,帶上仵作,開棺看有幾具屍骨,查死因是病死還是其他。」
尉窈:「勞煩主簿。我去看魚坊案審的如何了。」
陸恭之雙目炯炯有神,他覺得尉窈應對事情的遊刃有餘,遠超她年紀該有的沉密,人因佩服而生敬重,所以他趕緊跟上,主動問:「少卿,可有吩咐我做的?」
「有。你讀書多,把我參與審理的案件從搜證、辨析到公斷詳細記錄,再引用儒學墳典,把儒家觀念與刑律結合,記為案卷。往後案卷全交給你保管。」
「是!」
魚坊里搗制的魚醬吃出人命,先被抓起來審問的,是魚坊的蔣掌柜,審他的獄吏,是谷楷的弟子,姓管名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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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室的一面牆有拳頭大的洞,尉窈坐在隔壁,聽管事多審掌柜。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能動刑具,你就能撒謊矇混過去?」
蔣掌柜:「不敢哪!」
「那還不老實交待!每瓮魚醬在賣之前,你可嘗過?」
「每天擺十幾瓮,我又不是每天都在魚坊,我……我沒法都嘗一口。」
「所以臭了壞了根本不知!」
掌柜辯解:「坊里各有分工,魚醬的買賣我都交待給一個廝役,我早和他說過,寧願餵豬,也不能用腐壞的魚制醬。」
幾息寂靜。
管事多:「你說說你,占那麼好的位置建魚坊,得搭多少人情、耗多少錢?!可你不好好經營,只想著怎麼謀利!」
「是我管教不嚴,該了解哪些廝役粗心,應該時常叮囑的。」
「這是粗心細心的問題麼?」管事多嚴厲道:「吃死人了!現在是重罪和輕罪的問題!」
「啊?真、真出人命了?我以為那些潑皮誣賴我,想多要些錢呢。」
「做什麼美夢!實話告訴你吧,這件事你要是現在這個說法,那吃死人的罪,你得擔一大半!」
隔壁,尉窈聽到這,朝谷楷點下頭,表示他教的這個徒弟本領好,問答這麼多句,就為了掩飾有用的一句。
剩下的不用聽了,明天一早放掌柜出獄,然後用這句供詞,去威嚇魚坊廝役,得到其餘有用的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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